10 再临萧府

    愈发接近萧府，萧芷素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愈发加快。此前经过燕归楼时所缓解的紧张感又开始慢慢复苏。她双手有些不安地绞着帕子，咬着唇道，“紫妨，青璃，你们紧张吗？”

    紫妨与青璃相视一笑，他们可许久没见过这样的女郎了，在侯爷的地盘，女郎可是无法无天到都快成女霸王了。

    “不过，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六年就过去了。要知道咱们离开的时候女郎还只是个小姑娘，如今都已经亭亭玉立了。”紫妨猛然一算时间，才真的觉得他们已经离开许久了，不知不觉已去六年光阴。

    “紫妨，你怎么老气横秋的，这话说的就像老太太似的。”青璃捂着嘴偷偷笑道。

    “是啊，我离开竟然都快有六年了。”萧芷素喃喃自言，回想这六年，与上一世过得如此不同。快乐得几乎让她忘记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一段生命。手支着腮，正在胡思乱想，却恰好见到青璃与紫妨在细声讨论，眼斜睨，懒懒道，“你们俩瞎嘀咕着什么呢？”

    “我们在说，女郎将江南一带的少年郎迷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这回回到建康，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青璃越想越开心，开始还能憋得住，到最后就干脆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

    “青璃，我本不想这么早与你说的。只是建康不比江南，能让你如此肆意。紫妨稳重，我倒是不担心，但你却是要注意你的言行了。”这一回，萧芷素也未曾与往时一般与紫妨青璃谈笑，反而是一本正经。

    上辈子，她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所以这一世，自己决不能重蹈覆辙。

    青璃也敛了嬉笑的神色，乖巧道，“女郎，我明白。”

    “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咱们离建康六年，如今回来算是半个外乡人，那些名门闺秀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呢？再者，名士重风骨，这样的习气在建康更盛，所以一言一行都要注意。”经过这几年，萧芷素算是想明白名声这东西的重要性。上一世，若是自己有个令司马玘忌惮的名声，就算自己母族落没，他也绝不敢如此待她！

    “女郎说得是，青璃，咱们万万不可给女郎找麻烦。”紫妨较起青璃不知心思玲珑多少，一经点拨就迅速想到了这一层，认同道。

    萧芷素会这样说，其实也是因为知晓与上一世的事情有关。上一世她记得建康第一美人是谢国公的孙女，谢家小妹谢绮筠，这一世，也该不会有变化。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下。只不过是须臾，外头就响起了开心的呼喊声，“九姑娘的马车到了，九姑娘回来了！”

    主仆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紫妨和青璃先是下了马车，列在两侧。萧芷素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从马车上下来。她今日一袭樱草色对襟碎梨花衣搭配了水芙色的条纹间色裙，娇嫩的犹如春日阳光下能掐得出水来的枝头嫩芽。

    虽然因蒙着面纱而使她的容色模糊，可当那人款款而来之时，犹似带着一缕舒朗清风扑面，令人耳目一新。

    “九姑娘，您可算到了。”站在外头迎接的是萧府大总管萧楚，五十多岁的年纪瞧着忠厚老实可偏有一双极为精明的眼睛，为人处世圆滑世故却又十分正直。在萧府待了大半辈子，备受倚仗，算得上是府中的一把手了。

    “萧总管。”萧芷素上一世一直待在萧府，因此对萧楚颇为熟悉，未曾多想就脱口而出，然而眼风却扫到萧楚略显诧异的目光，心知自己是口太快了。自己幼时离去，六年才归，与这位大总管总共也就草草见过几回，哪能这么快就认出眼前之人，除非是时刻关注着萧府。

    若是让萧楚有了这样的想法，就算他不告诉祖母他们，只怕自己在他心中也会落得一个居心叵测的名声。思及此，萧芷素灵机一动，带着半调侃的语气，道，“您和我离去时相比，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呢。”

    这一说，反倒是萧楚有了尴尬之色，连忙作揖，恭敬道，“九姑娘说笑了。姑娘还是快快进去吧，里头已经备了车辇，别让老夫人久等了。至于姑娘的这些行囊，大夫人已经吩咐老奴安排了。”

    “那就有劳萧总管了。”

    萧楚目送着萧芷素进入里府，恻恻然一叹，这位九姑娘，不简单啊！

    萧氏这一脉在晋朝初建，晋元帝定都建康时就一并跟随，作为开国功臣，当时的萧老太爷亦是封功授爵，赐宅邸于梧桐巷。后来几经扩建，就成了如今的萧府。

    说起这梧桐巷，与阮谢二府所居的乌衣巷都是世家盘踞的地盘。而梧桐巷在前朝时因巷中种满梧桐树而命名，后来更是由于居在此地的贵族之家出过好几任皇后因而有了凤栖梧桐的美名，所以当时萧老太爷能赐到此处宅邸也说明了圣恩浓眷。

    萧芷素所乘的车辇直接将她带到了清心阁，祖母所居的院子。这个古朴大气的院落就如祖母本人一般，总能在其中无形地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矜持规矩。

    刚踏入清心阁，萧芷素就迅速地扫了一圈，然而很快就将目光聚集在了坐在主位上高贵典雅的女人身上，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显得通身气派，虽年近半百但岁月的痕迹却十分优待她，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可却让人觉得并不十分亲切，总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虽在打量着，但萧芷素的礼却一丝不差，恭敬地向祖母请安，“九儿向祖母请安。”

    “九丫头，可算回来了，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老夫人和蔼地向萧芷素招招手，又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左右打量，最后会心一笑，“九丫头可是越长越俊了。”

    这样的祖母在前一世萧芷素几乎是没有见过的。记忆中，她很喜欢娇俏讨喜的萧芷妍，每每见到她总是将她搂在怀中谈笑。祖母喜欢识规矩的大家闺秀，而萧芷妍是建康城的第一才女，行止得体，反观自己，那可当真是不学无术，放在男子中叫放荡不羁，作为女子，却只能用纨绔形容了。

    虽然这一世，她在外公那亦是被宠的不像话，可是，她却不再是直愣愣的傻瓜了，该摆的姿态还是要摆正的。

    “九儿觉得祖母才是，一点儿也没变。”萧芷素扬起笑脸，往萧老太太的怀中钻了钻，亲昵道。

    被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所怔，萧老太太凝滞了半许才回过神，抚着萧芷素的头发，对着一旁站着的几位贵妇人笑道，“瞧这丫头嘴甜的，就跟抹了蜜似的。”

    萧芷素听言，便知自己这一把赌对了。前一世，她受庶母挑唆，以为祖母喜欢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大家闺秀，于是不敢亲近，可到后来反应过来，想要亲近时，已经太晚了，她从心底就惧怕着神情严肃的祖母，生疏而不敢接近。

    如今想来，再是严肃正经，也都只是表现给外人看的。私底下，又有谁不喜欢与自己的孙儿孙女亲密无间？看萧芷妍两姐弟的表现就知道了。

    不过，话虽如此，想让祖母待自己很快亲近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毕竟自己离开六年，使原本就不甚亲昵的祖孙情谊添一道沟壑，甚至说有隔阂也可以。再者，祖母待娘亲，本来就是有些意见的。

    此先对着自己摆出好脸色也显然只是做给别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