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冒出个黑三来
乘坐油壁车一路往城北大校场去的朱头三,耳朵一直竖着,听跟在路边像是看猴一样看着他们师徒的百姓商贾说话,想多听一些关于那头大野猪的传说。 刚才在客来悦客栈,也听掌柜、伙计说过那头大野猪的来头,得知那头野猪是自个儿掉进了城北郊外一个大天坑,那天坑很深,出不来了。 周围的猎人见了,悬着绳子下去捕杀,结果进去一个死一个。 从天坑上射箭、砸石头,那野猪又贼精,躲在天坑中间的树林里不靠边。 那些猎人的尸体收不回来,家眷就去找他们的里正哭天抹泪,里正急了,只好把周围村寨的猎狗都召集到一起,几十只猎狗一起吊到深坑里去,以为这么多狗总能把那野猪咬死撕碎。 哪料,几十只猎狗无一生还,全被那野猪咬死、撞死在里面。 县令孙大人听到消息后,苦苦想了三天,便命铁匠日夜打造,造了个房间大的大铁牢笼,装上瓜果米粮,设好机关,用绳子吊着放进天坑里。 到后来,那野猪架不住饿,三更半夜进大铁牢笼里去吃东西,结果触动机关让铁门落下,还自个儿锁上了。 几百人费了天大的功夫,将野猪连同大铁牢笼从天坑里吊起,运到县城之后,县令大人命屠夫杀了吃rou,犒劳大家,县城里外的屠夫见了,没人敢动手。 县令大人一时兴起,便下告示悬赏一百两纹银。 刚才朱头三问客来悦掌柜,都这么多天,被关在大铁牢笼里的野猪会不会快饿死了? 那掌柜说: “哪里哟?为了诱捕那货,铁牢笼里本来就放了很多瓜果米粮,这些日子还天天有人扔东西进去喂那货,那货雄赳赳的精神得很,夜里有事没事一声嚎,全县城的老百姓都能听见。” 听着车外百姓商贾的叽叽喳喳,想着客来悦掌柜的话,朱头三心想: 这下死定了!这下死定了! 当他瞄了瞄骑着毛驴,跟在车后面东张西望、兴致勃勃的苟小宝,真想蹿下车来,吧唧一下将他拉下一阵子的打。 要不是这家伙捉了李狗旺的jian,还踢了李狗旺一脚,李狗旺哪会对他们师徒下这种黑手? 县令孙大人下的告示,说不定就是李狗旺撺掇出来害他的。 李狗旺这孙子看是个里正,但全平谷县的老百姓都知道,县令孙大人得听他的。 李狗旺这王八蛋狠心呀! 朱头三一路想想怕怕,不知不觉便到了校场口。 骑着毛驴的苟小宝却在眉飞色舞的喊: “我的拐拐!好多人唷!好大的地方唷!里面还搭了个高台,县令大老爷怕是在那高台上等着要看我们杀猪了。” 王小二也两眼发光的喊: “老子晓得是这样,老子早就去学杀猪了,跟大牛哥学皮匠,一百两银子怕是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朱头三下了车,瞅了瞅脸色煞白的金翠莲、王婆,笑道: “莫怕,再大也是头猪,不过手到擒来的事。” 朱头三朝校场里望去,见里面不仅搭了高台,高台上影影绰绰的坐了不少官老爷子,还有一张桌子,远远的看不清桌上摆着什么东西;或许就是那一百两赏银吧? 高台下还竖了一圈柱子又高又大,横梁老粗的木栅栏,不少老百姓在木栅栏外等着;发现他们来了,又在朝这边张望。 在那高台边和校场四周,还有不少兵丁在护卫着。 校场门也有兵丁在守着,一路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倒是抢先进去了,守门的兵丁也没拦,只是车马不让进。 这时候,李狗旺和那十五名兵丁都围了上来,生怕朱头三师徒临阵退缩,给跑了。 见那架势,朱头三知道不进去不行了,便又对金翠莲、王婆、李铁匠、王大牛、王小二笑道: “都进去看看老子的手艺,看看老子是怎么杀猪的。”然后转身大踏步的进了校场。 下了驴背,也感觉到气氛不对的苟小宝、王小二不说话了,跟着朱头三就进了校场门。 见李狗旺和众兵丁簇拥着朱头三、苟小宝进了校场,高台上的官老爷们纷纷站了起来,伸着脖子朝这边看。 跟在朱头三身边的苟小宝,还发现高台上有几个穿得漂漂亮亮的女人。 苟小宝指着那些女人想说话,但瞧了瞧朱头三的脸色又噎住了,他从没见过嘻嘻哈哈惯了的师傅也会这般神色凝重。 随着一阵咚咚鼓响,围在高台下木栅栏外的百姓一阵叫好,纷纷让开了道。 跟在后面的王婆一阵头昏目眩,神色镇定许多的金翠莲急忙将他一把扶住。 朱头三来到木栅栏外,远远瞄了一眼栅栏中大铁牢笼里的那头大野猪,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暗道: 奶奶的熊!这哪是野猪?分别是头大黑熊嘛!就连黑熊也没长这么长的獠牙呀!看起来也没这么凶猛呀! 苟小宝瞅了瞅,却在发愣,随之叫了起来: “妈呀!这么大的野猪!这么长的獠牙!我们的杀猪刀不够长呀!” 就在这时,只听高台上有人一阵叫唤: “李哥哥!快带朱头三、苟小宝到台前来,县令大人要见见他们师徒。” 苟小宝抬眼看去,见是一位武官打扮的带刀中年男子在台上叫喊。 听了这话,台下围着栅栏的百姓又是一阵喧噪;连声叫喊大英雄就是不一样,连名字也取得这般个性。 听了身边百姓的叽叽喳喳,苟小宝也知道了那武官是县尉大人洪福天。 李狗旺正要领着朱头三、苟小宝向前,人群中一声大叫: “慢!老子有话要说!” 这声大叫端的惊人,平地惊雷一般,台上台下顿时一片寂静。 于那寂静之中,苟小宝已经看见一名腰上别着把杀猪刀的,铁塔般的黑脸壮汉分开身边的人,气势汹汹的向高台走去。 边走边喊: “这不公平,县官老爷下了悬赏,这猪咋就不让黑三我来杀?” 朱头三心中那根绷着的弦一松,暗道: 这下有救了! 李狗旺却是两眼冒火,恨不得骂那黑三的八代祖宗,再命人冲过去把他剁成rou酱。 台子上叫唤李狗旺带朱头三、苟小宝向前的县尉洪福天一愣,随之叫道: “来者何人?为何在此喧噪?” 那名自称黑三的黑脸壮汉又高叫道: “你聋了?老子不是说老子是黑三了?” 台子上的县尉大人洪福天气得脸都黑了,大叫道: “哪来的刁民,敢来此搅乱?来人,乱棒打出!” 原本护卫在四周的兵丁立即冲出几人,朝那铁塔般的壮汉扑去。 朱头三心中正万分沮丧,李狗旺脸上正露出笑容,高台上又传来一声大喊: “慢!本县令有话要说。” 正准备看打架的苟小宝抬眼看去,只见高台上站出了一名尖嘴猴腮,两眼滴溜溜乱转,中等身材,像唱戏的官老爷一样穿着官服,带着官帽的老家伙。 听了那老家伙的喊,扑向黑三的兵丁又退了回去。 朱头三知道,那老家伙就是县令孙大人,大名孙有德。 见那些兵丁退回去之后,孙有德便问: “黑三,你有何话要说?” 黑三向前几步,到了台前,拱手道: “县令大人,小民想问,那一百两银子,凭啥让那朱头三挣,不让老——不让黑三来挣?” 孙有德两眼瞪着黑三,又问:
“黑三可是本县人氏,家住何处?” 黑三有些听不懂,朝后边看了看,后面有人说话了: “县令大人问你是不是平谷县人?你住在哪里?” 黑三听明白了,脸也更黑了,又抱拳拱手道: “黑三就是平谷县人,家住在靠山屯。” 孙有德脸色缓了缓,又问: “那靠山屯可贴了本县令的悬赏告示?” 黑三觉得昂着个脑袋说话挺费劲,还想上到高台上去,但他左看右看没看见梯子,只好作罢,又仰着脸回答: “贴了。” 县令孙有德见这孙子直瞪瞪的看着他,也太不懂礼数,更不高兴了,便厉声道: “既然贴了告示,你为何不早揭了,报到县衙来,为何还来这里闹?” 黑三迎着孙有德的目光,毫不畏惧的道: “老子揭了告示就往县城里赶,哪晓得走错了路,都走出了平谷县才急忙赶回,这不,刚到县城,就听说这野猪有人杀了。” 孙有德听黑三居然敢自称老子,先是一怒,后又听他说走错路,都出了平谷县才知道回转,又感到好笑,便又道: “你自己走错了路能怨何人?” 接着,为了镇住这不懂礼数的莽汉,还来了句: “你可知晓,杀这头野猪可是要立生死状的?” 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天崩地裂的朱头三猛的看向李狗旺,恨不得当场杀了这王八。 李狗旺也正好回过头来,阴恻恻的道: “为了让你挣大钱,生死状李哥哥都帮你立好了,这份人情可要记住。” 却说台子下的黑三,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孙有德,接着便问: “生死状?生死状是啥子嘛?” 孙有德不耐烦了,气呼呼的坐了回去,仍然立在一边的县尉大人洪福天只好苦笑道: “就是画押签字,要杀猪可以,被野猪拱死了、咬死了活该倒霉,县衙是连棺材钱都不赔的。” 那黑三听了,先是一愣,没料到杀头猪也这么麻烦,随之挠了挠头,叫道: “画押就画押,老子不怕!” 朱头三听了大喜,正要说话,哪料李狗旺已抢先急叫: “不可!” 眼看小命能保住的朱头三急了,哪还管李狗旺的叫,一把将他拨到一边,几步向前便拱手对县尉大人洪福天道: “老爷!小民便是朱头三,既然黑三路远,又走错路来晚了些,也不能怪他了。这野猪就让他杀,一百两银子就让他挣好了。” 听了朱头三的话,台下又一阵喧闹,他们崇拜了朱头三半天,没想到崇拜的是一临阵脱逃的怂货。 急得不行的李狗旺正想向前说话,又被王婆、金翠莲、李铁匠、王大牛堵住了,此刻那些一路跟随的兵丁又到了别处,他拿王婆等人也没了办法。 洪福天听了朱头三的话,便急急扭头,眼睛直朝县令大人孙有德睃。 看着黑三就来气的孙有德一挥手,道: “就让黑三立下生死状!” 听了这话,朱头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笑了,朝台上一拱手,道了一声: “谢了大人。” 随后,又拍了拍黑三的肩,便拨开众人往回。 走到李狗旺身前,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朱头三嘻嘻笑道: “里正大人,我的好李哥哥呀。如此一来,小三就不欠你这一百两银子的大人情了。” 气得差点翻白眼的李狗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沉着脸急急走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