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七次笑和第十七个倒霉蛋
六十年后。 四九城，‘聚灵苑’奇石店。 老板胡三笼着双手靠在大班椅上闭目养神，两个大拇指还在不停地相互绕着转圈，姿势舒适而惬意，面前放着一张照片。不过，他的内心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惬意，甚至于，还有些纠结！ 胡三并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即便在监狱里听说父母过世他都没纠结过。 自打娘胎出来，胡三只纠结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以致于秦虎走进来的时候他都没发现。 “胡老板，昨天上午谈得怎么样？”秦虎径直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声音忽如其来，正在神游的胡三被吓了一大跳，一睁眼，立刻就站起了身来。 “秦…秦爷…，您…您怎么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秦虎胡三说话就不那么利索。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秦虎笑了。 打二人认识那天开始，秦虎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木然的脸上仿佛缺少表情肌，莫说笑，就连最基本的表情都很少见到。加上他脸上那种没有丝毫生气的苍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般，总有股森森的阴气！ 胡三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心里忽然有些发冷——三年来，这是他第十七次见到秦虎笑。 三年，十七次笑，能记得如此清楚的人实在是不多，毕竟，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胡三却记得极为清楚，因为，他没办法不记清楚：秦虎每笑一次，胡三就得帮他杀一个人——除了前一次是秦虎亲自动手之外。 虽然每次杀人后都得到了极为可观的收入，事后痕迹也清理得极为干净，但胡三心里明白，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更何况，十五条人命足可以判他个斩立决！ 没人想死，胡三当然也不例外。毕竟，除开内心恐惧的牢狱，他已经完全习惯了眼下舒适而奢靡的生活！ 第十七次笑？！ 难道，那个叫祁宇的年轻人，就是第十七个倒霉蛋？ “您放心，该让他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胡三暗自镇定了一下。 “我只关心一件事！”秦虎的脸色又已经恢复到了往常的木然。 “我保证，他已经知道那个东西叫‘鸿雁’了！”胡三又偷偷地咽了口唾沫。 “事情办好后再给我电话！”秦虎站起身，连看都没看胡三一眼，开门去了。 门刚关上，胡三就轻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金鱼眼上的八字眉变成了‘一’。 “鸿雁…鸿雁…，为什么要取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它本来是有名字的吗，还非得强调？”胡三拿起了桌上的照片，喃喃道。 …… 其实，这个问题祁宇也想不明白。 有所不同的是，胡三拿着的是照片，而祁宇手里的却是实物！ 这东西拇指粗细，长不过五公分，暗黑色，泛着金属光泽——不过它也不是整体都是暗黑色。因为在它的一侧，从内到外，还有着两种不同的颜色：一种为黑褐色，另一种为灰褐色。 由于这东西的外表绝大部分为暗黑色，而其余两种颜色所占的比例又极少，所以，光从颜色上看，一时还不易区分。 但如果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不难发现，这三种颜色之间其实还是有着两圈比较明显的分界线的。初步可以判断：这东西应该由三种不同的金属组成。 单从外表，rou眼自然无法分辨它具体由哪些金属组成，但有一点完全可以肯定：它变成这种状态绝对是高温熔化的结果。 除了人工冶炼，大自然能造成这种情形只存在两种可能：一是火山爆发，二是陨石冲进大气层。 根据手上的资料，祁宇已经肯定，这东西既不是人工冶炼而成，也不是火山爆发所产生的。因为经过检测，这东西存在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六十亿年，而地球的年龄也不过四十六亿年！ 也就是说，这东西只能是来自地外。 这一点已经无疑了！至少，在祁宇看来是这样。 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从外形上，且不说它和鸿雁的形态没有半毛钱关系，就连它们下的蛋、拉的屎都不是这般模样！ 当然，除了这一点，还有第二种可能——鸿雁传书！ 这四个字很好理解：通过南来北往的大雁来传递书信——当然也只是形容。 在这里，如果再牵强附会点，它会不会是用来传递信息的某种载体？——可怎么看，这其貌不扬的铁疙瘩也不像是什么载体！ 莫非，它是某种用来通讯的仪器？ 祁宇忽然觉得自己的脑洞大得有些离谱！ 如果是通讯器，那它绝对不是人类的，毕竟，地球的年龄还没它大！ 我靠，难不成是外星人的手机？！——尼玛，这想法也没谁了！ 想到这里，祁宇自己都觉得好笑。 虽然也经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到目前为止，祁宇还没发现过任何和外星生命有关的证据。也许，所谓的外星生命只不过是人们想象中的一种存在。 既然这两种可能都不存在，那么应该还存在第三种可能——这东西和某些事件存在关联！而且，在祁宇看来，这第三种可能性是最高的！ 我们都知道，宇宙中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万事万物都在动、在变！ 但宇宙实在是太大了，已经大得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一些单一的巧合事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不过，不同条件下，这种低概率的单一事件如果指向同一对象的话，貌似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很明显，祁宇手里的这枚铁疙瘩就符合这一特征。 中国人自古就有珍藏贵重物品作为传世宝物的传统，但将一块陨石作为传家宝的还真有些闻所未闻了。 可不管你信不信，老祁家的传家宝就偏偏是一块陨石！ 一般来说，大家族如果拥有什么传家宝的话，家族中人不敢说全部知道，至少有一帮人是知道的！如果是一件传承了上千年的物件，就算没人见过，但传说一定存在，即便那物件其实并不值钱！ 而事实的情况却是：在得到这东西以前，包括祁宇在内，祁家几百口子人几乎没人听说过老祖宗给后人们留下过什么宝贝！ 既然是传家宝，约定俗成的惯例应该是代代相传，通常是父传子——除非出现缺代！然而，祁宇从祖母手里接过这东西时，不但父亲健在，叔父还不到五十！ 所以按道理，这东西本来应该传给父亲或者叔父，而不是直接交到第三代祁宇的手里！ 最为可疑的是，祁家老太太生活在三四线城市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三十多年来走得最远的就是在本市工作的小儿子家。 家里除了一台用了三十年的十四吋黑白电视，对于外界的信息并没有别的获取渠道。 而且，两位老人每天除了种菜养花打发时间外，家里的电视其实就是个摆设，就算是晚上他们也是不看的，吃完饭聊会天就早早休息了。 就这么个信息极度闭塞的老太太，怎么可能知道才刚刚兴起的陨石收藏业？更何况，这个行业还是个极为小众的圈子！——就连生活在深圳的祁宇也只是偶然听说过而已！ 再退一步，就算老太太通过电视或者其他渠道知道有这么个行当，但她又是如何知道行情的？ 祁宇记得很清楚，祖母把东西交给他的时候说：把这东西买了可以先在市里买一套房，余下的钱还可以娶个媳妇！ 要知道，即便是三四线城市，买一套毛胚房至少也得二十四五万，加上装修就差不多三十万了。如果再娶个媳妇，平常的花销不说，光是彩礼筵席十来万已经是很平常了。 这么一算下来，就意味着这东西价值至少在四十万以上！ 如果真有这么值钱的话，那就意味着，月薪才三千出头的祁宇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 而通常情况下，一个八十五岁已至耄耋之年的老人，就算身体硬朗，再怎么精神焕发，即便没有老年痴呆，但偶尔犯个糊涂绝对是在所难免的。所以，老人家的话，有些时候是不能太当真的！ 祁宇当然也不会当真。 然而，当洪开元把从各处询来的报价告诉祁宇的时候，他还是被惊到了：最高报价是四十九万五！ 祁宇是个很奇怪的人，性格奇葩不说，各种古怪的毛病也是一大堆！当然，他也有很多异于常人的特点。 众多毛病之中，最让人不可理解的就是：不拿钱当钱！——尽管他还从来没到银行去开过户！ 所以，即便是这样，祁宇依然没太高的热情！——直到洪开元说了一句话：如果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向丫头妹子表白了！ 真正的好基友通常都是损友！他们之所以能‘损’，是因为太了解自己的朋友了，故而往往都能一招制敌！ 除开家人，独自在外打拼的祁宇只有一个死xue！——就是洪开元口中的‘丫头妹子’温菁！ 也正是洪开元的这句话，三个人才一起到了京城。 其实，对于手里的‘宝贝’，在胡三没说出它的名字之前，祁宇根本就没想过上面的那些问题——虽然当时有些疑惑。但这些问题确实有些太过无聊！ 之所以冒出这些想法，是因为胡三在说出这东西的名字时，看起来虽然像是无意中说漏了嘴，尔后还加以掩饰，但祁宇一眼就看出来，这名字是胡三刻意让他知道的！ 观言察色的能力只要不是傻子，一般人都会，但能做到细致入微的却并不多。祁宇便是那为数不多的一个。 所以，他当即就断定，胡三是故意让他知道‘鸿雁’就是陨石铁的名字！ 要说古董奇石有各种专属或者业内的名称，这不稀奇，但天上掉下来的铁疙瘩也有名字还是头一回听说，而且，这名字还这么奇怪！ 因此，一回到酒店，祁宇的老毛病就犯了。 用洪开元的话来说，祁宇什么都好，就是疑心病太重！而温菁的评语则更为直接：阴谋论者！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祁宇，他之所以怀疑，有四大理由： 第一，去‘聚灵苑’的前两天，洪开元就已经和胡三约好。 所以，胡三的合伙人完全有时间安排和胡三一起在店内验货，为什么还要再另约时间？ 而且，当时祁宇还向胡三追问过原因，是不是他的那个合伙人腿脚不方面。得到的答案是：抽不出时间。 第二，按照胡三给出的地址，祁宇一回来就核查过，那个地方相当的偏僻，属于西郊建筑工地的一部分，绝大部分都是棚户。 作为拥有几千万资产的‘聚灵苑’，它的股东怎么可能还住在那种地方？ 如果说为人低调，这低调就有点过份了！ 第三，交易时间：下午四点半。就算是正常洽谈，等到谈完估计天也黑了。又不是违法活动，正当交易，光明正大，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非得要等到傍晚？ 第四，临走的时候，胡三为什么要故意说出陨石铁还有个名字叫‘鸿雁’？胡三当时的解释是：‘鸿雁’是他临时给那块陨石铁取的名字！！ 洪开元的功课一直都做得很好，从他收集的资料上看：打小就开始混社会，连小学都没毕业的胡三，怎么会给陨石取一个如此文雅的名字？ 想到这里，祁宇便眯起了眼睛，看着手里的陨石铁喃喃道：“有意思，你貌似很有些故事耶！” 根据洪开元总结的经验：祁宇眯起眼睛的时候，通常已经有了一肚子坏水，而且，也表示他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翻身起来，抽完了两支烟后，祁宇才发现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端详着手里的铁疙瘩，祁宇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明天，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说罢，就将它塞进了枕头下，倒头便睡。 这年头，喜欢作死的人不少，很明显，祁宇也是其中之一。 他当然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那第十七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