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所谓找茬
石阶从外一直伸向洞内，沁儿走在长长的石阶上，步履轻盈，脚上的碎花布鞋与石阶相触，发出沙沙声响。镶嵌在石壁两旁的夜明珠争先恐后的散发着清凉的莹光，这些她都不曾注意，毕竟锦绣谷也算是她轻车熟路的地方了。 走过几段岔路，便进入了离火洞内殿。 整个内殿空旷异常，足矣容下百人之多，石壁上满满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法器，有刀叉剑戟，有炉鼎袍靴，层层分开，其中一些法器上还泛着晶莹光泽，明眼之人看上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内殿最中间，一座巨大的炉鼎被地底升腾的火焰吹起浮于半空，鼎身朱红，上刻九轮烈日金光闪耀，烈日下方海浪翻涌，宛如九轮烈日烧得大海蒸腾一般，画面栩栩如生，这便是离火蛛王炼器所用之炉，九阳焚海鼎。 九阳焚海鼎下方站一中年男子，黑须垂胸，身披火蝉锦袍，手上捏着印决，脚踏玄异步伐，一团团炙热的金色火焰随着他的施法，不断从地底冒起，形成九团明火托住巨鼎，缓缓旋转。足矣碎石融金的热量被这男子控制在九阳焚海鼎周遭一丈以内外泄不得，足以见得其控火之法的绝妙。而这人便是锦绣谷门主，离火蛛王火无煨。 竹沁儿站定在后，也不发声打扰火无煨手上事情。许久之后，直到瞧见火势稳定，方才上前欠身道：“沁儿打扰火叔叔炼器了。” 其实火无煨在沁儿刚进入锦绣谷山门那会，便有所察觉，直至这妮子蹑手蹑脚的走进他的离火洞也未觉惊讶，此时面对那张略显稚嫩却足以倾世的面容，也不由生出怜爱之心：“我那乾辰徒儿前脚刚出关，你这小丫头后脚便找了过来，跟火叔叔讲讲，是不是那小子不好好修行，暗中与你通信？” 沁儿闻言，粉嫩的脸蛋顿时攀上一抹红来，嘴角一翘，娇嗔道：“火叔叔，不许调侃沁儿，沁儿才没有跟乾辰大哥私信，只是师傅他老人家遣我给您送些东西过来，我才不知道乾辰大哥有没有出关呢！” 话虽如此，可这沁儿明显乱了心，可听闻长辈都拿她二人调侃，丫头心里却也莫名的开心，那种感觉好似某种情愫得到许可一般。 按若方一的说法，乾辰可是还需些时日才能出关，现在提前出关，说明乾辰此次闭关又圆满了功法，这等天赋，放眼整个药王谷都是名列前茅。 参爷让沁儿送物过来时，沁儿还不是很情愿，反正也见不到她心念的男子，实在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可师父之命又不能违背，无奈还是应了下来。殊不知弄巧成拙，乾辰竟然提前出关，巧合碰上了，怎能不让相信缘分天意的沁儿欣喜。 “火叔叔虽是山野匹夫，儿女之情上却也是过来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丫头何必扭扭捏捏！”火无煨哈哈大笑，也不再打趣这情窦初开的少女，转而问道：“参爷让你捎了些什么宝贝给我，还让他这个宝贝徒弟特意跑一趟。” “是沁儿想念火叔叔，向师傅请命送物。”竹沁儿盈盈一笑，从袖口中抖出一个竹篮，竹篮为竹条编织，碧玉剔透，一出现便散发出蓬勃生机。竹沁儿再捏印决，口里道了一声“来”，顿时光华微闪，飞出一个翡翠瓶儿，与一尺长短的细长竹竿。 两物一经出现，磅礴清澈的生机之气霎时间充斥整个离火动中，一丝丝rou眼可辨的绿色气息引得九阳焚海鼎下九团明火躁动连连，惊得火无煨立马抽身控火，好半天才稳住火势。 “好宝贝！好宝贝！好宝贝啊！”火无煨赞叹连连，接过宝贝不停端详，边赞叹边问道：“这参爷最近为何这般想不开，连这竹芯雨露和他的命根子碧结灵根都给我送来了？好宝贝啊！木生火旺，单单从这宝贝之中散发的生命之力就让我这不争气的三阳火险些乱了方寸。” “师傅他老人家的心思沁儿可是猜不到，师傅静坐神游五年之久，醒来之后便是让我送来这两样东西，说是乾辰大哥用得上。” 火无煨听此一言，觉得奇怪，也不禁掐指观微，许久之后摇了摇头，不仅叹了口气：“我火无煨痴迷炼器，观微之法早已荒废，参爷精通观微之术，或许有所感悟，既然他老人家如此作为，我就替辰儿收下了。” 火无煨一招手，两样宝贝被收进了袖口中。 正事已然办完，沁儿倒是松了一口气，怀揣两样宝贝一人过来，也亏了东灵泉与锦绣谷相隔不远，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想要离去，火无煨却笑道：“小丫头瞧你急的，晚个片时半刻你乾辰大哥也跑不掉，火叔叔看你这几年修为又是精进不少，看样子这些年也是努力得很！” 沁儿被拆穿心思，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回道：“东灵泉的灵脉本就适合沁儿修炼，又有师傅刻意栽培，沁儿现在勉强到了炼气化神元婴之境。” 火无煨眉毛一挑，娓娓道来：“引气入体有那开光、辟谷、成丹、金丹之境，炼气化神有那元婴、出窍、分神、融合之境，炼神返虚有那渡劫、大成、飞升之境。我等妖类原本就化形不易，化形之后修炼更是艰难，我那三阳洞的内门弟子成就最高的若方一如今修炼也有近千年，也仍旧是个出窍境界，小丫头可是快把他们都比下去喽。” “才不是这样。”沁儿一把挽住火无煨的胳膊，一副贴心棉袄的样子，“沁儿不学炼器之法，不学观微之术，周日同药理为伴，无心分神，修为这才稍微进步快了一些，如果我像若方一师兄他们一样忙碌，修为定是上不去的。” 火无煨一听，忍住笑意，故作恼怒呵斥道：“小丫头是说火叔叔浪费了那些小兔崽子的时间，尽做多余之事？” “火叔叔！”沁儿晃着火无煨手臂，急得直跺脚，惹得火无煨开怀大笑。 这叔侄二人一时间相谈甚欢，离火洞中不时响起沁儿铃儿般的笑声，然而一只火焰化作的蝴蝶却悄然无息的飞了进来。 话说若方一五人回到三阳洞，清点好东西交完了任务，便勾肩搭背的走回内殿。三阳洞的内殿相较于离火洞更加空旷，石壁层层突出，分作七层，每一层放有七张圆座，呈七七四九之数，四十九个鼎炉立在圆座前方，熊熊火焰蒸腾所散发的热量使得鼎炉四周空气都略微扭曲。 若是以往，午后六个时辰内便是炼器cao习，可今日却是哄哄乱成一片。 若方一几人老远便听到内殿传出的杂乱喊骂声，眉头一蹙，迅速赶去。 “我说三阳洞的小崽子们，老子们这么远跑来跟你们拿点东西，你们倒好，跟老子们一推再推，怎么着？是不给还是……”，说话的是一个脸瘦嘴尖的男子，眼神尖锐寒冷，在他身后还有数十人，穿着打扮统一，甚至连那相貌都有几分相像，这尖嘴青年沉着脸向三阳洞弟子中一个体型似猿的少年瞪去，道：“想赖账？” 少年后背升起一股凉意，可天生的倔脾气使他腰杆一挺，呛声道：“罗止戮！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了，要讨东西得先经过蛛王同意，未经蛛王许可，你等就擅闯我三阳洞，想要强抢不成。” “喂喂喂，死猴子你说话可别血口喷老子们。”叫罗止戮的尖嘴男子冷笑哼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根银灰色羽翎，道：“老子的师傅派老子们不远辛苦过来要点东西，而你锦绣谷蛛王却是避而不见，显然是默许了，老子们现在只不过是来三阳洞通知你们这些小崽子一声，怎么着，你们锦绣谷就这样待客？” 罗止戮轻蔑的看着眼前三阳洞一干弟子，见缝插针，话中带刺，话语一出顿时使得气氛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大闹一场的架势。 “罗止戮，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几声风响，若方一五人纷纷涌入洞内，一见眼前愤然而立的师兄弟，再一瞧有恃无恐的罗止戮，便大致猜出个七八分来。 罗止戮见来后来五人，双手抱胸哼道：“老子就说怎么还少了几个，现在你们三阳洞内门弟子倒是都凑齐了，擦亮你的眼睛仔细瞧瞧再乱嚎。”罗止戮手中灰色羽翎一晃，一股无形的威压席卷扩撒而开，三阳洞不少弟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若方一瞧见羽翎，虽不至于像一些修为浅薄的师弟那般脸色难看，神情却也是不敢怠慢，这羽翎的主人是他万万惹不起的大人物。他急忙来到身形似猿的少年身边，问道：“猿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方一师兄，你们可回来了，这罗止戮自持有百翎隼王羽翎，便前来讨要法宝，你也知道没有师傅准许，三阳洞藏宝殿不得擅自送宝，可师傅早些时候闭门炼器，嘱咐我们不得打扰，他们寻不到师傅，便来我们三阳洞闹事。”猿师弟愤愤不平，看着嚣张跋扈的罗止戮是有气又怕。 听师弟这么一说，若方一心中顿时明了，稍加思量后，朗声道：“既然是隼王的意思，我锦绣谷本应是要好好招待各位，可尊师近日闭关，无法相见，待到蛛王老人家他日出关之时，我锦绣谷必然通知各位前来取宝，今日诸位来不逢时，还是请回吧！” “请回？”罗止戮一愣，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狂笑道：“老子们这么远赶来你锦绣谷拿东西，你三言两语就打发老子们回去？老子先不说能不能回去交差，就说说你们这待客之道就是摆明不把隼王放在眼里！看样子上一次的五峰决，你们锦绣谷输得很是不服气啊！” “罗止戮，你别开口隼王闭口隼王，你们碧落崖能赢了五峰决全凭大弟子罗止杀，你这输给我大师兄的杂毛鸟有什么好得意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哼！法宝就在上面，有种的你凭本事上来拿呀！手里攥着跟毛有什么好嚷？”奇真是个急性子，早就忍无可忍，听着罗止戮左一句老子们右一句老子们，已是怒火中烧，根本忍受不得。 见奇真一开口，若方一就知大事不好。果不其然，不单是罗止戮，连同他身后所有人听见“杂毛鸟”三字后面色瞬间沉下，他们均是飞禽所化，这几字就如同龙之逆鳞触碰不得。 尤其是罗止戮，不但被点名点姓唤作杂毛鸟，而且五峰决输给乾辰之事又在众人面前再度被提及，一股恼怒的邪火升腾蹿起，阴冷瞪着奇真，咬牙喝道：“奇真你这个歪脸猴子好大胆，想看老子的本事老子现在就可以成全了你！” “哼，小鸡崽子，你倒是过来，今日我就让你知道，我大师兄可以轻易败你，老子也可以轻易败你！” “好好好！”罗止戮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反笑，“今日我不把你这猴子打回原形，这碧落崖我也不回了。” “且慢且慢，无需动手呀。”若方一连忙阻止，锦绣谷与碧落崖虽不至于交好，千百年来倒也没有交恶，毕竟同为药王谷中几大颇有声望及底蕴的山门势力，大多时候却是要集合在一起共御外敌。 “我药王谷中锦绣谷、碧落崖、东灵泉一向交好，多年来互相扶植，万万不可为了如此小事大动干戈。”若方一挡在二人中间焦头烂额，竭力想要制止这场私斗。 “师兄，你这是做甚，怕他们不成，就算他们碧落崖专精武斗，可区区数十人，还想在我锦绣谷反了不成？” 奇真倒是全然不顾若方一投来的眼色，挺着腰不依不饶叫嚣着。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如今话已说出覆水难收，不动手，锦绣谷的确在颜面上下不了台，一旦动起手来，锦绣谷也能占着地利人和败走对方，可这若是要传了出去，说锦绣谷是依仗人多势众才赢了碧落崖这十余门众，恐怕就更无颜面可言了！这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赢也不行，不赢也不行，实在是让若方一头疼不已。 罗止戮虽然自大冲动，却也不傻，听闻奇真所讲，哼笑呛道：“万万不能动手？你让我碧落崖颜面何存？哼，说出来的话覆水难收，就让老子瞧瞧，你们锦绣谷三阳洞这些内门弟子是要群挑老子一人，还是整个锦绣谷弟子一起上挑老子一人？” 这厮特意强调一人，也是心思慎密所想，他深知自身修为便是这伙师兄弟中最强，自己若是斗不过，更别说是其余人了，与其这样，不如来个以进为退。 这招显然奏效，若方一一时语塞，他虽然明白这是罗止戮布下的陷进，现在却也不得不往里跳。 瞪了奇真一眼，深叹一口气，随即眼神一亮，沉声道：“我锦绣谷绝不仗势欺人，如果罗兄坚持要切磋技艺，我三阳洞接下就是了！”若方一将碧落崖众人一番打量，目光最后停留在罗止戮身上，道：“这样如何，想必你碧落崖来人之中也就罗兄修为最高，我若某不才，想领教碧落崖兽王门高招，就由我俩比上一场，双方点到为止，不要伤了两方和气！若我赢了罗兄……”。 “赢？”罗止戮哈哈笑道：“好吧，倘若你侥幸赢了老子，此事就此别过，老子们调头就走，东西下次再来取，但你要是输给老子的话呢？” “东西奉上！” “好！” 若方一默念口诀，眉宇间火焰纹烙煽动，一小窜火苗在袖口中缓缓化出形来，最终化成一只蝴蝶，悄悄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四十八个内门弟子手捏印决，一层rou眼可见的能量徐徐汇聚，几个呼吸之间便将这三阳洞内殿给护了起来。做完这一切，若方一飞身跳下，这三阳洞空旷巨大的空地，便成了接下来分出胜负的地方。 “锦绣谷若方一，来领教罗兄高招！”若方一一招手，其足底之下竟有那火光闪烁，雄厚的真气倾荡而出。 罗止戮斜视冷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一勾，道：“让你单手！” “狂妄！”若方一全然不顾罗止戮这看似不自量力的挑衅，无论这厮如何张狂，从实力上来讲，他着实是一个相当难缠的角色，不然五峰决最后几场，碧落崖也不会将他派上场！ 只见若方一脚下发力，直接蹿离几丈，腰间手掌握拳猛然探出，炙热的温度徒然攀上拳峰，笔直击向罗止戮面门，这一招便是锦绣谷的三大绝学之一，气火升腾！ 罗止戮显然对这一招极为了解，见那若方一招式一起，也不做躲闪，单手负背，抬起手掌便迎身而上。 “啪！” 拳掌相撞，一股风火气流“噼啪”乱撞，二人被这力道震得均是退后数十步方才稳住身形，从力道来看，这一下竟是平分秋色。 “我倒是在想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让你敢与我对阵，原来你的修为提升到了炼气化神出窍之境，哼，不过你这气火升腾怕是只有三层境界而已吧！” 若方一像是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也不理会似笑非笑的罗止戮，身子一侧，手臂弯成弓形，肘击追打。 罗止戮身法展开，一下来到了十丈之外，冷笑道：“我二十年前便修得出窍之境，岂是你这个刚刚晋级之人可以攀比！” “哪里躲！” 若方一身法展开，一丝名模可见的火星在足底“噼啪”闪烁，这锦绣谷三大绝学之一的身法绝学踏火归风一下就让若方一出现在罗止戮面前，气火升腾力发千钧，双拳宛如一对铁锤，呼啸着直咬对方破绽之处。 “哼！”罗止戮一面用着碧落崖身法追星赶月躲避，一面单手化解着如那风火一般的攻势，若方一出窍之境雄厚的真气，使他单手应对起来不免有些顾此失彼。抵挡数十下攻击后，后背终于被若方一印上两掌，顿时丹田气海一阵翻腾，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灼痛，当即身法大开，又是拉远了距离。 其实罗止戮此时也是苦不堪言，自己虽是主动让了单手，却也并非自大，只是他没有想到若方一进步如此之快，也难怪乾辰可以专心修炼，将着三阳洞放心交给他来打理！ 若方一见到罗止戮又是避走，眉头凝起，他的确才晋级出窍进阶不久，相比起二十年前就步入这等境界的罗止戮而言，无论是从真气的雄厚程度还是真气运用的熟练程度都是不及后者，现金对方仅是单手就能与自己周旋到如此地步，差距显然易辨。 一咬牙，若方一追逐而上，一时之间场内拳脚相撞声响连连，两人身影都是很快，同为出窍之境，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如此下去必输无疑，对方身法敏捷，即便让我单手怕也不是大话，碧落崖精专身法攻击之道，不无道理。”若方一如此一想，猛然发力，在自己的拳头又被对方手掌接下的瞬间，体内猛然凝聚出一股真气沿着手臂攀上拳峰，一股火红的气流缠着罗止戮手臂向面门袭去。 罗止戮战意猛增，双目通红，也不再托大单手应战，体内真气游遍四肢百骸，“唰”的一声，人影顿时变虚，诡异的速度在这瞬间便让自己脱离了火红气流的攻击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