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唃丝啰的女儿
叶菲儿道:“老天放下大石来将高峰压住,你亲眼瞧见,谁又能救得?你再作孽,老天也丢块大石落下压死你。” 花月儿眼见高虎将紫圣王高高举起,作势要往地下猛砸,心知他不过作为要胁,决不致就此加害,但总是担心,忙道:“快放下我伯父,我们助你救人便是。” 高虎挂念峰儿,恨不得立时就去,但脸上却是神色不变,慢慢将紫圣王放下。 叶菲儿道:“助你救他不难,咱们可得约法三章。”高虎道:“丫头又有甚么鬼脑筋?” 叶菲儿道:“救了你峰儿之后,咱们同住在这荒山之上,你可不得再生坏心,加害我们三人。” 高虎心想:“峰儿腿上受伤,要下山找路,原须依靠两个小鬼相助。” 于是点头道:“好,在这山上我不杀你们三人,离了此山,那可难说。” 叶菲儿道:“那时候就算你不动手,我们可要向你动手了。第二件,此后你那峰儿若是再向我们叶家女子颠倒衣裳,他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高虎“呸”了一声,道:“好,那也只限于在这山上,一离此山,咱们走着瞧。” 叶菲儿微微一笑,道:“那第三件呢,我们尽力助你,可是我们并非神仙,若是老天定要送你峰儿性命,你却不能另生枝节。” 高虎怪目乱转,叫道:“若是我峰儿死了,你们三个也休想活命,丫头别再胡言乱语,快救我峰儿去。” 窜出山洞,往悬崖急奔而去。 花月儿正要随去,叶菲儿道:“月儿,待会地诛煞用力推那巨石,你冷不防在他背后一掌,结束了他。” 花月儿道:“峰儿已成废人,再杀他太不磊落。” 叶菲儿嗔道:“他伤害伯父,难道光明磊落么?” 花月儿道:“段伯父肯定无事,既然咱们言而有信,就先救出他的峰儿,再想法给伯父解毒报仇。” 叶菲儿微笑着叹了口气。 这两日来只道他定已死于大江之中,居然得能重逢,十六年来和月儿仰慕同趣,一颗心自始至终喜欢得更要蹦跳出来。 花月儿就是有甚么十恶不赦、荒谬无理的言语举动,她也决计丝毫不以为迕,何况他不肯背后偷袭,终究也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径,当下温柔一笑,说道:“好,你是圣人,我听你话。” 两人奔向悬崖,远远便听得高峰大声**,声音之中极为痛楚。 高虎喝道:“还不快来。” 两人纵身过去与他并肩而立,六只手一齐按在大石上。 高虎喝道:“起!” 三人掌力齐发。 巨石微微一晃,立即压回。 高峰大叫一声,两眼上翻,不知死活。 高虎大惊,急忙俯身,但见峰儿呼吸微弱,牙齿已把上下唇咬得全是鲜血。 饶是高虎身负绝顶武功,到了这地步却也是束手无策,这巨石是再也推不得的了,若不是一举便即掀开,巨石一起一落,只有把峰儿压得更惨。 正自徬徨,头上哗啦哗啦流起水来,左脚忽然踏入湿石头之中,提起脚来,却把鞋子陷在石屑中。 高虎抬头观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落石之顶哗哗得落下水瀑而来,更不知瀑布水源是否和大江相通,水已淹至巨石外五六丈之处。 高虎急道:“丫头,要你伯父活命,得快想法子救我峰儿。” 叶菲儿早在寻思,但那大石如此沉重,荒山之上又再无别人能来援手,如何能将巨石掀开? 她片刻之间想到十几种法子,却没一条顶事,听高虎如此说,瞪眼道:“若是伯父身上没伤,他内家功夫登峰造极,加上他的八极飞剑,咱们四人必能将这巨石推开。现下……” 双手一摊,意思说实在没法子。 这几句话虽是气恼之言,高虎听了却也真是做声不得,心想:“冥冥中实有天意,倘若紫圣王并未受伤,他古道心肠,必肯出手相救。我一掌打伤了紫圣王,哪知道却是打死了我的亲生儿子。” 高峰和高亮名虽是他徒弟,实则是他与吐番宁远大将军唃丝啰的女儿唃思思私生二子。唃思思终拗不过父亲,强迫远嫁宋钦宗赵桓,靖康之乱时一起和宋钦宗北虏现不知生死。 高峰、高亮二人是他的至亲骨rou。 高虎向来心肠刚硬,此刻却也不禁胸口酸楚,回过头来,见江水又已淹近了数尺。 高峰叫道:“师父,你一掌打死我罢。我……我实是受不住啦。” 高虎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咬牙道:“你忍着点儿,没了双腿也能活。” 上前要将他被巨石压住的双腿割断。 高峰惊道:“不,不,师父,你还是一刀杀了我的好。” 高虎怒道:“枉我教诲了这许多年,怎地如此没骨气?” 高峰伸手抓胸,竭力忍痛,不敢再说。 高虎见巨石直压到峰儿腰间,当真要割断他双腿,十九也是难以活命,一时踌躇,不敢下手。 叶菲儿见地诛煞师徒无言相对,都是神色凄楚,不禁心肠一软,想起在青林庄运石搬木之法,叫道:“且慢!我有一个法子在此,管不管事,却是难说。” 高虎喜道:“快说,快说,好姑娘,你想出来的法子准成。” 叶菲儿心想:“你救峰儿心切,不再骂我丫头啦,居然叫起‘好姑娘’来!” 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依我吩咐,咱们快割藤条,打一条拉得起这巨石的绳索。” 高虎道:“谁来拉啊?” 叶菲儿道:“像船上收锚那样……” 高虎立时领悟,叫道:“对,对,用绞盘绞!” 花月儿一听叶菲儿说要用藤条打索,早已拔出飞刀,纵身上石缝间切割藤条。 高虎与叶菲儿也即动手,片刻之间,三人已割了数十条长条藤条下来。 高虎手中割切藤条,双眼只是望着峰儿,忽然长叹一声,说道:“不用割啦!” 叶菲儿奇道:“怎么?不成么?” 高虎向峰儿一指,叶菲儿与花月儿低头看时,只见瀑布落水甚快,已然淹没了他大半个身子,且别说打绳索、做绞盘,藤条尚未割够,水早已将他浸没了。 高峰沉在水里,动也不动。 叶菲儿叫道:“别丧气,快割!” 高虎这横行一世的大魔煞给她如此一喝,竟然又动刀切割藤条。 叶菲儿跃下树去,奔到高峰身旁,捧起几块大石,将他上半身扶起,把大石放在背后。 这样一来,他口鼻高了数尺,大水一时就不致淹到。 高峰低声道:“叶姑娘,多谢你相救。我是活不成的了,但见到你出力救我,我是死也欢喜。” 叶菲儿心中忽感歉疚,说道:“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布下的机关,你知道么?” 高峰低声道:“别这么大声,给师父听到了,他可放你不过。我早知道啦,死在你的手里,我一点也不怨。”
叶菲儿叹了口气,心道:“这人虽然讨厌,心地可真不坏。” 回到树下,捡起藤条编结起来。 她先结成三股一条的绳索,将六根绳索结作一条粗索,然后又将数根粗索绞成一根碗口粗细的巨缆。 高虎与花月儿不停手的切割藤条,叶菲儿不停手的搓索绞缆。 三人手脚虽快,大水却升得更快,巨缆还结不到一丈,大水已涨到高峰口边,再结了尺许,大水已浸没他嘴唇,只露出两个鼻孔透气了。 高虎跃下地来,叫道:“你们走罢,我有话对我峰儿说。你们已经尽力而为,我心领了。” 他真也沉得住气,当此之时,仍是镇定如常,脸上殊无异状。 花月儿见情势无望,只得下来,与叶菲儿并肩行开。 走出十余丈,叶菲儿悄声道:“到那巨石后面去,且听他说甚么。” 花月儿道:“这不关咱们的事。再说,高虎老儿必然察觉。” 叶菲儿道:“高峰一死,多半便要来加害伯父,倘能得知他心意,先可有个防备。要是给地诛煞知觉了,咱们就说是回来和他徒儿诀别。” 花月儿点了点头。 两人转过弯角,绕到树后,悄悄又走回来,隐在巨岩之后,只听高虎哽咽道:“你好好去罢,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一心要娶个中原有名望的女子为妻,我必能令你如愿。” 叶菲儿和花月儿大奇,均想:“他片刻之间就死,‘我必能令你如愿’这话怎生说?” 再听高虎说了几句话,两人又惊又怒,同时打了个寒噤。 原来高虎说道:“我这就去杀了花月儿和叶菲儿,将你们三人同葬。人都有死,你比他们年龄大了有二十岁了,也可瞑目了。” 高峰口在水下,已不能说话。 叶菲儿捏了捏花月儿的手,两人悄悄转身,高虎伤痛之际,竟未察觉。 走过转角,花月儿怒道:“咱们去和地诛煞拚个你死我活。” 叶菲儿道:“和他斗智不斗力。” 花月儿道:“怎生斗智?” 叶菲儿道:“我正在想呢。” 转过山坳,忽然见到山脚下的一片绿竹。 叶菲儿心念一动,说道:“他若不是恁地歹毒,我倒有个救他峰儿的法子。” 花月儿忙问:“怎么?” 叶菲儿拔出小刀,砍了一节竹子,一端放在口中,抬头竖起青竹吸了几下。 花月儿拍手笑道:“啊,真是妙法,好菲儿,你怎么想得出来?你说救他呢不救?” 叶菲儿小嘴一扁道:“自然不救。地诛煞要杀我,就让他来杀,哼,我才不怕他呢。” 但想到高虎的毒辣凶狠,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此人武功高强之外,比他峰儿可机警狡猾得多,要诱他上当,着实不是易事。 花月儿不语,呆呆出神。 叶菲儿拉住他手掌,柔声道:“难道你要我去救那歹人?你是为我耽心是不是?咱们救了他,这两个歹人未必就能对咱们好呢。” 花月儿道:“话是不错,可是我念着你,也念着师父。我想地诛煞是一派宗师,说话总得有三分准儿。” 叶菲儿说道:“好,咱们先救了他再说,行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