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黄桑鱼
正说到此处，突然豁喇一声，舱门开处，一名船夫闯了进来，脸如土色，说大事不好了。 三人知道必有变故，跃起身来，奔出船舱。 叶菲儿被李巨道长拉进屋内，临别时要和花月儿说一句话，也不得其便，恼怒伤心，回到房中，关上了门，放声大哭。 李巨道长盛怒之下将花月儿赶走，这时知他已陷入死地，心中对叶菲儿颇感歉仄，想去安慰她几句，但连敲了几次门，叶菲儿不理不睬，尽不开门，到了晚饭时分，也不出来吃饭。 李巨道长命仆人将饭送去，被她连菜带碗摔在地下，还将仆人踢了几个筋斗。 叶菲儿心想：“李巨道长说得出做得到，月儿再来洞庭山，定会被他打死。” 左思右想，柔肠百结。 数日之前，见李巨道长鬓边白发骤增，数日之间犹如老了十年，心下甚是难过，发誓以后再不令李巨道长伤心，此刻却又遇上了这等为难之事。 她伏在床上哭了一场，一想到月儿，便起身出房，走到山上。 洞庭山上门户有如虚设，若无风雨，大门日夜洞开。 叶菲儿走出门外，繁星在天，花香沉沉，心想：“月儿这时早已在数十里之外了。不知何日再得重见。” 叹了一口气，举袖抹抹眼泪，走入花树深处，来到一石屋中，进入室中，壁间案头尽是古物珍玩、名画法书，没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李巨道长当年纵横湖海，不论是皇宫内院、巨宦富室，还是大盗山寨之中，只要有甚么奇珍异宝，他若非明抢硬索，便暗偷潜盗，必当取到手中方罢。他武功既强，眼力又高，搜罗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叶菲儿见那些明珠美玉、翡翠玛瑙之属在灯光下发出淡淡光芒，心想：“这些珍宝虽无知觉，却是历千百年而不朽。今日我在这里看着它们，将来我身子化为尘土，珍珠宝玉仍好好的留在人间。” 这日大喜大愁，到此时已疲累不堪，过不多时，沉沉睡去。 叶菲儿梦中醒来，却听得父亲的声音还是隔着毡帷传过来。 她一定神间，才知并非做梦，知道李巨道长已来到了石室。 她正与李巨道长赌气，不肯出去叫他，要等他走了再出去，只听李巨道长说道：“我向你许过心愿，终于在庐山仙人洞找到了《玄女心经》来送还给你，好让你知道，当年为师不愿让你下山的苦楚，直到今日，才完了这番心愿。” 叶菲儿大奇：“李巨道长从何处得了玄女心经？” 只听他又道：“菲儿，我却不是故意赶走你的月儿，是他们自己强要坐那艘船的。” 叶菲儿猛吃一惊：“是说月儿？坐了那船便怎样？” 凝神倾听，李巨道长却反来复去述说何云母下山之后，自己是怎样的挂念着病情和自己亲身为她配制的药丸。 叶菲儿听李巨道长吐露真情，不禁凄然，心想：“月儿和我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两情坚贞，将来何愁没重见之日？我总是不离开月儿的了。” 正想到此处，却听李巨道长说道：“红拳王武功已比我为高，我已杀他不得。他把两部真经都用掌力毁了，我只道两本真经再无得偿之日，哪知鬼使神差，他坚要乘坐我造的大船，那大船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 叶菲儿心想：“怎么会造一艘这样的大船？” 叶菲儿不明其中原由，听了李巨道长的话茫然不解，只听他又道：“《玄女心经》这些叽哩咕噜的奇文怪句，你不明其意，又怎记得住？现下红拳王将真本背得滚瓜烂熟，姓花的小子肯定教的路文龙，具然也背得一丝不错，我将这两人沉入大海，正如焚烧两部活的真经一般。这如何能怪我！ 就只紫圣王平白无端的陪送了老命，未免太冤。我在一日之中杀死三个高手，书山之战一下子少了三个高手，他日书山论剑，我李某才是光明正大的作个江湖天下第一。嘿嘿！” 隔了一会，又道：“其实经中的下卷，怪文部分脱漏颠倒，并不完全，还有不少漏文缺字，他们手中的经文却完备无缺，前后补足。不行，我要去找梦莲和文龙先盘问清楚再说。 红拳王显是在胡说八道，那么说月儿早知这是两部经书，也必是冤枉了他。菲儿喜欢上这个孩子，这番他死在大湖之中，她必伤心之极！唉，世上何人不伤心？喜少愁多总断魂！月儿并不是我故意害死的。菲儿，菲儿，我可没对你不住！”他似乎已察觉菲儿便在石室之中，最后这段话，似是特意对她说的。 叶菲儿只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凉意从心底直冒上来。她虽不明端的，但料知大船中必定安排着极奇妙、极毒辣的机关，她素知李巨道长之能，只怕花月儿等三人这时已遭了毒手，心中又惊又痛，立时就要抢出去求李巨道长搭救三人性命，转念想月儿水性很好，可伯父和周同有些麻烦。吓得脚也软了，一时不能举步，口中也叫不出声来。只听得李巨道长自言自语大半天，才出了石屋。 叶菲儿定了定神，更无别念：“我要去救月儿和伯父他们，如果救不得，就陪月儿死了。” 她知李巨道长脾气古怪，求他必然无用，奔出石屋，直至湖边，跳上小船，拍醒船中的船夫，命他们立时扬帆出发。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马急驰而来，同时李巨道长的玉笛之声，也隐隐响起。 叶菲儿向岸上望去，见花月儿那匹小红马正在月光下来回奔驰，想是它局处岛上，不得施展骏足，夜中出来驰骋。心想：“这大湖之中，还是先找月儿去？小红马纵然神骏，一离陆地，却全然无能为力了。” 紫圣王、周同、花月儿三人抢出船舱，都是脚下一软，水已没胫，不由得大惊，一齐跃上船桅，紫圣王还顺手提上了两名船夫，俯首看时，甲板上大湖汹涌，湖水滚滚灌入船来。这变故突如其来，三人一时都惶然失措。 周同道：“紫圣王，李老儿真有几下子，这船他是怎么弄的？” 紫圣王道：“我也不知道啊。月儿，抱住桅杆，别放手……” 花月儿还没答应，只听得豁喇喇几声巨响，船身从中裂为两半。 两名船夫大惊，抱着帆桁的手一松，直跌入湖中去了。 周同一个筋斗，倒跃入湖。 紫圣王叫道：“红拳王，你会水性不会？” 周同从水中钻出头来，笑道：“勉强对付着试试……” 后面几句话被风迎面一吹，已听不清楚。 此时桅杆渐渐倾侧，眼见便要横堕入湖。 紫圣王叫道：“月儿，桅杆与船身相连，合力震断它。来！” 两人掌力齐发，同时击在主桅的腰心。 桅杆虽坚，却怎禁得起两人刚力齐施？只击得几掌，轰的一声，拦腰折断，两人抱住了桅杆，跌入湖中。 当地离洞庭山已远，四下里没半点陆地的影子，紫圣王暗暗叫苦，心想在这大湖之中飘流，如无船救援，武功再高，也支持不到十天半月，回头眺望，连高虎的坐船也没了影踪。远远听得南边一人哈哈大笑，正是周同。 紫圣王道：“月儿，咱们过去接他。” 紫圣王一手扶着断桅，一手划水，花月儿循声游去。 紫圣王朗声笑道：“红拳王，我们在这里。” 他内力深厚，虽是湖水沽涌，叫声还是远远的传了出去。只听周同叫道：“红拳王变了落水狗啦，这是咸汤泡老狗啊。” 花月儿忍不住好笑，心想在这危急当中他还有心情说笑，“红拳王”三字果真名不虚传。 三人先后从船桅堕下，被波浪推送，片刻间已相隔数十丈之遥，过了良久，才慢慢靠近周同。 只见周同双足底下都用帆索缚着一块船板，正施展轻功在湖面踏波而行。湖波浪小，虽然身子随波起伏，逍遥自在。他玩得起劲，毫没理会眼前的危险。 花月儿放眼四望，坐船早为波涛吞没，众船夫自也已尽数葬身湖底，忽听周同大声惊呼：“啊哟，乖乖不得了！红拳王这一下可得粉身碎骨。”紫圣王与花月儿听他叫声惶急，齐问：“怎么？”周同手指远处，说道：“黄桑鱼，大队黄桑鱼。” 花月儿见一大片金黄色一团一团围聚过来，一回头，见紫圣王神色有异，自己心想那黄桑鱼长大个了足有一人多高，头上刺有剧毒，善攻击人，胸鳍硬刺尖尖。连伯父和周大哥平素那样泰然自若之人，竟也不能镇定。 紫圣王运起掌力，在桅杆尽头处连劈两掌，把桅杆劈下了半截，半截桅杆从中裂开，成为两根粗大的木棒。 只见湖面的白雾中忽喇一声，一个巴斗大的黄桑鱼头钻出水面，两排尖利的白牙在阳光中一闪，鱼头又没入了水中。 紫圣王将木棒掷给花月儿，叫道：“照准鱼头打！” 花月儿探手入怀，抽出缅钢软剑，重新系整衣裤，叫道：“侄儿有剑。” 将一根木棒远远掷去，周同伸手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