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干二净
高虎先见李巨道长中了机关，心中暗笑，这时见他走近洞壁细看，心想这里一针一线之微，都会干连到能否取得《玄女心经》，万万忽略不得，忙也上前凑近去看，见洞壁上用尖利之物刻着字道：“李巨老儿，我给你打断双腿，在这里关了十年，本当也打断你的双腿，出口恶气。后来想想，饶了你算了。奉上大便成堆，臭尿数罐，请啊请啊……” 在这“请啊请啊”四字之下，粘着一张树叶，把下面的字盖没了。 李巨道长伸手揭起树叶，却见叶上连着一根细线，随手一扯，猛听得头顶忽喇喇声响，立时醒悟，忙向左跃开。 高虎见机也快，一见李巨道长身形晃动，立时跃向右边，哪知乒乒乓乓一阵响，左边右边山洞顶上同时掉下几只瓦罐，两人满头淋满了臭尿。 紫圣王大叫：“好香，好香！”哈哈大笑。 李巨道长气极，破口大骂。 高虎喜怒不形于色，只笑了笑。 叶菲儿飞奔回去，取了衣履给李巨道长换过，又将李道长的一件长袍给高虎换了。 李巨道长重入岩洞，上下左右仔细检视，再无机关，到那先前树叶遮没之处看时，见刻着两行极细之字：“树叶决不可扯，上有臭尿淋下，千万千万，莫谓言之不预也。” 李巨道长又好气又好笑，猛然间想起，适才臭尿淋头之时，那尿尚有微温，当下返身出洞，说道：“周同离去不久，咱们追他去。” 花月儿心想：“两人碰上了面，必有一番恶斗。” 待要出言劝阻，李巨道长早已向东而去。 众人知道岛上道路古怪，不敢落后，紧紧跟随，追不多时，果见在前缓步而行。 李巨道长足下发劲，倏忽间已追到他身后，伸手往他颈中抓下。 周同向左一让，转过身来，叫道：“香喷喷的李巨老儿啊！” 李巨道长这一抓是他数十年勤修苦练之功，端的是快捷异常，威猛无伦，他踏粪淋尿，心下恼怒之极，这一抓更是使上了十成劲力，哪知随随便便的一个侧身就避了开去，当真是举重若轻。 李巨道长心中一凛，不再进击，定神瞧时，见他左手与右手用绳索缚在胸前，脸含微笑，神情得意之极。 花月儿抢上几步，说道：“大哥，李道长成了我们的大媒人啦，大家是自己人。” 周同叹道：“媒甚么人？你怎地不听我劝？李巨老儿刁钻古怪，你这一生一世之中，苦头是有得吃的了。好兄弟，我跟你说，天下甚么事都干得，头上天天给人淋几罐臭尿也不打紧，就是媳妇儿娶不得。好在你还没跟她拜堂成亲，这就赶快溜之大吉罢。你远远的躲了起来，叫她一辈子找你不到……” 他兀自唠叨不休，叶菲儿走上前来，笑道：“周大哥，你后面是谁来了？” 周同回头一看，并不见人。 叶菲儿扬手将李巨道长身上换下来的臭衣披向他身上。听到声音，侧身让过，啪的一声，长衣落地散开，臭气四溢。 周同笑得前仰后合，说道：“李巨老儿，你关了我十年，打断了我两条腿，我只叫你踩两脚屎，淋一头尿，两下就此罢手，总算对得起你罢？” 李巨道长寻思这话倒也有理，虽是皇恩浩荡，确是自己给他吃的苦头大，而他还报甚小，心意登平，作揖为礼，说道：“多谢同兄大量包容，兄弟这些年来多有得罪，真正对不住了。” 又问：“你为甚么把双手缚在一起？” 周同道：“这个嘛我红拳王自有道理，天机不可泄漏。”说着连连摇头，神色黯然。 周同当年困在洞中，数次忍耐不住，要冲出洞来与李巨道长拚斗，但转念一想，终究不是他敌手，若是给他打死或点了xue道，洞中所藏的《玄女心经》非给他搜去不可，是以始终隐忍。 这日他得花月儿提醒，才想到自己无意之中练就了分心合击的无上武功，李巨道长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两个，一直不住盘算，要如何报复这十年中苦受折磨之仇。 花月儿走后，他坐在洞中，过去数十年的恩怨爱憎，一幕幕在心中涌现，忽然远远听到玉笛、铁筝、长啸三般声音互斗，一时心猿意马，又是按勒不住，斗然想起：“我那把弟功夫远不及我，何以李巨老儿的笛声引不动他？” 当日他想不通其中原因，现下与花月儿相处日子长了，明白了他性情，这时稍加思索，立即恍然：“是了，是了！他年纪幼小，天性纯朴，正所谓无欲则刚，乃是不失赤子之心的人。我这么一大把年纪，怎么还在苦思复仇？如此心地狭窄，想想也真好笑！” 他虽不是庐山道士，但自来深受庐山崇善宫清静无为、淡泊玄默教旨的陶冶，这时豁然醒觉，一声长笑，站起身来。 只见洞外晴空万里，白云在天，心中一片空明，李巨道长对他十年的折磨，登时成为鸡虫之争般的小事，再也无所萦怀。 转念却想：“我这一番振衣而去，洞庭山是永远不来的了，若不留一点东西给李巨老儿，何以供他来日之思？” 于是取经入怀，再兴致勃勃的挖孔拉屎、撒尿吊罐，忙了一番之后，这才离洞而去。 他走出数步，忽又想起：“这洞庭山道路古怪，不知如何觅路出去。花兄弟留在岛上，凶多吉少，我非带他同走不可。 李巨老儿若要阻拦，哈哈，李巨老儿，讲到打架，一个李巨老儿可不是两个周同的敌手啦！” 想到得意之处，顺手挥出，喀喇一声，打折了路旁一株小树，蓦地惊觉：“怎么我功力精进如此？这可与双手双脚互援的功夫无关。” 手扶花树，呆呆想了一阵，两手连挥，喀喀喀喀，一连打断了七八株树，不由得心中大震：“这是《道德经》中的功夫啊，我……我……我几时练过了？” 霎时间只惊得全身冷汗，连叫：“有鬼，有鬼！” 他牢牢记住师兄晏孝广的遗训，决不敢修习经中所载武功，哪知为了教导花月儿，每日里念诵解释，不知不觉的已把经文深印脑中，睡梦之间，竟然意与神会，奇功自成，这时把拳脚施展出来，无不与经中所载的拳理法门相合。 他武功深湛，武学的悟心又极高，兼之《道德经》中所载纯是道家之学，与他毕生所学原本一理相通，他不想学武功，武功却自行扑上身来。 他纵声大叫：“糟了，糟了，这叫做惹鬼上身，挥之不去了。我要开花兄弟一个大大的玩笑，哪知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懊丧了半日，伸手连敲自己脑袋，忽发奇想，剥下几条树皮，搓成绳索，靠着牙齿之助，将双手缚在一起，喃喃念道：“从今而后，如我不能把经中武功忘得一干二净，只好终生不与人动武了。 纵然李巨老儿追到，我也决不出手，以免违了师兄遗训。唉，周同啊周同，你自作自受，这番可上了大当啦。” 李巨道长哪猜得其中缘由，只道又是他一番顽皮古怪，说道：“周同，这位虎兄弟你是见过的，这位……” 他话未说完，已绕着众人转了个圈，在每人身边嗅了几下，笑道：“这位必是紫圣王了。他是好人。正是天网恢恢，臭尿就只淋天邪藏师兄、地诛煞二人。高虎，当年你打我一掌，今日我还你一泡尿，大家扯直，两不吃亏。” 高虎微笑不答，在李巨道长耳边低声道：“此人身法快极，内外功夫已在你我之上，还是别惹他为是。” 李巨道长心道：“你我多年不见，你怎知我功夫就必不如他？” 问道：“我早说过，但教你把《道德经》留下，我焚烧了祭告先室，马上放你走路，现下你要去哪里？” 周周道：“这山岛上我住得腻了，要到外面逛逛去。” 李巨道长伸手道：“那么经呢？” 周同道：“我早给了你啦。” 李巨道长道：“别瞎说八道，几时给过我？” 笑道：“花月儿现在是叶菲儿未过门的大丈夫？你有本事就找他要，是不是？我把《道德经》批注册和《玄女心经》从头至尾传了给他，不就是红拳王我凭本事传给他的么？” 花月儿大吃一惊，叫道：“大哥，这……这……你教我的当真便是玄女心经？” 周同哈哈大笑，说道：“难道还是假的么？” 花月儿目瞪口呆，登时傻了。 周同见到他这副呆样，心中直乐出来，他花了无数心力要花月儿背诵《玄女心经》，正是要见他于真相大白之际惊得晕头转向，此刻心愿得偿，如何不大喜若狂？ 花月儿道：“你事先又不说这是真经。” 周同说道：“我怎么没说过，我说你不是我门人，学了真经不算违了我师哥遗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