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五月初十这日，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恨雪和秀影结伴到平湖下游放五色线，经过含怡楼时，远远便听见院子里公子霄的郎朗读书声。恨雪道：“下着雨公子霄读书怎么也不进屋去？” 秀影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扶着恨雪的胳膊，二人小心翼翼的走在石板路上，说道：“公子霄自打读书起便每日在院子里高声诵读，不论三九三伏都不曾间断。” 含怡楼四周安静，元霄的读书声更显得洪亮，恨雪听着听着竟走了神，不知不觉想起文成来，姊妹四人中，读书最用功的当属文成了，连带着跟班的小厮说话办事都斯斯文文的。家中变故必然令文成对朝廷心灰意冷，不然他朝科举，文成金榜题名定是不在话下。 找了一块干净，还没淋湿的石头坐下，换恨雪撑伞，秀影蹲在她身旁为她解手腕上的五色线，道：“小姐手腕上的小核桃真精致。” 恨雪低下头看了看那颗小核桃，笑道：“这是我家中弟弟亲手做的，他和公子霄一样读书用功，还喜欢研究这类小手艺。”秀影仔细端详着这枚小核桃，看得出她十分喜欢，恨雪起身亲手把刚摘下来的五色线丢到水里，任凭五色线顺着溪水流到别处，伴着读书声和溪流声，恨雪问道：“秀影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秀影把自己的五色线也丢到水里，与恨雪并肩蹲在溪旁，答道：“奴婢是长女，底下还有两个meimei，一个弟弟。” “我也是长女，不过我上头还有个哥哥。”蹲得久了腿脚有些发麻，恨雪坐回石头上，小雨一直未停，油纸伞却被放在一边，秀影问道：“小姐想家了？”恨雪不置可否，反问她道：“你识字吗？可读过书？”秀影摇摇头，“家里穷，没钱读书。”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聊天，说多了难免越说越伤心，恨雪不知当初执意留在京城对不对，眼前的丫鬟值不值得信任，这是一场恨雪输不起的赌局。二人起身回玲珑苑，恨雪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过几日就是十五了，她想去龙泉寺进香，入府才一个多月，总觉着有三五个月那么久。 当天下午请示了文氏，文氏应允，但要避人耳目，只准恨雪仍以丫鬟的装扮出门。翌日一早差了秀影出去置办上香用的物件，又过一日，恨雪匆匆吃了早膳，由秀影陪着去城郊龙泉寺上香。 还不到五月十五，寺里上香的人不是很多，长长的蒲团恨雪跪在一侧，诚心祈求愿佛祖保佑丁家老小平安。敬了香又求了支签，正要去解签，却看见蒲团另一侧的席如之由丫鬟扶着起身，手里也拿着支刚求来的签。 可谓是狭路相逢，席氏看见恨雪也是一惊，出了宝殿，恨雪不得不上前行礼道：“民女丁氏，给安山王妃请安。”秀影一听，也赶紧跟着给席氏行礼问安。席氏看也不看恨雪，道：“以为你去千山王府好歹也能混个侧妃做做，想不到竟是个丫鬟，看来当初是本王妃高看丁家了。” 席如之言语不善，身边的丫鬟丽珠亦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恨不得把脸仰到天上去。她二人的架势把秀影吓得不轻，恨雪则从容道：“安山王妃金枝玉叶，丁家不敢高攀。” 恨雪的姿态放得越低，越是让如之觉得是在对她的讽刺和挖苦，但她身为安山王妃总不能为难千山王府的丫鬟，传出去丢的可是二位王爷的脸，扶着丽珠的手往前走，准备去算命先生那解签，她不看恨雪故意问道：“丁家伯母身子可安好？” “劳烦安山王妃挂怀，母亲一切安好。”恨雪、秀影依次走在如之身后侧。 如之本想再问问武修、涵之如何，话到嘴边，担心被恨雪误会还对武修有什么念想，把话生生咽了回去。撇头瞄了瞄恨雪的身影，眼前的恨雪身着粗布麻衣，还真有几分丫鬟相，她道：“想你丁家当初何等风光，前朝后庭处处是人脉，而今又如何了？京城偏有这么好？好到让你宁愿做丫鬟也要留下来？”转身正对着恨雪，看着她垂下去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还是你有什么别的打算？咱们也算旧相识，有句话别人不讲本王妃得讲。劝你一句，别企图为丁家东山再起，眼下人人自危，个个都是泥菩萨，谁也保不了谁，趁早回去一家人团聚吧，京城已经没有丁家的容身之处了。” 话虽难听，理却是理，恨雪听在心里只觉着喘不过气，面色上仍咬牙保持平静，如之转身去解签，为避嫌恨雪站在几丈多远的地方等着。恨雪不说话，秀影以为许是安山王妃的话说得太重了，也默默的站在一旁不吱声。 如之解完签站起来，头也不回便走了，恨雪、秀影空对她的背影行礼算是告别。待她二人起身，解签的桌子旁又坐着信女在解签，只好再等着。秀影这时候才忍不住开口道：“表小姐受委屈了，安山王妃说话太重了。” 恨雪长出一口气，若这也算委屈不能承受，他日进宫又怎能承受别的，她道：“她虽贵为王妃，但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多体谅一下吧。” “表小姐是好人，好人总有好报的。”秀影的话让恨雪无奈的笑了笑，好人的名声易得不易做，何况她背地里的那些盘算称得上什么好人。解签的桌子终于空了人，秀影小跑的几步占住了位子，恨雪上前坐下，将签子递给了算命先生，道：“问家宅。” “第六签。”先生道，随后给了恨雪签文，签文上写着，王昭君和番，中下签。签诗云：独步两重山，孤恋转又翻;长江无信锂，佳人去不返。恨雪不明，问道：“敢问先生，此签何解？” 算命先生捋了捋胡须，道：“只望今年百事昌，谁知自小惹祸殃，如今喜得人才好，重把家神炷愿香。小姐莫慌，此签虽中下，却也不是不可解，只要小姐平日多在佛前诚心祷告，佛祖必会应小姐之所求，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