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旧事重提,所为何事?(下)
也不知是谁告的秘,赵猴正愁没理由收拾,一下撞上枪口。 带上人马,拿着枪械,冲进李家,以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秩序,传播四旧思想的名义将李老抬逮捕,李红年都给跪下来,赵猴还是不依不饶。 老先生拄着拐杖走路都颤颤巍巍,这要批捕了,肯定没活路。 李老抬还是没有幸免于难,被拉了出来,压去大队劳改,给大队的苹果园挑粪,下午就一头扎进粪坑呛死。 老蛋说的鼻涕眼泪直流,浑身打起摆子,嘴里骂道,“这仇我死了也得报。” 老爹拉着个脸,一句话都没说,我被老蛋也微微打动,本来那赵猴还给了我二十块钱红包,可是现在对这人的好感消失全无,更多的却是憎恨。 老蛋又燃起一根烟,老爹自己也点上。 “这些我都知道,这么多年,也是为难你了。”老爹对李家的遭遇表示同情,又继续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我虽然分工不同,但都是替死人做事,你我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一天自由天道主持,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老爹说这话,我好像越来越有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老蛋忽然吹胡子瞪眼,几十岁的人竟然像个小伙子一样嗖的立起来,“你在我面前只是个小娃娃,劝你还是不要管这事,否则...”老蛋邪恶的眼神渐渐转向我,“不要以为这个娃娃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有你,鬼三。”鬼三两个字语气故意拉长,有一种cao控天下的感觉。 老爹低着头,大口大口吸着烟,烟雾将老爹的脑袋全部包裹住,那烟雾在空中飘旋着,形成一只巨大的手掌。 我瞪大眼睛,吃惊的望着他们,“老爹,你们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老爹雷霆大怒,“住嘴,大人讲话,一个娃娃家插什么嘴。” 老爹坐了好一大会儿都没起身,老蛋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老爹,似乎只要有一点不和他意,就要吃了我父子。 “好吧,我不再插手这件事,只要孩子这事不再提说。”老蛋哈哈大笑,过来扶起老爹,“三爷果然是个爽快人,好,我不会言而无信,恕不远送。”老蛋回屋了。 走在路上,我还想再问,可是又被骂了回来。 在民间,凡是超过耄耋之年死亡的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年纪已超耄耋之年,但却身体硬朗,虽平时有点磕磕碰碰,吃点小米小药,这都是人之常情,所以民间将这种人恭称为‘福寿。’ 因为大家一致认为,这样的人都是今世阴德广积,前世乐善好施,这是上天给予的奖励,子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 这种人死后,抬棺轻巧,少冲多福,不用去雇人,人们都会抢着抬棺,沾沾福气,这下葬的路上一路风顺,不会有什么磕磕碰碰,阴阳怪气,因此,民间将这种丧事叫做喜丧。 喜丧大请宾客,不发哭腔,而且在下葬之前会将死者放在棺材中供人瞻仰,这也是体现出一个家族的家门家风。 第二种则不同,虽然年岁已过耄耋,但却是以药续命,生不如死,度日如年,这就是典型的活受罪,这种人此生无德无功,欠下阴债,前世多造罪孽,是上天惩罚他活受罪,这种人称之为‘残令’。 凡是残令者归天,棺木湿重,抬棺吃力,一路怪事频繁,有的抬棺人事后还会沾染疾病,所以必须得花重金去雇佣抬棺者。 虽同为耄耋之年,但这却要称之为门丧。凡是办门丧,儿女必须发腔送别,求阴司路上好走。同时,死者在棺材里停棺时,必须脸上盖上黄纸,因为在世饱受病魔摧残,痛苦不堪,模样极度扭曲,不得不如此。 老蛋为什么会旧事重提,我那会儿一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而老爹却是听的明明白白? 李老抬自己为自己往家抬了一口棺,那是因为李老抬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光明正大,加上自己本来就是个抬棺匠,为自己抬最后一口棺,图的就是善始善终。 按照正常的生活轨迹,李老抬这是典型的福寿,死后必发喜丧,阴人会抬轿接送,以示此人功德无量,进阴司府,过阎罗殿,不用经过三审五查,便可投胎。 可是,事情由于赵猴的出现,改变了整个计划。 按照阴阳命理来讲,粪,阴晦暗污腐败之物,只因植物吸收天地日月精华,需要腐败之物活血化瘀(松土),进而根部宽松,方能更好吸收。 而耄耋又称冒跌,意思是已经冒出跌拌的地步,称为老神仙,全倚仗脑壳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从而承载身体,不信你可以去调查,凡是年龄越大,他吃的再多,排便的次数依旧很少。 这脑壳就像一颗发光的灯泡,什么时候不亮了,什么时候阴人就来抬轿接人,这是上天赐给他用来享清福的。 这还没到时间,李老抬跌倒粪坑里呛死,脑袋被粪池淹没,这些阴晦暗污腐败之物吞没了这颗灯泡,而李老抬也因此将身上这么多年的功德经全部被粪池带走,阴人便不会记得有李老抬这个人。 凡是身上积满阴晦暗污之气的死人,阴人一律不受理,为什么?只有作恶多端,亏欠阴德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暗污之气。 本来是一场喜丧的李老抬,因此变成门丧不说,就连投胎做人的机会也丧失,不仅如此,自己一辈子辛辛苦苦积来的阴德被打掉,还把自己划入那些三教九流人群之中,这种冤屈,那真的是什么时候不平反,什么时候不安宁。 回去的路上我与老爹是沉默的,路过几户人家,犬吠的声音才打破我们父子之间这种压抑感。突然,一户人家的烟囱燃起了烟,牛羊的铃铛也随后响的桄榔桄榔,乡村人热闹起来。 出去放牛放羊的大人小孩都回村了,家里的妇女在为他们烧一锅热水,煮一锅好烫。
老汉们回来的布袋里都会为自家的孙子装满满一袋野果,手里拿着扬鞭,骂着那些不听话的牛羊。 强壮的汉子则是为家里背一捆柴火,调皮的孩子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戴着用树枝编成的帽子,削一根直溜溜的棍子扮演孙悟空。 每天也就这个时间是村里最为热闹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各家各户的牛羊进了圈,村里又恢复了安静。 此刻的我已经与老爹回到家。老爹饭也没做,让我去村里的货站去买点干吃面垫吧垫吧,一向奉吃为经典的老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今天异常的表情让我摸不着头脑,这老蛋也没说啥啊,不就是比老爹大几岁吗?咦,不对! 忽然想到这里,感觉似乎有点不对劲,还记得老蛋的原话是怎么说,哦,是这样说的,“我比你大一个甲子,我让仍然叫你一声三爷。” 什么?一个甲子?一个甲子是多少?四十不惑,五十安知天命,六十花甲,我数着指头一个个给过背。 甲子,那岂不是六十年?你要知道老蛋去年才办了69岁冲岁寿。最多比老爹大个十来岁,这什么来路,能大一甲子。 老爹靠着被子没一会儿眯瞪着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累,就跟我走了几步路而已,我一个娃娃都没累,他一个大人怎么累了。 很快,赵强头七已过,家里给箍的坟墓添置妥当,就该下葬埋人,赵猴亲自来请老爹去帮他们现场指导,来的时候带了一罐茶叶,一条香烟。 老爹这次却没有答应,回绝了谢礼,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养,最近就不帮人忙了。 赵猴见老爹这副模样,也就没再敢强求,他知道老爹的脾气。 我那时年岁小,正所谓童言无忌,一句多余的话,差点让我...... 我冲出来,站在棺材顶上,左手插在腰间,指着赵猴就是一顿骂,以前我指责别人不对,老爹总是笑而不语,给我惯出了这个毛病。 “赵猴子,你真是连猴子都不如,李家祖宗可让你祸害惨了,我看你儿子这是因果报应。”话刚出,赵猴抬起头,一双能够杀死我的眼神直勾勾瞅着我。 与此同时,老爹暴怒,转身拎起一个板凳向我砸来,直接砸到我的脸上,将我从棺材上砸下来,这一顿打,是我这辈子挨的最狠的一顿打。 我从棺材顶翻下去,老爹并没有理会我,而是看着赵猴。 赵猴放下烟和茶叶,冷冷的说道,“三爷,没必要跟孩子发这么大火。”说完,满脸横rou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猜了我家门槛一脚,背着手离开。 老爹硬是没搭理我,自己回到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