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北大食之战(七十七)
“让我们活下去,我的命就是你的。” 阿提拉不知道眼前的孩子经历了什么,才能够在众多凶恶的佣兵中,对身为首领的自己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看着倔强的男孩和怯懦的女孩,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这难道是独尊对我的补偿吗? 鬼使神差的想法,让阿提拉答应了这在以往绝不会认同的请求。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阿提拉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两个孩子的动向。男孩就像兄长一样,在锻炼着自己的生存能力和战斗技巧的同时,照顾着meimei,使她得到温饱、免于他人的欺凌。而女孩虽然懦弱胆小,却同样支持着像哥哥一样的男孩,无微不至地抚慰着他的创伤。 就像一对共生的生物一样。 阿提拉能够感受到,两人对于对方的重视和依赖,互为心灵支柱的两个孩子一旦其中一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很快就会崩溃吧。 就好像,自己和曾经的家人们一样。 从男孩的身上,阿提拉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种为了想要守护之人的不惜一切、舍弃自身的决绝,甚至为此剥夺他人幸福和生命的冷酷,不断成长的他就像战场上的圣人。没有怜悯、没有慈悲、也没有快乐,将所有的人看作平等,只因为命令而调转枪口,穿越鲜血的泥沼和走过鲜花的庭院,对于他没有区别,是比阿提拉还要彻底、还要残忍的佣兵。 任何人面对这种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也会忍不住战栗。 而自从媚惑天使降临,女孩性情大变以来,男孩的变化更加明显,原本在面对守护之人时出现的感情,也越来越淡漠了。 就在此时,阿提拉将他纳为义子,作为右之骑团的继承人。 作为骑团的首领,宗燎每天都在朝值得庆祝的方向进步;但作为父亲,阿提拉时刻都在为自己孩子的未来担忧。 在宗燎的身上,看不到欲望的迹象。这固然使他无所畏惧、静如止水,随时随地维持最佳的状态,但也同时意味着,在他的人生中将不存在理想、目标、快乐、幸福这些东西,这绝不是一个有血有rou的人应该过的生活。 所以,阿提拉人为地为自己的孩子制作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右之骑团的领袖,借此来激发宗燎的责任心、征服欲,哪怕是狂妄的野心也好,他希望从那张不起波澜的清俊脸庞上,看到感情的光辉。 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来,阿提拉一次也没有如愿过。 称赞也不会骄傲,训斥也不会反驳,喝骂也不会不满,越是与宗燎相处,阿提拉就觉得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每当自豪的儿子完成任务、或是协助自己的时候,感到满足和温暖的也只有自己,阿提拉明白,在对方的内心中,不存在情绪的波动。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宗燎一定像坏掉的人偶般倒下的。 战斗后咬着香烟的习惯,就是前兆。他感到了不安和痛苦,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甚至不知道这在压迫着自己的感触就是不安和痛苦,他不知原因地拒绝着自己的感情和欲望,过着比苦行僧还要艰辛的生活。 可以确定的是,总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积累起来的压力压垮的。 阿提拉不知道如何缓解义子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沉沦下去。 精神上的苦恼凌驾了rou体上的痛苦,这让在压紧伤口进行包扎的宗燎有些奇怪,自己的义父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义父,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神经有没有麻痹的感觉?” 看着足以令人十分满意的接班人那张似乎带着一丝关切的脸,阿提拉的嘴张了张,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没什么,你继续吧。” 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既然义父无碍,那么他就会当做没有事情,宗燎继续着粗糙的治疗。 而阿提拉也持续独自的烦恼。 时间在沉闷的气氛中静静流淌着。 哔。 微弱而清脆的声响,在父子两人的耳边同时响起。 两双锐利的目光几乎在同时找到了源头,在被忽视的卡迪伦的身上,放在胸腹之间的手下,一个物体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遥控定时型爆破手雷,在按下起爆器后的三秒之后,就会产生杀伤力极强的爆炸,半径十米之内的任何物体,都将无法保持原有的形状,宗燎虽然没有接触过这种高端武器,但在阅读最新出版的兵器图鉴之时,却已经将里面的介绍牢牢地印在了脑海中,所以立即意识到自己和义父正处于怎样危急的境地。 而阿提拉不但认识眼前的武器,更在和卡迪伦交手的时候,亲身感受过它的威力,这种用于破坏建筑工事的爆炸物虽然范围较小,但威力集中,以现在自己和它之间的距离,在引爆之前,绝对无法逃出其有效范围,而人的身体是肯定无法和建筑物的坚固相提并论的。 像潮水一样涌来的绝望让他的身体无法动弹。 已经,逃不掉了。 在第二秒的响声传来时,阿提拉闭上了眼睛。 但宗燎却动了起来! 阿提拉所能想到的,他同样有所准备,所以他并没有逃走,而是不退反进。 猎豹一样的身躯和速度,让他一步就跨到了卡迪伦的身旁,稍后的另一只脚,重重地踢中了那颗夺命的手雷。 黑色的炸药冲天而起,无与伦比的加速度使其瞬间与地面拉开了距离。
宗燎没有迟疑,纵身将阿提拉扑倒,小小的身躯背对着天空,死死地护住了义父全身的要害。 天空溅起了闪光,强烈爆风掀起的沙尘碎石蹂躏着地上的物体。 当一切结束之后,宗燎的背后已经血rou模糊了,但他仍然一声不吭,反手对着身后的卡迪伦连开数枪。 得不到任何反应,佣兵的父子这才发现,险些杀死自己的人,早已经死去了。 或许在按下起爆器的瞬间,就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 冷硬的嘴角,依稀挂着难以察觉的微笑,似乎在做着一场甜美的梦。 这个热爱狩猎的佣兵,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秒,也不忘将自己的乐趣进行到底。 这是一个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快乐地度过一生的人。 阿提拉突然对自己对手的性格有了一丝明悟。 “义父,没有彻底杀死他,是我的失误。” “抬起头来吧,燎,你没有道歉的必要。” 阿提拉懊悔地摇着头。 “是我的责任,如果刚才我允许你给他最后一击,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终归是我大意了,刚才还是你救了我,看来作为佣兵,我已经比不上你了。” 微微一笑,阿提拉将宗燎嘴里的香烟取了出来。 “不过作为成人,还是要阻止你过早的行为。” 原来在刚才的爆炸中,这支香烟因为热浪的侵袭已经不知不觉地被点燃了。 “总之,还是尽快返回基地接受治疗吧。” 看着将烟嘴咬住的义父,宗燎的头轻轻地歪了一下,他总觉得今天的义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老大,看来你们进行的也不大顺利嘛。” 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宗燎转头望去,就看到拉克搀扶着昏迷的罗恋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让我瞧瞧……情况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这次我们回去,又得让切西娅头痛了。” 面对重伤在身仍嘻嘻哈哈的拉克,阿提拉无所谓地笑笑,然后看向了义子。 “燎,有新任务。” “随时奉命,义父。” “回去之后,和希拉交往,让她爱上你,然后和她结婚!” “……” 拉克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了,宗燎也破天荒地露出疑惑和局促的神情。而出了这道难题的阿提拉,却畅快地笑了起来。 天际,终于微微泛白。 新的一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