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存在的方向(七)
石守心闻听未铭所言,胸中一跳,放低声音说道:“老兄,这种玩笑开不得!” “是不是玩笑,你最为清楚。想想与雪心相处的这两天,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初遇时对她美丽的欣赏,挟持时她的楚楚可怜,危急时她的娇柔无力,自己负伤时她温柔体贴的照顾,嬉闹时她的羞涩与软绵绵的反驳……她明亮的双眸、她轻柔的嗓音、她温润的素手、她淡淡的体香……白雪心的一切音容笑貌,都使石守心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他摸摸自己发烫的双颊,看着淡然又胸有成竹的未铭,认命似地说道:“好吧,你赢了,我对她动心了。” “果然痛快!我就说嘛,我们雪心花容月貌、德才兼备,虽然有些胆小,但是非分明;偶尔有些小姐脾气,但总体上还是温柔可人。哪个男人不会喜欢?” “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就像个出卖自家meimei的无良哥哥……这么好你怎么不要?” “爱情这种东西实在难以琢磨,有时数十年的相处,抵不住一瞬间的感触,我与雪心结识五年,可能就是一直在下意识中把雪心当作自己的小meimei,而不是女人吧。所以,有一点要说在前面,你以后要是敢负了雪心,我这个做哥哥的决不饶你!” “人家只是把你当朋友,又没有认大哥……是,大哥!小弟绝不会欺负雪心!”石守心不想让未铭越掴越紧的手臂致使自己的伤口迸裂,很识时务地认了怂,反正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他美美地想着。 未铭面色淡然地点头,将手中的匕首塞进石守心的怀中,道:“这匕首由你还给雪心吧,如果她舍得要的话……” 焦急不安的白雪心见石守心和未铭勾肩搭背、极为亲近地走回来,心中既是轻松、又是奇怪,她疾步上前,双手自然地缠上石守心的手臂,极尽关切地望着他。 石守心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抬高另一只手亲昵地抚摸比自己还高的螓首,以示自己无碍,引得白雪心一阵小小的嗔怪。 “雪心,我已将匕首交给石老弟了,你若想收回,只管向他要便是。”未铭说完,别有深意地对两人眨了眨眼,随后躬身向拉曼查道:“柱洲,既然此间之事已了,我们回去吧。” “嗯,盟中大会即将开始,是该回去了。”拉曼查点头,又来到石守心身前,右手按住他的肩膀,微笑道:“请让在下为小友的绅士风度和刚才精彩的发言献上诚挚的喝彩。” 石守心周身一震,只觉得暖洋洋的舒服得很,再细细感受,全身的伤痛似是痊愈了一般,他揭开一处伤口,原本还未愈合的地方已经结疤。他满心惊讶,抬头看着拉曼查。 “一些小戏法,见笑了。”拉曼查微笑着问道,“在下在小友身上感觉到了远比普通人丰富多彩的可能性,我等同盟一向以激发无限的可能,开创和平幸福的未来为宗旨,不知小友可愿意随在下入盟?” 有了这小戏法,我都可以开家医馆了,绝对赚得钵满盆满……这同盟的宗旨好不狂妄,不过看起来确实有真材实料……但察觉到缠住自己右臂的双手越来越紧,石守心还是瞬间打消了念头,婉言拒绝。 “可惜了……石小友,你有着未知的潜力,今后一定前程远大,在下只能祝你一路上少些磕磕绊绊。两位是打算在这山中修养一阵,还是返回家中。若是后者,在下很乐于效劳”拉曼查询问道。 “先在这里修养,等我完全康复了就送雪心回家,怎么还能劳烦尊驾。”虽然对石守心的抢先回答有些奇怪,但听他唤自己的名字,心中又泛着甜蜜,转念想起回家后还能不能与他相见,白雪心又犯起了愁,少女心思,乱成一团。 见拉曼查、未铭即将走出山洞,白雪心心中一动,鼓起勇气问道:“请等一下。你们……我莫爷爷怎么样了?” 拉曼查回过身,礼貌地说道:“白小姐放心,十全龙魂绝非浪得虚名,在下与莫嚎老先生激斗一天一夜,战成平手,虽然互所损伤,但决无大碍。此时可能还在这山中搜寻,但毕竟年事已高,也可能在哪里养伤。” 石守心灵光一闪,也追问道:“前天晚上有一声极为厉害的长啸,那是阁下还是那莫老爷子?” “自然是‘龙吟’的苍龙霸唱。华夏绝学,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两位有兴趣的话,可以出洞仰望山顶,当时的战场还能分辨清楚。我等有事在身,就此告辞。”见对方不再出言询问,拉曼查作了一个绅士的告别礼,携未铭飘然出洞,等石守心、白雪心出洞目送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着山顶茂密的丛林中却出现光秃秃的一片,犹如原本一个头发浓密的人,硬生生被别人用电推剪将头顶的发丝剃个精光,周遭的树木,不是被推倒折断、便是烧成焦炭,这幅光景使石守心一阵失语。 “见鬼了,发出这一啸的是怪物,接下这一啸的也是怪物,都他娘的是怪物啊……哎呦,你干什么!” 白雪心缩回拧了一下石守心腰间的手,轻声说道:“莫爷爷平时很疼我的,不准你说他坏话。还有,不要说脏话。” “我这是在极力地赞扬他们……好好好,你别瞪眼了,我不说就是了。”石守心转转眼珠,“那个,未铭给我的这柄匕首,你要收回吗?”说着,伸手向怀中摸去,却一点也没有掏出来的样子。 白雪心面带红晕地垂下头,低声道:“你若喜欢,就留着吧……” 她果然喜欢我! 石守心心中大喜,一把拉住白雪心的素手,“走,取些水,再看看我设的陷阱有没有捕到什么。今天,我有大丰收的预感!” “老不死,卑鄙无耻,竟然用剑!”成了血人的石破边退边骂,仿佛丝毫不把全身的血流如注放在心上。 “你用戮仙,我使诛仙,有什么卑鄙。倒是之前你一直用戮仙对付我,无耻的似乎另有其人呢。”通天剑出如电,从不落空,每一剑都会切割石破的身体,留下见骨的伤痕,与千刀万剐也不遑多让。 “少指桑骂槐!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圣人,竟持械对付我一个凡夫俗子,羞是不羞!”石破拼尽全力地抵挡,却根本看不见剑路,徒劳无功,只能生受下这酷刑一般的比斗。 “凡夫俗子可不能用拳脚沾到我的身。” “哈哈,你怕了?” “我只是不想让身上沾染血迹罢了。小子,废话少说,看清楚了!瞬闪克亡,诛仙剑,冲!” 没有剑影,没有锋芒,一切在石破意识到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通天手中的诛仙剑吞吐着漆黑的光芒,石破的身体飞溅起数不尽的血泉。倒地的他想要不服输地说些什么,却发现舌头已经不在口中,只能发出呀呀呜呜的怪声。 通天看也不看石破,轻轻抚摸诛仙剑,犹如自言自语:“瞬闪克亡诛仙剑,掌时光流逝,剑锋一出,无可抵挡,无可规避。譬如这天地万物,管你是江山永固,还是情比金坚,在这匆匆岁月面前,都须沧海桑田,见异思迁。” 石守心沉默地看着眉飞色舞的白雪心。 “说起田氏长女,那指的一定是有‘田氏瑰宝’之称的田真,她可是我的偶像呢!她出生于齐鲁田氏,先后在华夏大学获得金融学一等荣誉学位、美利坚大学硕士学位。十四年前,她创立真业公司,之后逐渐发展为集团,起先采取“无为而治”的管理策略,使集团的投资收益迅速上涨,其所有上市公司的股东投资回报率连续几年高速上升,并将其转型为一家业务范围涉及电信、工程、物流和航空业的综合性企业。之后,她又积极采用国际标准,促进国际贸易,将旗下的产品打造为世界级名牌企业。去年,真业集团实现全球营业额600亿元,出口创汇10亿美元,她也因此入选《价值》杂志公布一年一度的商界女强人排行榜,在国际50大女强人中,位列一席。据说她一年所创下的收入,抵得上田氏过去五年的总收入,所以被誉为‘田氏瑰宝’,九大世家首屈一指的商界女强人。她精明强干,冷艳高贵,年近四十,却至今未嫁,对男人也从来不假辞色。即使在九大世家的名媛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女神。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她周旋于数个青年才俊之间,将迷恋于自己的男人玩弄于鼓掌……” “够了!” 见石守心面色铁青,白雪心赶忙收住口,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八卦……”那模样,就像因为编排婆婆而被丈夫指责的妻子。 石守心放缓了语气,道:“她出身、事业、生活怎样,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活得如此风光的一个母亲,为什么从不来看望自己的儿子!” “或许,她有什么苦衷的……” “再苦再难,有我在石家过得辛苦?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父母亲情,只是在一座别院中过着猪狗一般的日子!雪心,你可知每逢节日,看到别人一家团聚,我的心有多痛、有多苦!人生于世,即使衣食不裹,也有父亲的激励,母亲的安慰。我却什么也没有。我哭过,也闹过,却从来没人真正地关心我,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不该出生的。但是我不甘心,我挺过来了!我发誓,我要活着,活得精彩而幸福。我要证明,或许我的出生是个错误,但我的存在,绝不可否认!” 白雪心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对,是男人,不是男人。他经历得太痛,所以如此沧桑;他被压抑得太久,所以时时刻刻都在倾诉;他的生活只有黑白色,所以他要尽力地用彩色涂抹。她拉住他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希望藉此带给他哪怕一点点的温暖。 石守心痴迷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他胸中的鼓动越来越快,难以自抑。他猛地站起身,向前走去,想要逃离这种感觉。 闷头走了一阵后,石守心突然顿下脚步,头也不回地对在他身后四五米处紧紧跟随的白雪心问道:“你的那个手机是什么样的?” “粉色样式的翻盖机。怎么了?” “以后好好找找,那次山体滑坡导致我所知道的下山之路都被封死了,找到之后立即与你家里联系,不能让你继续留在山中。” “可……可是……” 见白雪心吞吞吐吐的样子,石守心的嘴唇嚅嗫了许久,终于轻声而坚定地说道:“雪心,我好喜欢你!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份冲动是不是喜欢,毕竟这是我的初恋。但是翻遍我所知道的词汇,我只能说,我喜欢你。或许没有到爱的程度,但就是想着你、看着你、一秒钟都不想离开你,更不想让你在这里受苦。雪心,我也会出去的,以后,做我的女朋友吧!”
白雪心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半晌后,她的脸如同熟透的苹果,泪从眼中掉个不停,她羞不可当,娇呼一声便向山洞跑去。 石守心的脸色一阵变幻,他俯身从枯叶堆中捡起一物,喃喃说道:“雪心,我只是想再与你多呆一些时日,一天也好、两天也好,最多三天。我不会困住你的。只是,请给我些时间……我竟会作出这种事,所以说情情爱爱,真的会令人软弱啊……” 他的手中,赫然是一部粉红色的手机。 四日后,石守心仍然没有交出手机,他太过沉溺于与白雪心在一起的日子了。白天,他们在林间欢笑;夜晚,他们和衣相拥而眠。白雪心虽然没有作出答复,但答案早已了然于两人之胸。 必须,作出决断了。 夜晚,石守心抬头看着与他挤在一个睡袋中、睡得香甜的白雪心,摸了摸一直收在裤子后袋中的手机,下定了决心,虽然好几个夜晚他都这样决定过,但他认为今晚的决心最为强烈。明天,就告诉她吧。 由于身高差的问题,石守心脑袋的正前方就是白雪心的胸口,她环住石守心的一紧,石守心便一头埋了进去。 正当他在丰满和幽香中沉醉入眠时,耳朵一动,便察觉出外面有异常的声响。他侧耳倾听,面色大变,这是印象中直升机螺旋桨旋转扇动的声音!不等石守心有所动作,无数灯光已经透过遮掩洞口的树枝树藤打进山洞,隐约能听到洞外诸如“找到了”“在这里”的呼喊声。 石守心急忙叫醒白雪心,提起一杆木枪便向外冲去,只是刚出洞口,便被击飞回来,两个身着迷彩服、军人模样的高大男人随即闪进洞中,一左一右将他按到在地,他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倒是白雪心临危不乱,强作冷静地问道:“你们是哪个兵团的?叫你们长官来见我,就说我是白氏集团总裁的女儿!” “正是为寻白小姐而来!”洞外又转进一人,整齐的军装、沉稳的脚步、凛凛的身躯、堂堂的相貌、端正的眉眼、刚直的口鼻,你还是这样有棱有角啊! “三叔!”石守心惊道。 来人正是石家三兄弟的老幺石承平。 “爷爷”白雪心也惊声叫道。 原来石承平还搀扶着一位老人,他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背已佝偻,却气势巍峨。这位眯缝着眼、面带慈笑,初见并不起眼,细看才能品出其肃穆气质的老人,便是华夏九大世家的一角、关陇白氏的宗主、白氏集团的董事长、白雪心的爷爷,白敬斋。 白雪心急急跑到爷爷身边,拉住他的手轻摇撒娇:“爷爷,快叫他们放了人家。” 白敬斋目光一闪,上下打量自己的孙女一番,淡淡说道:“怎么,有了情郎,就忘了爷爷父母?亏我们如此担心你!” “爷爷,你说什么呢!他是……是我的好朋友,若是没有他的照顾,您的孙女早死在这荒山洞中了!”白雪心一面解释、一面为石守心说着好话,但脸上的羞红还是被爷爷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石承平已经扶起了石守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长高了,也结实了,像个我石家的好男儿!” 石守心勉强笑了笑,无言以对,心中却想,白氏果然好大的面子,竟请动华北兵团虎贲军校官副军长的二叔亲自指挥搜山救人。 “爷爷,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完全一副小女孩模样的白雪心眨着她明亮的双眸,好奇地问道。 “还是多亏了卫先生高明!”白敬斋说着,移步让开了洞口。 霸气!凌厉逼人的霸气!在拉曼查与莫嚎身上也未曾感觉到的霸气!石守心没有看到有身影穿过入口,洞内却已经多出了一人。 哪里是白老爷子口中的先生,分明是与石守心年纪不相伯仲的少年。他也身着军装,但看上去却与军人身分格格不入。平整的寸头、前额留出几绺刘海,凌乱而固具一格;英气流溢的五官,显得刚毅却不刚硬;纤细的身躯,散发着难以撼动的气势。最令石守心有所感触的,是他大而圆的凤眼中流露出的光芒,那是对某种纯粹的东西所抱持的信念、追求和绝不动摇的坚定,没有狂热、没有迷茫,只是天生相信着什么,以至于连石守心的心也为之悸动。在石守心眼中,这人好比一座云雾中的孤峰,虽没有白敬斋、石承平那般群山连峦的雄壮,却独树一帜、高不可攀,甚至连山脚都摸不到,便迷失在层云迷雾之中。 “雪心,快来见过‘炎黄龙魂’的英雄,‘龙牙’卫步平,卫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