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英雄
其实这真不能怪陈光。 首先，问他这时候怕不怕？ 当然还是有点怕的，再王牌的飞行员，也顶不住空难的大爆炸。 但他又根据自己的“多年”驾驶经验，认定了这样降落虽然看起来很骇人，但成功率却并不低。 所以此时他处在一种很复杂的心境之中，要怕不怕的样子，但不管怎么说，此时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一路摩擦而过的飞机上。 这种高度精神集中的状态，就和人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想着想着就会不由自主的哼歌一样。 所以，跑道上的一路火花带闪电依然在继续，陈光的“歌声”也没停歇。 对现在的他来说，大概只需要做一件事情，拼命的踩刹车，至于别的，一切尽在掌握，不要慌，慌也没用。 在降落之前，他已经以王牌飞行员的能耐，一个人做三个人的事情，将所有人事给尽完了，剩下的交给天命。 当飞机终于跑过跑道四分之三的距离时，正如他所说，中段的四个轮胎也爆了，大半机身都压在了地面上，带出来的火花更加刺眼，这场面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幸好还有最后两组四个轮子给撑着，没让装着油箱的机翼部分贴在地上。 消防车和救护车早已从各自待机位置冲了出来，疯狂的冲向机场跑道尽头。 所有人的拳头都拽得紧紧的，指挥中心负责人眼睛死死盯着荧幕，a330每多往前一米，他的心就往嗓子眼多抬高一寸。 停啊！ 给我停下来啊！ 不要再冲了！ 要冲出跑道了！ 胶岛机场作为军用基地，在跑道的考虑上根本不像民用基地那样有更多的余量，跑道的尽头就是一片地面凹凸的密林！ 如果控制不住冲了出去，本就摇摇欲坠的机翼必然断裂。 尤其左侧机翼的油箱里尚且残余着不少燃油，机翼一旦严重受损，紧随而来的将会是大量燃油泄漏，再考虑到此时机身和地面摩擦出来的超高温度，这油只要遇上，必燃！ 一旦起火，必爆！ 以前我是不信神的，但现在我得向航空之神祈祷了。 神呐，让这333号停下来吧，赶紧停下来吧！ 神呐，保佑333的机翼，保佑333的油箱，保佑这飞机上的每一个人！ 空难，除非所有人都真正撤离才算得上安全，因为谁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灾难永远只在刹那间。 飞机价值连城，但机上乘客的性命更重如千钧。 每一次空难，带给世人的都是无法挽回的伤痛。 航空无小事，所以每一次飞机出现异常状况，只要是能为挽救灾难提供帮助的所有人和事都会瞬间全部动员起来，只要能为飞机上的人增加一丝一毫生还的机会，所有人都不介意付出最大的努力。 但像今天这样，庞大的a330和它上面的三百余条人命全部寄托在一个毫无飞行经验的人身上，并且坚持到迫降的最后阶段，已经是航空史上的第一次！ 只差最后两步了，你赶紧停下来啊！ 神啊！保佑我们吧！ 指挥中心负责人再一次在心中祈祷着。 他的祈祷必然应验，因为人类历史上真正活着的唯一的空战之神，航空之神，他向之祈祷的神，正在飞机上！ 这个神正唱着歌，踩着刹车，看着前面越来越近的树林。 “陈光，不然我还是给你来一发瞬间转移吧，但代价很沉重，我或许会昏睡百年，真正的百年，但你一定不会死，刹不下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琉璃都开始拿捏不准了。 陈光却猛的摇头，这次他没有在心里和琉璃说话，而是在嘴上大声喊了出来，“你开什么玩笑！还有两个轮子没有爆胎！我怎么能走？” “我如果走了，谁来踩这刹车！我说过2950米，就一定是2950米！” “绝对！不会！冲出去！” 他背后的乘务长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和谁说话，也听不懂他用汉语发出的咆哮，但她却从陈光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决心，也从他后颈上直爆的青筋看得出来他手脚上到底怎样使力。 乘务长再是晃眼看了眼警报器，液压辅助系统已经失灵！ 剧烈的摩擦已经让飞机上的液压辅助系统基本报废。 这意味着，他是在用他最后的属于人类的力量，对抗着这整个庞然大物的刹车轮！ 天呐！ 你还踩什么啊，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一丁点人类的力量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他还没有放弃，他做的事情并非毫无意义，哪怕只是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在这种时候也许刚好能成为将飞机制动下来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组四个轮子，他也不会松开脚！ 树林和围墙越来越近了，仿佛近在咫尺，乘务长不再去关注仪表盘的情况，而是紧紧闭上眼睛，要死了。 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八十米！ 六十米！ 五十米！ 四十七米！ 停下来了！ 飞机停下来了！ “吼！” 所有地勤人员在看到飞机终于停歇的一瞬间，齐齐振臂高呼。 消防官兵与救护车发出刺耳咆哮向着飞机疯狂冲刺而去。 飞机上的人们则在短暂的迷惘之后，纷纷疯狂的尖叫，咆哮。 这般死里逃生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 喜极而泣已经不足以形容，恍若隔世或许勉强可堪一说，他们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的从胸口挖了出去，然后又给踏踏实实的按了下去。 谢天谢地！ 感谢我们的机长陈光！ 神一样的机长！ 伟大的机长！ 指挥中心负责人更是身子一软，满头大汗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自己只是站在这监视器前隔着数千公里远远的看着，却依然紧张得浑身虚脱。 “陈局！你！你真神了！” 陈光浑身瘫软着坐在机长位上，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指一甩，真是滴答滴答的落，“哈哈，小意思小意思，胶岛的景色不错嘛。”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爆六个胎，2950米刹车制动距离，你只误差了三米！” 陈光又抹了把汗，“还是不太完美，液压系统出故障了，最后半截失去制动力了，最后面四个轮子有点没发挥出来，不然能刚好2950米，失策失策。刹车板都给我踩弯了，还是没什么卵用，你们这钢材质量也忒差劲了。” 航空中心负责人：“……” 燕京会议室的老爷子们：“……” 远在五京的辛沁和巫苗婉：“……” 正悄悄默默偷听的林经纬：“……” 伦敦酒店的靳诗月和江雅歌：“……” 最后，所有人心里大约都冒出同一个念头来，真是个畜生一样的怪物啊。 “好了各位，我的任务还没结束。” 和通讯仪里众人打了声招呼，陈光脸上带着笑意，坐直身子，一手拿起对讲机，一手按下紧急疏通按钮，稍微稳一稳心神，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各位乘客你们好，我是本次航班的代班机长陈光，飞机已经成功着陆，请检查随身物品是否……呃，反正就是请有序离开机舱，我已经开启紧急疏散系统，大家在离开时不要推搡，不要惊慌，有序离开，油箱被我保护得很好，没有发生泄露，一切ok。” “总之，感谢大家的信任，我也没有辜负大家，大地母亲护佑着我们。” 客舱里再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这次众人才真的笃定是安全了。 窗外，整整八辆消防车已经冲了过来，正疯狂的朝着地板位置和机身喷射着低温灭火泡沫，虽然此时并未产生明火，但降温却是第一要务。 国航指挥中心的负责人瞪大了眼睛，哪怕听陈光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过一次，他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看着显示器里“躺尸”在地上的dl199333。 竟然真的和他说的一模一样，爆了六个胎，停在2950米左右。 难以置信，这可是第一次开飞机的初哥！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这样？ 在经历了劫机、晴空乱流，和设备故障，包括但不限于右翼发动机彻底失效，在传动装置故障，在减速板无法打开，引擎反推无法使用的极端恶劣情况下，一个第一次摸飞机的初哥，穿越了雷暴气候，带着三百来号人活下来了。 而且你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干完整个机组的活。 没有副驾驶，没有技师，没有自动驾驶辅助。 你简直是活着的奇迹！ 这简直是神一样的迫降！ 你更是神一样的初哥！ 不对，你是神吗？ 你还是人吗？ 如果这人有机会亲自到陈光面前来问出这句话，陈光肯定会很乐意的回答他，是的没错小伙子，站在你面前的，的确是史上最强飞行员，活着的空战之神。 民航我能开，战机我更能开。 不要惊慌，一次迫降只是牛刀小试。 按下最后一个紧急疏通按钮，伴随着扑哧扑哧的声音，a330两侧的应急通道出口下方气垫滑梯迅速膨胀并伸展开来，随后应急出口大门打开，人群带着欢呼往下冲去。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分外复杂，有死里逃生的狂喜，也有惊魂未定的苍白。 当他们真从气垫滑梯落到地上，终于确定已经彻底脱险之后，这些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往前奔出去一段路，或是投入救援队的怀中，又或是瘫软着身子匍匐在地上。 有的人在嚎啕大哭宣泄着情绪，也有的人一边抹泪一边掏出手机想给家人打电话，但立刻被人制止了，再不然就是抱着救援队歇斯底里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陈光深吸一口气，从机长位站起身来，训练有素的乘务长已经先他一步到外面去了，她要站好自己的最后一班岗，维持撤离秩序。 孙小逊并未急着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她一直等所有人都从过道里快步走了出去，反而起身往驾驶室走去。 她心脏砰砰直跳，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炙热，好想狠狠的拥入他的怀抱，想将自己的身体狠狠的揉进他的臂弯，想将自己的唇和他的嘴唇狠狠的黏在一起，想疯狂的吮吸和嗅探他身上的味道。 这两天，真的和他一起经历了太多太多。 他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出色。 也许，自己根本就配不上他，和别的喜欢他的女孩子比起来，自己真的微不足道得像一只角落里的丑小鸭。 但是没有关系，这都无所谓。 我不够美丽，也不够聪明，也不够成熟，我也没有别人身份显赫，我实在帮不上他太多的忙。 但这都没有关系，我有一颗只想和他融化在一起的心！ 孙小逊一边这样想着，迈向驾驶室的步子走得越来越快，早早就已经被打开的舱门处透着从玻璃外映射进来的微光，一个高大的让人魂牵梦绕的身影略显疲惫的出现在舱门。 他微微低着头，他的步子有些蹒跚，他在走动时甚至不得不扶着门框，险些摔倒。 “陈光！你没事吧？”孙小逊往前迈动的步子一下子顿住了。 原本有些疲惫的陈光抬眼就看见孙小逊，还有她那双迷蒙的眼睛。 “怎么？紧张得腿软了走不动路啊？” 说着，他俯下身去，将孙小逊拦腰抱起，原本蹒跚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有力起来，“我抱你出去呗，多大事。” 孙小逊一声惊叫，都来不及解释，便被陈光猛的像是抱着婴儿一样举了起来。 她一下子涨红了脸，这回可真浑身乏力了，她想解释点什么，但却又张不开口。 外面，死里逃生的人们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中渐渐躲得远远的，微微发寒的微风与雨滴让他们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他们渐渐倒也不觉得自己在流泪了。 不知不觉间，一起生死与共的经历，仿佛在人群中凝聚成了不可见的纽带，将众人慢慢又聚集在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对了，我们的机长呢！” 这一声大喊，仿佛一颗巨石投进了小湖，在人群中当猛的荡起涟漪。 没错，那个拯救了所有人性命的机长陈光呢？ 他怎么还没有出来？ 难道他在驾驶室里出事了？ “大家不要惊慌，陈机长马上就出来，他太累了。” 正看着陈光抱着孙小逊走来，将自己留在倒数第二个准备调下气垫滑梯的乘务长听到众人的声音，大喊着。 她说完，便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她尚且滑在半道，陈光就抱着孙小逊出现在门口。 他年轻的脸孔看起来略显疲惫，那颗光头被飘来的雨水打得铮亮反光。 但此时他抱着女孩的形象却又那么的高大。 胶岛机场宣传科科长，在场唯一一位有记者身份的人，远远的打开了他的单反相机，迅速聚焦，然后咔嚓一声，将这史实一刻记录了下来。 相机的闪光像是个信号灯，让看到陈光出现而短暂安静下来的人群刹那沸腾了，所有人都振臂高呼。 “吼！” “英雄！” “我们的英雄！” “英雄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