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问

    下午六点。

    水晶宫三楼。

    职工餐厅。

    作为准五星的顶级酒店，水晶宫对其的员工待遇很是优厚，在一日三餐上就可见一斑。就算是保安这样的基层员工，每日的工作餐都是大厨亲自掌勺，并且每天都会变换菜式。所以有人笑言，即使来水晶宫当一名保洁员，在衣食住行的‘食’字上，也能享受到上流阶层才能享受到的生活品质。

    人生而不平等，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有着明确的阶级划分，等级森严，不容逾越。在水晶宫同样也是如此。像秦岚月这样作为部门主管的高管人士，显然不可能和像李浮图同志这样看门的保安同桌而食。这倒不是瞧不起这些底层员工，而是无论在哪个企业，上级都必须树立起必要的威信。

    按照职位的高低不同，水晶宫里面职员的就餐区域被分割开来，即使处于同一楼层，但却仿佛划分出了不同高低的一个个世界。

    秦岚月冷着脸走后，爱岗敬业的李浮图同志并没有偷懒，很自觉的主动回到更衣室换了衣服。等他换了身保安服出来，正头疼着该找谁去问问今天关于他的工作安排时，很快就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眼睛男走到了他的面前，神色严肃，一本正经，说是传达秦总的指令，让第一天上岗的新员工从基本的工作干起，去酒店大门前的广场进行日常巡视。

    九月份的天气，烈焰腾空，光线最为炙热，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让他去傻乎乎的接受暴晒，秦岚月很明显是不怀好意在公报私仇。李浮图不服，与眼镜男据理力争，说他好歹也是秦总御口亲封的保安队长，好歹也算是个‘一把手’，一把手一向都是指挥人干事的，又怎么能去做这种丢人现眼的苦差事。

    长相斯文的眼镜男扶了扶眼镜，道：“上行下效，正是因为你是队长，才更应该为那些与你一同新来的员工做好表率。希望你能理解秦总的苦心，不要让她失望。”

    李浮图眼角抽搐，无言以对，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秦岚月那个妖精躲在办公室里洋洋得意的嘴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之下，作为保安大队长的李浮图同志在其手下那些公子哥都在酒店大厅舒舒服服晃悠时不时还能瞅瞅御姐贵妇调戏调戏前台小姐的情况下，一个人悲惨的在酒店门口晒了一下午。

    等好不容易熬到晚饭时间，在员工餐厅里他手底下那些近十号的公子哥不仅仅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像是故意般将李浮图孤立在一桌，即使偶尔瞥向他，眼神也都是如出一辙的不屑加嘲弄。

    世态炎凉啊。

    李浮图暗叹一声，心里颇有点四面楚歌的凄凉，拨弄着餐盘里精致的菜肴，却有些食之无味。

    头一天上岗，或许只有李浮图同志遭遇凄惨点，那些公子哥倒觉得情况比他们自己想象中要好上一点，工作一天不见疲惫，反而神采飞扬，勾肩搭背，议论声不断。这个说今儿个看到个******的少妇，肤白眼媚，泡上床绝对爽。那个说下午尾随某某老总看着他搂着不知道第几房的水灵姨太太进了房，并且记下了房间号，扬言瞅准机会就打算给那个老色鬼戴上一顶鲜艳的绿帽子。

    一个个穿着正儿八经的保安制服，却在那唾沫横飞，搭着脚，敲着碗筷，笑得无比的****，姿态比地痞还要流氓。

    那边邪笑声不断，你一言我一语热火朝天，李浮图这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看上去的确颇为凄凉。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的突然出现打断了那些纨绔子的情报交流，前一秒还在讨论哪个前台妹子胸最大哪个又要到了某个少妇手机号码的公子哥们不约而同的紧紧闭上了嘴，犹如针扎般，踩在椅子上的脚忙不迭收了回来。之前还乱哄哄的场面在一瞬之间归于寂静，针落可闻，那些公子哥一个个正襟危坐，姿势一丝不苟，犹如看到老师的学生，老实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半点放荡不羁的邪气。

    那道突然闯入餐厅的身影犹如磁石一般，带着所有人的视线，径直走到了只有一人的桌前。

    餐厅的倏然寂静李浮图也有所察觉，慢慢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桌前的女人，微微一愣。“你……是来找我的？”

    第一次驾临基层员工餐厅的练霓裳没有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看了看李浮图的餐盘，面无表情道：“吃好了没？吃好了的话，跟我走。”

    练霓裳的征询似乎只是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因为她根本没有听李浮图意见的意思，干脆简练的丢下一句话后，很快又转过了身朝外走去，对周遭各式各样的视线视若无睹，就算眼光再高的男人也找不出任何瑕疵的绝美容颜带着毫无波动的冷傲，宛如高高在上的女王。

    练霓裳发号施令的霸道做法让李浮图有些不爽，他很想装作没有听见，杀杀这个娘们的锐气，可是心中权衡了片刻，李浮图终究还是没有将想法付诸行动，轻叹着放下了碗筷，跟着练霓裳离开了餐厅，留下一片狐疑和震惊的眼神。

    七层，一间隶属人事部门的会议厅。

    或许是提前得到了通知，会议室内此时空无一人。

    从将李浮图叫上来到走到会议室，练霓裳都没再和李浮图说一句话，此刻坐在会议室内，她也只是静静的凝视着李浮图，眼如星空，让人看不出深浅。

    玩深沉？

    练霓裳不说话，李浮图同样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自顾自随意找了位子坐下，任凭练霓裳打量，神色从容淡定，波澜不惊，很有点历经沉浮的人物才有的八风不动的沉稳气势。

    果然，沉默半饷，还是练霓裳先忍不住率先开口。

    “上午的事岚月都告诉我了。”

    李浮图淡淡嗯了声，毫不意外。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男人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练霓裳就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不过为人上者，总是不喜欢把情绪写在脸上，所以练霓裳即使心有郁怨，面上却在无声而笑。“你很能打？”

    李浮图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轻佻的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比你想得要能打那么一点。”

    练霓裳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讥讽，凝视着李浮图，再次出声道：“你很有钱？”

    李浮图以一副欠扁的姿态，再度老实的点了点头，神色无辜道：“比你想得要有钱一点。”

    练霓裳笑容愈浓，精致脸蛋白腻得如沾了奶脂的美玉，此刻弧度绽放，更是透着荡人心魄的美艳。李浮图眼中透着欣赏，由衷称赞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后宫粉黛无颜色。那位流芳千古的大唐歌姬我想恐怕也不过如此。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为何总喜欢冷着张脸呢？”

    练霓裳这次面对李浮图似乎心平气和了许多，即使听到对方可以算作是调戏的话语，也没有翻脸的意思，她注视着李浮图，近十秒后，才复又开口，神色认真：“你真的不怕死？”

    李浮图眼神凝了凝，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一变，让人喘不过气的阴暗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哀伤。

    练霓裳神色波动，弧度缓缓收敛。

    沉默良久，李浮图才轻轻开口，眼神空洞，没有回答练霓裳的问题，喃喃反问道：“你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事情比死亡还要可怕吗？”

    望着气息大变的男人，练霓裳的心没来由的纠紧起来，不自觉咬紧了唇瓣，摇了摇头。

    李浮图嘴角微扬，流溢悲凉，他无神的望着前方，轻声道：“死亡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当你发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后，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多么狂妄的一句话。可练霓裳这个时候没有讥讽李浮图大言不惭，望着那张落寞疲惫的面孔，反而心弦一悸，隐隐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