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绝代妖姬
四日后终于抵达了洛阳,我驾着小黑由定鼎门缓缓进入洛阳城。作为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都,历经数朝建都于此的洛阳城,其宏伟与繁荣都是一般城镇无法比拟的。此时城里春节的气息愈加浓郁了,集市上堆满了过年的应用之物,门神、春联、爆竹,还有鸡鸭鱼rou和各色干果。 我下了马牵着缰绳缓步前行,算来今天是腊月廿四,是各家扫尘的日子,无怪街上不像往常那样车水马龙。 自小就喜欢过春节,因为过节会比平日里更容易找到吃的,人们也比往常更慈善,所以讨到钱的机会也大大增加。小时候只要今天能不饿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那时候的幸福就是如此的轻易。 一个馒头滚到我脚前,随后一个邋遢的小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看到我怯怯的,却不愿放弃他的馒头,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从我脚边捡起来,转身就往巷子里跑。而这时,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也尾随而去。我松开马缰追在后面,在巷子里绕了几个弯果然看见那小丐被两人包抄在死角,此时脸上身上已经挨了不少老拳,不曾还手却死也不肯将手里的馒头松手。两个毛头小子看见我到底心虚,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你为什么不还手?”我冷冷的问。 小丐抬头看看我,带血的嘴角吸了吸气,“我打不过他们,如果我还手他们会打得更重。” “你错了,要想活下去就要比他们更凶狠,你越懦弱受到的欺辱就越大。” 小丐愣了愣,迟疑的说:“可是我年纪比他们小,打不过他们的。” “打不过也要打,既然你没有手里这个馒头会被饿死,与其这样还不如拼死一搏,大不了被打死,也不会更遭了。” “真的吗?”小乞丐眼睛一亮,攥紧了双拳站起来大声说,“你说的对,我不被打死早晚也会被饿死,饿死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你放心,你不会轻易被打死的,就连恶人也害怕发狠拼命的人,因为他们的命比你值钱。”我淡淡的道,转身走出小巷。 等在巷口的小黑见到我,打了个响鼻儿,我过去拍拍它的头,任它拉着我继续前行。我见过有人为了半块馒头而杀人,这并不稀奇,这世上馒头血案并不比江湖仇杀少。如果你没有这个馒头会被饿死,那么抢你馒头的那个人是杀还是不杀,在这里,一个馒头的价值就是一条人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道理我五岁就已懂得。 如果那年我没有遇到师父,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今日,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来到这个世界上,活着的每一日都是奇迹。 所以我远比那个小乞丐幸福,可世上若多一些这样的幸福,世道会不会更加艰难呢? 恩济斋就坐落在洛阳城的东面,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再去一个地方——摘星楼。 它是洛阳最大的一家青楼,也是最贵的消金窟。里面美女如云,每年摘星楼都会从全国各地挑选上等美女回来,可以说皇帝三宫六院里的嫔妃论美貌,也比不上摘星楼里的姑娘。 这里自然是王孙公子们散尽千金流连忘返的好去处。并且摘星楼里的姑娘们可以卖艺不卖身,也有挑选客人的权利。而来这里享受的客人非富则贵,想要不被破坏这些特权,背后当然要有强硬的靠山。 恩济斋就是这里的靠山。不错,摘星楼也是恩济斋的产业之一,近年来更是逐渐发展成了分舵,烟花之地岂不正是刺探消息的最佳场所。恩济斋的杀手向来很少失手,这除了他们有着敏捷的身手以外,消息准确也是原因之一。而这些消息的来源有一半来自赌场、妓院,只不过外界鲜有人知。 我一身男装的走进风光旖旎金碧辉煌的摘星楼,老鸨云娘率先迎了出来。 “呦,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找人。”我径直往里走,不理会云娘已是小跑代步。 这楼里当真是灯烛辉煌,环佩叮当,一路脂香粉香不绝。不得不承认云娘挑人的眼力,光是这些随意招待的姑娘们就个个杏眼桃腮,皓齿明眸。高高的红柱上刻了首《望江南》: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我转过花厅上到二楼,一间间厢房寻过去,终于在一间名为“含春阁”的房前停下,正要推门,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敲了敲。 “请进来吧。”一把犹如黄莺出谷般荡人心魄的声音响起,“既然都进了我的厅上了我的楼,又何必再敲门呢,无情。” 我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手托香腮卧于床上,此刻我虽身为女子,见了此姝也不禁神为之迷,目为之眩。这是一个柔媚入骨,艳绝寰宇的女子,虽着一身素雅的白衣却不掩其绝世的妖娆,秀美的面容挑不出半点瑕疵,一举一动风华绝代,一颦一笑颠倒众生。她正是这摘星楼的花魁——蓝姬。 “你可真是稀客呀。”见我进来,蓝姬慢慢起身,慵懒随意的姿态配着薄如轻纱的罗衣更加诱人。 “无忧托我捎来件东西给你。”我放下个包裹淡淡道。 “他能给我什么?” “无忧水。” “无忧水?”蓝姬吃吃的笑了,“这无忧水难道还能让人无忧?他自己都做不到,却让你带来什么劳什子的无忧水,这摘星楼里谁不知道就属我蓝姬最逍遥。” 我的眼光停留在一幅书画上,并非名家手笔,画的是一幅美人出浴图,旁边配有诗文: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浴罢檀郎扪弄处,露花凉沁紫葡萄。我皱了皱眉,“这不过是他的心意,喝不喝在你。” 蓝姬止住了笑,婷婷袅袅地走过来,“无情,你说这无忧水若兑上鲜血会是什么滋味?” “我没试过。”我侧开身,闷闷的道。 “你应该试的,你岂非一直都喜欢红色,红色可不就是血色,所有的红都是被鲜血染红的,狼与狗的区别就是狼是饮血食rou的,而狗饿了连屎都吃。”蓝姬高深莫测的笑了,妖媚中又透出一种端庄的美。 我咬牙道:“你这个疯子!” 从纸醉金迷的摘星楼里出来,街上已是掌灯时分,我找了间客栈落脚,不想这么晚了再回恩济斋。 刚刚熄了灯,心中突然有警讯传来,我虽然仍躺在床上,但全身已然绷紧。师父常说,像我们这种人要比久经训练的猎狗还灵敏,因为江湖多险恶,危机无处不在。 有人敲窗,“别拔剑,是我!” 司徒衍轻快的跳进屋来,兴奋的走来走去,闪亮的眸子熠熠放光,“情姐你可回来了,可想死我了,你人一进摘星楼,恩济斋那边就已收到消息,我等不及先过来瞧你,你去那地方干嘛?路上累不累?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哎呀,你怎么又瘦了?” “好啦,司徒。”我凉凉的打断他,“你一下子问那么多不累么,我明天就回去了,你跑来干嘛。” “人家想你了嘛。”司徒咬了咬唇,露出一股可怜相。 “你总是这样咋咋呼呼的,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我叹道。 司徒衍打蛇随棍上,“嘿嘿,有情姐你罩着我,我能活到一百零八岁。” 我甩掉他拉在我衣襟上的手,“你要明白我不可能罩你一辈子。” 我背过身,又叹了口气,“况且,这次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情姐你又来了,太过谦虚会显得虚伪诶,我对你有足够的信心。”他看了看我,又小声补充一句,“其实我也是挺厉害的。”
我的嘴角很抽搐,而此君正低头做无辜状,哈,厉害? 司徒在江湖上有个很厉害的绰号,叫做杀人不见血司徒衍,而他的成名绝技正是一剑封喉。顾名思义,就是一剑将人的咽喉划破,更绝的是伤口周围不留一丝血迹。平常人一剑下去立即会有鲜血涌出,而这一剑封喉需要的是急速,然后将内力作用于剑身,在剑刃划破血管的瞬间,以内力将来不及涌出的血液化为粘稠。这样当剑从喉咙里抽出来的时候,伤口两旁的血rou会直接粘合上,不见一丝血腥,剑身上也不留一点痕迹。 这种杀人的方法当然很有技术性,因为这样的一剑对速度、力量都有很高的要求。但是在杀人专家眼里,根本不值一哂,此剑法太过花哨,并且毫无意义。杀人是一件简单粗暴的事情,重结果而轻形式,试问人都死了,又管他见不见血。只有疯子才会说杀人是种艺术。 不过司徒衍如此杀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晕血。 晕血的人才会杀人不见血,这道理岂非很简单。 晕血的人还敢做杀手,并且认为自己很厉害,司徒衍啊司徒衍,你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变的。 司徒衍终于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弱弱的看我一眼,“姐,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司徒衍命硬的很,没那么容易挂的。”看看我没有反应,又继续补充,“再说我这毛病除了你没人知道,不会有事的。” 有时候我真佩服他的大而化之,这种致命的弱点居然能浑若无事。须知高手对决争的就是分厘毫丝,快、准、狠,用这种华而不实的剑法在同级别对手之间过招是相当吃亏的。输招尚在其次,在刀刃上讨生活的人都明白,江湖争斗输招就意味着丢命。 司徒是从十三岁开始跟着我的,他原来的师兄在一次任务中被人砍伤,从此销声匿迹下落不明。我是三年后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的,是在那年年终的比试上。恩济斋的杀手每一年的年终都会有场比试,生死不论各安天命,这是为了让杀手们随时保持危机感,也是为了让斋里留下的都是最强者。所以这里的人为了留下来,为了活下来,只有不断的练功、战斗、变强。 我来的那年已是师父亲自授徒的最后一年,以后像司徒那些后来的孩子,都是由他们跟着的师姐师兄来代师授徒,到一定时间接受师父的考核,所以这些年来我也可以说是司徒的半个师父。 那年是他第一次有资格进入年终的比试,刚巧和我分在一组,我一剑刚刚划破他的手背,他就晕了过去,好在我反应够快在他倒下的瞬间给了他一掌。后来经过斋里大夫的检查,证明是那一掌之力将他震晕了,这才逃过一劫。 恩济斋是不允许杀手有隐疾或致命弱点的,一旦发现下场是相当残酷的。从此以后司徒视我如亲姐,愈发依赖,而我每年都要替他担着这层心事,到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好在这孩子练武十分用功,功夫也越来越强,我也一直托无忧偷偷寻找治疗晕血症的药方,平时亦会加强他精神方面的训练,至少现今不会一见到血就晕倒了,只不过仍然会头晕并且浑身乏力。 “司徒,如果今年碰到的对手太过强势,到关键时刻就把眼睛闭上,用心去感受他剑法的来路,选择最简单有效的招法来毙敌。” “我晓得了,情姐,我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司徒衍,今年一定会继续留下来,你等着瞧吧!”司徒朝气蓬勃的脸庞上流露出自信的光彩。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一直都不安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