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速之客

    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白玉京并不在天上，在地上。他在地上磨剑，很仔细，很温柔，如同在抚摸爱人的纤手。他已经很久没有磨剑了，甚至很久没有拔过剑。但剑是长生剑，不磨也依旧锋利，人呢，是否依旧如剑般锋利。或许他磨着的是自己的心剑。

    他本是一个浪子，本喜欢流浪，在路上，他曾结识过各式各样的人。直至遇见了她，袁紫霞，她就在他身旁，而且永远不会再离开他，这就已足够了。他的心安定了下来，人也安定了下来，江湖中的风风雨雨似乎已经远离。手里的长生剑早已被饮茶的茶壶、打猎的猎弓、旅行的马鞭以及爱人的芊芊玉手代替了位置。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云来风往，不知为何，他心血来潮突然想磨一磨剑。正在磨剑的时候，有客人来了。

    平日里极少人会来到这里，这个大宅子在郊外，有些偏远。偶尔也就有只“蝴蝶”来，那只“蝴蝶”很粗暴，经常找他打架，说是发泄一下怨气。

    这次的客人不是那只让白玉京觉得无可奈何的“蝴蝶”，是三个人，这次的客人让他有些吃惊，因为一个是灰衬白衣的老尼姑，一个是绸缎丝光的大富商，还有一个素净白衣的小姑娘。这个组合确实有些奇怪。

    袁紫霞是一个合格的女主人，她热情地请客人在院中小亭坐下，然后说声抱歉，她说她的丈夫正在磨剑，这个过程开始了就不便中断，但很快就能磨完。

    大富商有些胖，满脸油光，但身上穿戴不简单，像袁紫霞这样识货的人知道，这一身行头能抵她家的这座宅院。大富商面无表情，也不像旁边老尼姑那般有耐性。他说道：“找他，也是找你。”

    袁紫霞那双灵慧美丽的眼睛一转，问道：“苏州朱家？”她又望向老尼姑，“自峨眉来？”

    大富商哼了一声，老尼姑点了点头。

    白玉京磨剑的手顿了一顿。

    袁紫霞呻吟了一声，因为她觉得她的头已经变得两个大。

    苏州朱家，整个江南最富有的豪门，但还不至于让他们俩头大。让他们俩头大的是老尼姑。

    因为老尼姑的剑很快，比所谓的江湖第一快剑“八方风雨剑”更快，这一点，八方风雨剑赵亮自己能证明，因为他已经再也不能用剑了。老尼姑的身手也很快，快得唐门三少甚至来不及发出他的得意暗器观音泪，观音泪就被老尼姑近身没收了。这样的老尼姑当然不是普通的老尼姑，她是峨眉派掌门素因大师。她不久前从西域归来，千里迢迢，风尘仆仆。只因为她的亲侄子，旁边大富商朱胜最爱的小儿子，两年前被人杀死。眼前这对夫妻，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白玉京不知道怎么解释，连最聪慧的袁紫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当时在场的人都死了，只有他们俩活着。朱大少不是他们杀的。但这一点在江湖争斗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去的朱大少曾经与他还有她争夺孔雀图，后来，朱大少死了。

    老尼姑在等白玉京的剑磨好。她旁边的小姑娘是她很看重的关门弟子，带她过来是要感受一下高手对决，这是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老尼姑她正在闭目养神，手指随着磨剑的声音，轻轻敲击自己的剑鞘。

    白玉京手里的长生剑还在磨，每磨一下，四周紧张的空气似乎就浓郁一分。袁紫霞的手捏着轻纱裙子，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此时，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袁紫霞轻轻呼了一口气，赶紧去开门，无论来人是谁，她都想感谢一下。

    随之轻快的脚步声，第四个客人走进了庭院里。里面所有人都看着他，连老尼姑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还很年轻的年轻人，他英姿飒爽，长衫翩翩，踏着稳健却轻快的脚步，肩上有行囊，手里拎着棒。

    白玉京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脚步，看着看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说：“你来啦？”

    年轻人点头说道：“是的，小师叔，我就是伍天生。”

    白玉京脸上的苦笑更加浓，“来的不是时候啊。”

    天生已经看见庭院之中奇怪的人，以及奇怪的氛围。“或许正是时候。”他自觉地站到了他小师婶袁紫霞的身边，放下行囊，云纹打狗棒立在手边，简简单单地就站在那里，正如他简简单单地来，站得那么理所当然。

    白玉京笑容不那么苦了，他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的剑已经磨好，他用附近最洁净的山泉水，和最柔软的棉布将这柄最爱的剑擦拭干净。没有人认为他做作，因为那柄剑是长生剑。来自吕祖，来自白云观，更主要的是，那是白玉京的剑。

    他觉得自己的心剑应该也已经磨好了。准备开口说，来吧。

    老尼姑素因大师也缓缓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峨眉名剑“天下秀”。

    突然之间，一声娇叱，“原来是你？！”

    声音来自老尼姑的关门弟子，那个素净白衣小姑娘，她喊出来后，发觉很不对，白皙的脸蛋顿时变得白里透红，红得就像一只红脸小雀儿。

    素因老尼姑蹙眉，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责怪的眼神望向小姑娘。“雀儿，怎么回事？”

    雀儿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指着一旁的天生。“是他，没错，就是他。他和他的同伙，是青龙会的，两年前还想杀我。”

    天生顿时有种抓狂的感觉。怪不得刚才觉得那素净的小姑娘眼熟，竟是先前“泰山大侠”郑义仁之女。一头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了。当初为了引出郑义仁，老刘故作凶态下杀手，更加坐实了她的断定。

    一场等待了两年的复仇，就这样跑题了。一旁的朱胜气得微微发抖，却不敢指责郑雀儿。因为苏州朱家富可敌国，觊觎的贼人数不胜数，之所以没有势力强大的盗贼敢去动他们，主要是因为他的亲妹，是武林名门大派“峨眉派”的掌门。

    白玉京也放松了握剑的力度，因为他知道他和素因老尼姑现在暂时打不起来了。他和袁紫霞饶有兴味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闹剧。

    天生后悔了，怎么下山时没看黄历，或者让白净老道算算卦。

    云欲静，风不止，将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