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信马由缰
自从取名叫“晁鲸”之后,泥鳅觉得自己长大不少,应该做点大人的事情了。 路边的帐篷已经搭好,晁鲸迈步走进草地,举手向远处的蜻蜓挥手致意。 蜻蜓不是昆虫,而是金垂朵的丫环,正在溪边信步闲游,看到晁鲸走来,也笑着摆摆手。 “瞧,小溪里有鱼。”蜻蜓兴奋地说。 晁鲸瞥了一眼,摇头道:“太小,在拐子湖,这样的鱼都没人要,只有小孩子捉去玩玩儿。” “你不就是小孩子?” 晁鲸脸色微红,辩解道:“我十六岁了!”见蜻蜓不太相信,他补充道:“虚岁,那也是十六,在我们那儿,都说虚岁。” “那就十六吧。”蜻蜓以手遮眼,向远处望去,“他们两个跑得太远,都看不见人影了。” “放心吧,周围那么多士兵守着呢,不会有事的,除非……” “除非什么?”蜻蜓很认真地问。 “除非你们匈奴人又杀回来了。”晁鲸笑道。 “我可不是匈奴人。” “那你为什么要穿匈奴人的衣裳,还要回草原?” 蜻蜓挠挠头,“穿匈奴人的衣裳是嫌换来换去的太麻烦,至于回草原,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呵呵,那不是‘小姐’,是‘金贵妃’。” 蜻蜓想了一会,“贵妃是暂时的,小姐才是永远的,好比你改名叫晁鲸,就不是泥鳅了?我改名叫蝴蝶,人家叫我蜻蜓我就不回答了?” “啊?”晁鲸被说个哑口无言,说到抓鱼,他现在就能跳进溪水里摸几条上来,可是说到言语辩论,他连对方的意思都听不明白,“反正……总之……你们非得回草原吗?” “皇帝让你来问的?”蜻蜓笑道。 晁鲸摇摇头,“说实话,我们都在纳闷,陛下为什么不挽留金贵妃,反而带着她一路巡狩,离边塞越来越近,倒像是给你们送行,你不知道大家有多紧张。” “紧张什么?我看皇帝和小姐挺好的啊,天天粘在一起,我从来没见过小姐的脾气这么好过。” “匈奴人刚出关,离得太近了。” “从前离得更近,皇帝都没害怕,现在怕什么?放心吧,有小姐在,匈奴人不敢打过来。” 蜻蜓说得轻松,晁鲸和大多数人一样,却不相信金贵妃有这么大的本事,又问道:“你们非走不可吗?” “要不然怎么办?回京城吗?小姐说了,既然走了,就永远也不回去,而且皇帝宫里有皇后,以后还要娶更多的嫔妃,小姐进宫之后不过是三宫六院里的一员,规矩又多,比在归义侯府里还不自在,小姐是死也不会回京的,皇帝大概也明白小姐的意思,所以没有相劝。” 晁鲸不住点头,将这几条都记在心里。 蜻蜓看着他,笑道:“你是宫里的人,不会明白这种事情。” 晁鲸立刻摇头否认,“我不是宫里的人,皇帝出宫我当随从,皇帝回宫,我可不会跟着进去,我是正常人……我不是太监。”晁鲸郑重其事,“我还攒了很多钱呢,比全村人加在一起都多。” 说起全村人,晁鲸叹了口气,晋城一战,村里人死了不少,但他毕竟年轻,心情调整得快,马上欢块地说:“这些钱财都是别人送我的,陛下说了,我得上交,但是能留下一点儿,一点儿也不少了,足够买很多良田、盖很大的房子。” 蜻蜓笑道:“是不是还要娶一个很美的媳妇儿?” 晁鲸的脸更红了,嘴里嗫嚅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京城美女多,你回去以后慢慢找吧,那边现在就有人找你。”蜻蜓指着路边的帐篷。 晁鲸正琢磨蜻蜓的话中之意,扭头望去,只见路边的帐篷前有人正冲自己招手,“张有才,他这是从京城回来啦,真够快的。” 张有才返京去向王美人报平安,立刻又被派回来,马不停蹄,刚刚追上皇帝,风尘仆仆,整个人晒黑了不少。 “呵,张有才,你掉木炭堆里了?”晁鲸笑道。 “少胡说。”张有才年长两三岁,装出成熟的样子,咳了两声,望了望远处的蜻蜓,“那就是金贵妃的侍女吧?” “对啊,你见过的。” 张有才撇撇嘴,对那一身匈奴人的装扮表示不满,“陛下和贵妃呢?” “骑马玩去了,不让别人跟随,这不都等在路边呢。” “贵妃……也穿这一身?”张有才指着远处的蜻蜓。 晁鲸点头。 张有才摇摇头,“跟我来,有话问你。” 帐篷里还有别人,东海王、崔腾和刘介早就等在这里,张有才正好赶上了。 晁鲸将蜻蜓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宫里不自在?这、这叫什么话?”刘介深感震惊,“金家归顺大楚也有几十年了,女儿就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怎么……” 那毕竟是得到册封的贵妃,刘介不敢说得太明显,只能不住摇头。 “这样挺好,把她送回匈奴,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崔腾终于想明白了金贵妃对自家可能产生的影响,很高兴听说她真的要走,然后对刘介怒目而视,“你倒好,非要给邓家说亲,陛下不带回去一位嫔妃,你不高兴是吧?” 刘介哼了一声,不愿与崔腾争辩,甩袖走出帐篷。 “太监天生都是jian臣样儿。”崔腾怒气未消,随后转向张有才,全忘了刚刚说出的话,笑道:“京城有什么消息?” 张有才了解崔腾的性格,没太在意,惊讶地说:“给邓家说亲?车骑将军邓家?” “可不是,这不胡闹嘛,匈奴人的包围刚刚解除,说亲的人又围上来了,真是不让陛下轻闲几天啊。”崔腾义愤填膺。 东海王在一边懒洋洋地说:“崔二,你的耳朵长哪去了?刘公只是替邓粹传话,他可没说支持,甚至还建议陛下对邓粹严加管束呢。” “他若是忠臣,就不该提起这件事,陛下虽然没有马上同意,但我瞧出来了,随行的大臣里面有人赞同。”涉及到自家利益,崔腾对他人的要求比较高。 东海王只是笑,向张有才问道:“宫中很盼望陛下能多带几位嫔妃回去吧?” 张有才神情古怪地嗯了一声。 崔腾炸了,一步蹿到张有才面前,“什么?一个金贵妃还不够吗?” 张有才讷讷地说:“陛下……年纪不小了,就算宫中不催,朝廷也得安排,就连皇后也支持。” “你见过我meimei?” “嗯。” “她……她怎么样?”崔腾对这个meimei向来看重,这时更是心疼。
“很好,皇后让我转告陛下,说宫里一切安好,请陛下不要担心。” 崔腾更心疼meimei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时找不到可以发怒的目标。 东海王笑着问道:“陛下再怎么努力,从外面顶多带几位嫔妃回去,京城那边才是大头,选秀已经开始了吧?” “开始了,由宫中和皇后亲自主持。”张有才说。 “什么?”崔腾跳了起来。 东海王走过来,在崔腾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就是跳到天上去也没用,陛下也该充实后宫了,这是正经的大事,你与其在这里着急,不如替陛下多选一些贞娴淑慧的女子。” “我还得帮忙?”崔腾握紧了拳头。 东海王却不在意,平淡地说:“选秀一事势在必行,谁选的人,自然跟谁家亲近一些,皇后可比你聪明多了。” 东海王也走出帐篷,他正努力塑造外臣的形象,不愿再与崔腾争宠。 崔腾还在琢磨东海王的话,晁鲸茫然问道:“什么情况,到底要不要带金贵妃回京啊?” “不带。”崔腾斩钉截铁地说。 “最好带回去。”张有才却是另一种说法,向怒容越来越明显的崔腾解释道:“那毕竟是大楚的贵妃,留在匈奴算怎么回事啊?” 崔腾正要开口,刘介从外面闯进来,严肃地说:“晁鲸,立刻去找陛下。” “什么事?陛下说了,除非是匈奴……” “就是匈奴人,塞外送来……送来捷报,邓粹率军伏击了匈奴人,斩获三万余人,牛羊不计其数。” “哈哈。”晁鲸大笑着跑出去。 等了一会,崔腾也大笑数声,“陛下这下子不能带胡尤回京啦!”说罢扬长而去。 张有才吃惊地问:“这位车骑将军……是陛下让他这么做的?” “当然不是,邓粹……是个疯子。”刘介喃喃道,回想自己所见过的邓粹,越发确定这个判断。 “那邓家的女儿可不能要。” “可那是一个聪明而且大胆的疯子,陛下只怕就需要这种将军。”刘介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当初给陛下讲述武帝选拔邓辽的故事,邓粹颇有几分邓家遗风,只是更加让人捉摸不定。 “这哪是选妃?陛下分明是拿自己当奖赏,宫中……则要用更多的嫔妃对付崔家,这……这……刘公,您经验丰富,得给陛下出个主意啊。” “呸,我哪来的经验?这种事……只能由陛下自己解决,要说经验,我只有一个:后宫如战场,陛下非得找到一两位得力的‘大将’,才能管好后宫。” “皇后……”平心而论,张有才站在皇后一边,可是觉得皇后很难称得上是“大将”。 刘介摇着头走出帐篷。 晁鲸骑马狂奔,跑过三座缓坡,终于远远看见了皇帝与贵妃,两人正同乘一匹马,在草地中信马由缰地闲逛。 晁鲸比较单纯,也不顾及金贵妃在场,兴奋地大叫:“陛下!陛下!匈奴人被打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