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奇梦
一人作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见了一个无头老道。 无头老道，简而言之，就是一身穿道袍的苍枯老道，没有头。 起初那人见到老道还是很害怕的，但在自己梦中，不管怎么也甩不掉。醒来再睡时，还是原梦。可能是天生贼胆吧，一连十几日都如此也就不怕了。反倒对老道没有头能一直说话很好奇。 说来那人叫葛梦胆，今年已二十有三，无父无母，少时经常跑去一些墓地偷祭品吃，练得一身好胆。后被回白局看上，走夜路跟玩似的。 回白局的人称为送白人，另一种称谓便是赶尸人。 送白人难免会和一些秽物打交道，得有点本事，俗称道行。葛梦胆有局里前辈高人偶尔指点，五六年来也算入了个门，达到了练气期。 开头他觉得老道是个鬼物，而且是高级的那种。可又一想，不对啊!那种鬼物上身时，阴气一侵，他还会有活命机会么？而且在前辈们面前来回几转，他们也没啥表示。 于是，他把那老道定位为修士高人。那些传说中的存在，一滴血可含一神念，可育一分身。可能老道尚未到那地步，但来个隔空传梦还是有可能的。 难道他的造化到了？ 今夜他又睡着了，来到梦境中，决定做点什么。 绿草如茵，老道在未开的桃树下盘坐。这梦境有阳光撒落，而头顶却是一轮白月，颠倒事物常态，甚是诡异。 “我要有月，天不可有日!” “我要阳光照射万物，它便能!”那老道的疯言痴语又在葛梦胆耳中响起。那苍桑，那猖狂。 天空，没有云，有些白。而白中，那月亮又如些突出明显。这里没有夜，也没有日，却有阳光，又有月! 或许这是个奇怪的梦，因奇怪的老道而变得更奇怪。 没有风啊!远方的景物仿佛静止的，感觉有点不真实，看上去如同一幅画。梦中画，画无界。 没有一点朦胧，却又心生一股茫然。或许，这便是梦吧。 葛梦胆现在很尴尬，不知如何对老道开口。毕竟任谁面对于一个没有头的人，都会不自在，更何尝亲切呼唤。 “那个……前辈……小人葛梦胆……不知找小人何事？” 老道没有回答他，而是拂尘一扫，梦中的景物顿时大变。 葛梦胆突兀的出现在一座道宫中。道宫十六根支柱上雕龙缠凤，壁面星辰罗布，一个个神秘的符纹闪烁即逝，说一不出的庄严雄阔。他们的回白局与之相比，简直是间茅房。 道宫最上方有一老道坐于玉椅之上。葛梦胆一眼就认出了这老道便是梦境那老道，因为……他也没头! 天生无头？! 老道下方有一百零七名道长，个个都盘坐在蒲团上，浮于空。都是道行高深之辈。 葛梦胆被这阵势慑住了，便尝试轻声地向上方呼唤了几声:“前辈……前辈……”可那老道无动于衷，而且其他人也从未看他一眼，仿佛他本虚幻不存在。 正在这时，一柄长剑疾星般出现在道宫中，一转后化为中年道人模样。与此同时又有名圆肚和尚背着个大酒葫一步几丈地尾随而至。 两人相互而视，点头示好，双方向老道行礼，而老道也忙拱手回礼，似是同辈之交。 他们像是商讨着什么，只不过葛梦胆听不清，就如他们看不见他一样。 然后……天……突然暗了下来，景物一转，他便出现在道宫外。 骷蝼堆积的法宝，似山般数不清的骨骸，不知屠戮了多少无辜才炼成。那里只有一人，高高在上，君临天下般坐立在他那由头骨构的白骨王座之上，俯视着老道他们，啃着一只女子手，眼中跃着黑芒，宛如火焰般跳动。 胖和尚与那人似对谈番，却不和而归。在老道的命令下，其余道长布下一大大剑阵，而骷蝼法宝则吐出一道道奇特的黑影，似人族，却又长有角，面目狰狞。直觉告诉葛梦胆，那些黑影是魔魂，而那魔修也是魔族之人，只不过屠杀了自己同族炼成。 葛梦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知晓，他从未见过魔族。仿佛本能的知道，仿佛有人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添加了些记忆。反正，他就是知道了! 接下来的场景他看得有些模糊，说不清的模糊，好像他当时明明看得很清楚，回忆起来又只记得个大概。 他记得老道与中年道人还有胖和尚，三人联手与魔头决战，而其余道长则对付魔魂，斗得很激烈，山都被他们打碎了。他只是个看客，唯一疑惑的便是，老道明明明没有头，那魔头最后又斩向他的空头处。 在老道空头被斩，画面仿佛静止了。 在离去时，惊鸿一瞥之下，天空似出现了一座逐渐化实的城，他也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 “念成诚，一念成城，一念成神。” 天旋地转下，他又回到了原处，老道依旧坐在桃树下，阳光依旧照射万物，宁静致远，一切都那么美好。 葛梦胆摇了摇头，不敢质信。难道之前发生的都是虚幻的？梦境之中还有幻境？ 葛梦胆轻轻来到老道面前，然后行了个弟子礼，叫道:“师父!”这应该是老道意念中所期盼的吧。 葛梦胆得到了老道的回应，五根手指头！ 老道的手指缓缓伸向他，很慢，也知道以他们的距离是触摸不到他的。但在看的过程中一切都变了，变得可怕。他仿佛看见一只囚困万年的魔爪，挣开大地枷锁，一爪擒天! 冥冥中有个声音在他心中咆啸:“我要这天再也遮不住我，这地再也困不住我！” “我要乾坤颠倒，日月沉浮，主宰一切!” “我要为天，俯视苍生，寿元无穷!” 他感觉景物又变了，他仿佛成了个至高存在，俯视芸芸众生。仿佛任何事物，任何困难，都只不过在他一念之间解决。任何意念，任何欲望，都在他一念之间实现。任何强大的生灵也不过是只强壮的蚂蚁，肆意观测他们的全部。众生朝拜臣服于他，贡献敬畏于他。无所不能，无欲不可求! 这也只不过是一瞬即逝的幻景，却险些导致他心神失守，永远沉沦。 葛梦胆努力地清除心中杂念，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个练气期敢发疯叫嚣自己无敌，难保会被某个大人物看不顺眼一巴掌拍死，保准回白局的那群老家伙不敢吭一声。 但不可否认，那种感觉真好，这或许将是他毕生追求。 “小家伙心志倒坚毅，就算师祖他老人家也不敢称自己无敌。”老道仿佛能探知他心中所想。 葛梦胆也被这老道玩怕了，虚心讨教道:“前辈……师父，不知师祖是？” “你师祖乃念成诚，当初他的梦之国境不知将多少大能玩弄于股掌之中，被人尊称为念成神!” “那师祖岂不无敌？”葛梦胆适时恭维一句，拍马尾功夫他在这些年可学来不少。 “可终究遇上了命中注定的克星，在梦境中被杀得大败，险些丧生，狼狈逃走!” “这怎么可能？世上竟还有如此人物!那人无敌么？”葛梦胆也不知自己为何急于问出谁究竟是无敌的，或许是需建立一个超越的目标吧。 “无敌么？呵，谁敢？!”当年那曾号称巅峰体质混沌体，横扫同代，力压天武圣院院长，独战道主后，被人称为当世无敌，最后却依旧染血长生殿中，让唏嘘惋惜。 或许不想打击他的向道心吧，一些话没有说出来。年轻人就得骄狂，哪怕最后身死，留个万世名有何不可？ “太上无情道，无情无欲无梦，乃我梦之道生来大敌。为师现传你《梦国真塑》，并担当你护道者一职，望你能走得比为师远……” 这也是一个发生在桑龙域的故事，三十六年前的今天。 梦道者，盗梦，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