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弹 深色的挑战者
在煤气灯上拔出刀的「妖刕」——身体发出有如拉扯橡皮似的怪声。 而随着那声音,就像摔角选手撑大全身肌rou一样——他浮现在布鲁塞尔夜空中的身影,变得更大一圈了。 不只是这样…… 从妖刕的长风衣中开始喷发出宛如黑色火焰的东西。 他那渐渐与黑暗同化的身影,唯有凝视着我的右眼不断发出绯色的光芒。(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知道他是类似超能力者的存在,但他跟佩特拉或是希尔达完全不同。从妖刕身上散发出来的魄力,是我至今从未体验过的。 真要形容的话,简直就是「怪人」……! 「今晚的你,将沉眠在地狱中。」 妖刕说着,用拇指对我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接着,将散发出钝重光泽的双刀像剪刀一样——交叉摆成X字型。 躲在小巷暗处的老鼠,都被妖刕不寻常的杀气吓得逃走。 而我……也好想立刻拔腿逃跑啊。 但我做不到。因为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什么爆发模式,只是普通的我。要是我把背部转向对方,他当场就会飞过来砍掉我的头。 既然如此—— (武侦宪章第五条:武侦必须以先发制人为第一宗旨……!) ——碰!我反而把贝瑞塔快速拔出,随便瞄个大概就对妖刕开枪了。 借由攻击让站在煤气灯上的妖刕失去平衡,并趁机逃跑。 我本来是这么盘算的,但是…… ——锵!哐啷—— 紧接在一阵声响之后,四周忽然变暗了。 在变暗的前一秒,我看到妖刕在我开枪之前倾斜刀身—— 就像用刀上的护手殴打似地,把子弹往下弹开了。 而那颗子弹就这样击碎了妖刕脚下的煤气灯。 这恐怕……不,应该说绝对不是偶然。我应该判断成妖刕故意制造出这片黑暗,而且那家伙可以用刀做出类似我「弹子戏法」的招式。 「……呜……!」 既然妖刕故意让四周变得黑暗,代表他一定拥有夜视能力不会错。 这下,留在这里继续战斗对我来说越来越不利了。 (不过,妖刕,你的刀——只有两把!) 不跟你客气啦!我将手枪的选择器转到『∴』模式——碰碰碰!碰碰碰! 一边利用枪口焰照明,一边后退,同时对着妖刕发出红光的右眼连续射出三加三共六发子弹。不过因为我习惯遵守武侦法第九条的关系,所以瞄准的方向稍微偏低。 超音速的9mm帕拉贝伦弹全数命中那家伙的躯干—— 可是却只传来「噗!噗!」的模糊声音而已。 我本来是想要把那家伙从煤气灯上打下来的,可是他竟然只是稍微摇晃了一下上半身。 (明明击中了,却没有效……?) 是冲击分散型的防弹衣吗?不,就算穿了那种东西,应该也没办法让中弹时的冲击力道削弱到那种程度才对。 恐怕……是从那风衣中散发出来的黑焰,可以利用超自然的力量保护身体吧? 就在这时,我发现那家伙在黑暗中发光的右眼—— 「……?」 似乎感到奇怪地往旁边瞄了一下。 感觉他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视线一时之间固定在虚空,发呆似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虽然跟我原本的预定不太一样,不过那家伙确实露出破绽了。 (快逃……!) 就在我往地上踏的瞬间—— 妖刕竟然比我还要早看向我准备要逃的方向了。 包括刚才用刀挡开子弹的事情在内,为什么他会知道!难道那家伙可以利用什么能力,预测我的行动吗! ——唰—— 全身漆黑、看起来就像影子的妖刕——无声无息地在煤气灯杆上蹬了一下,宛如旋风般旋转着身体落地。就在我准备逃跑的前方十公尺处。 「……呜!」 「——炸牙。」 听到妖刕声音的下一个瞬间,磅轰轰轰轰轰轰轰轰——!横扫的刀发出爆炸声响,我则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往正后方被撞飞了好几公尺。 石板路的碎片「喀啦、喀啦」地掉落在仰天倒下的我身上。 接着,喀沙、喀沙…… 妖刕踏在被破坏成一片扇形的道路上,走向我这边。 「放心吧,炸牙这招只要保持距离,就算是苍蝇也杀不掉啦。」 我可以看到那家伙的刀上,薄薄地包覆着一层白色的水蒸气。 (……刚、刚才这是……「樱花」……?) 那相当类似我用短刀使出来的樱花,甚至可以说是上位版本的神秘超音速斩击。 而且他是在中距离下对我使出的。 我根本还没被直接攻击到,就被冲击波刮走了……! 「啊……呜……」 我吐出涌上喉咙的鲜血……稍微有点夸张地表现出挣扎的样子。全身趴在地上,假装痛苦地用手按着自己的腹部——将藏在制服内侧口袋的武侦弹握入手中。 从触感上可以分辨出来,这颗是烟雾弹。而我准备利用手动让它爆炸—— 「——就算制造了烟雾,也只会让你自己难以行动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会知道! 他刚才这句发言——有两层意义:他不只看穿了我打算制造烟雾的想法,而且还意有所指地告诉了我『就算制造烟雾,我也能看见你的行动』。 妖刕他看得见啊。 无论是在黑暗中,还是在烟雾中——他都能像雷达一样捕捉到我的动作。 不,他刚才追上我时的眼睛动作已经超越了普通的雷达,而是像战斗机的雷达射击管制装置一样,可以预测锁定对象的未来位置。 妖刕他——是靠rou眼以外的某种感官,捕捉到我的身影的。 (一定、就是那个右眼……!) 妖刕偶尔——像现在也是,会把视线一时间固定在虚空。那动作很像金女或GⅢ在使用HMD特拉纳时的行为。 这家伙可以看到物理性视野以外的某种东西,搞不好是戴了隐形眼镜型的显示器之类的玩意也不一定。 只要破坏他那红色的右眼——我想他应该就会失去能力了。 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攻略那对一看就知道很锋利的双刀,以及那件超自然的长风衣……不过,首先要对付眼睛啊。我必须以那只眼睛为目标拟定战法。虽然这样做会伤害到他的脸,而且还是弄瞎一只眼睛,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毕竟那家伙是个男的,而且他是来取我性命的啊。 然而,我心中的企图似乎又被妖刕看穿了——碰磅! 他忽然用黑靴子把倒在地上的我一脚踹了起来。 「——呜!」 我的身体在砖瓦墙上撞了一下,被弹高两公尺以上—— 就这么被吊在半空中了。 妖刕用交叉成X字型的双刀、刀背与刀背的部分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吊了起来。 「咕……啊……!」 这招是……摔角招式中的双手锁喉术……的双刀版本! 我无法动弹了……! 「——刃铗树。要是你为了挣脱而抓住刀子,你的指头就会一根根落下啰?毕竟妖刕比剃刀还锐利啊。」 他说着,目不转睛地抬头看向我。 (他、是在……确认、我的脸……吗……?) 接着,过了一段时间后——铃铃!铃铃!铃铃—— 双刀的护手闪烁出红光,同时发出像铃铛的声音。 而那就像什么暗号似地,妖刕身上的杀气…… 静静地消失了。 「……是所谓的『影武者』吗?虽然长得确实是很像,但似乎还是没办法连远山那疯狂的强度也模仿到啊。」 ——碰! 妖刕松开双刀,让我跌落到地上后—— 他似乎误以为我是什么替身的样子,伫立在我面前。 我想……就利用这个机会吧。既然他以为我是假货,那我就装成假货跟他说话。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在不利的状况下继续战斗也没有意义啊。 「为什么……你要攻击远山……」 倒在地上的我,扮演着假货如此问道。 「为了自卫。因为那家伙想要取我们的性命。只要现在杀掉,以后就会比较好杀了。」 他说……自卫?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想要取这怪人的性命啊? 而且,他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杀掉……以后会比较好杀……? 「你代我去转告真正的远山金次——『什么事都别再做了』。尤其是跟蓝帮,绝对不准再扯上关系。」 妖刕从遮掩脸部的斗篷中说出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是蓝帮的关系人吗?但感觉并不像是帮中成员……) 在我皱起眉头的同时,那对双刀的护手持续发出「铃铃!铃铃!铃铃!」的声音…… 伴随闪烁的红光,节奏越来越快。 妖刕听到那声音,便彷佛画出两个圆一样旋转双刀后,收刀入鞘了。 护手发出的声音随之停息……四周恢复一片寂静。 「——伪金次,你最好尽早去转告真货。因为你也差不多快死啦。」 他说完便转过身去,于是倒在地上的我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你说……我快要、死了……?你这是在诅咒我吗?」 「不是,是你的表示(guide)——出现死相啦。这个月你就会死。百分之百,绝对。哎呀,你就去准备好你的后事吧。」 妖刕留下这句像死神一样的台词后—— 银色扣环的靴子踏在石板碎片上,准备离去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好不容易站起身子的我,对着他的背影如此一问。结果—— 「——只是在一间个性较野蛮的学校就读的普通高中生啦。」 妖刕最后说出很像我会讲的台词后……消失在黑暗中了。 (……) 我会……好好帮你转达啦。 转告你口中所说的、爆发模式下的我啊。 ——刚才是我太大意了。 然而,如果是爆发模式的话。 如果是在爆发模式下,我应该就能击败你了。 即使见识到妖刕如此压倒性的战力,我依然还能这么想,是因为他太不成熟了。 虽然他应该也经历过不少场面,但是—— 很明显地,他的战斗经验比我还要少。 像武侦或是佣兵这类从事战斗的专家,越是资深就越会对敌人隐藏自己的优缺点。毕竟如果被对方知道的话,下次再战的时候就会变得压倒性地不利啊。 可是,妖刕却完全没有做到这一点。 甚至可以说是全被我看光了也不为过。 首先,在战斗过程中察觉到的那红色右眼的性能。 另外更重要的是,时间——妖刕撤退得太早了,甚至打从一开始就有种想要速战速决的感觉。拔刀之后经过两分钟左右,当护手开始发出声音时……他还做出了把我误以为是假货的判断性失误。两分三十秒左右——护手的声音开始加速之后,那家伙的行动就彷佛很想快快结束一样,而且非常明显。 换言之—— 那家伙跟超能力者一样,是属于会发生燃料不足的类型。 他一开始自己宣告的「三分钟」恐怕也是代表他使出全力的话只能战斗那么久的意思吧?多话的个性让你说溜嘴啦,超人力霸王。 (既然已经知道这些,应该就有办法想出对策了。) 虽然也要考虑年龄、身体状况与发动条件等等因素啦,不过—— 我的爆发模式可是能够保持三十分钟,甚至一小时啊。 (等着瞧吧,妖刕。你的声音跟长相……的上半部分,我都已经记住啦。) 远山家家训也有说过:若射须射——被射一箭,就要还以一箭。虽然我面对亚莉亚是被打也没办法还手啦,不过妖刕,你可是男的。既然你攻击过我,我就要攻击回去。就算不是现在马上,就算要过几年之后,我一定会以牙还牙。 ——这就叫「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不过……今晚遇到你,至少有一件事情让我感到欣慰…… 那就是让我知道了: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放弃当人类的高中生啊。该死。 比起双刀使出「炸牙」造成的全身跌撞伤,或是「刃铗树」造成的颈部动脉疼痛……妖刕本人使出的变相腹踢对我造成的伤害还比较严重。 毕竟他可是把包含全身装备在内总共有六十五公斤的我整整踢飞了两公尺高。多亏我当时是趴着,免于被他踢断脊椎,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被当成缓冲垫的腹部就留下了激烈的疼痛。 妖刕那一脚就好像有人在引导他「踢这里」一样,正确无比地击中了我的脾脏、肾脏。看来这下要血尿一段时间啦。 我擦拭着嘴角站起来后…… (贞德、呢……?) 尝试寻找将我带到这里遭遇妖刕的贞德。可是…… 小巷的转角转过去后,是一条死路。 虽然因为煤气灯坏掉而让周围昏暗得看不太清楚,不过确实……没有人,没有任何东西。 只有脚边堆积着被风吹进死巷的垃圾与尘沙而已。 (……必须把遇到妖刕的事情告诉大家才行。) 我忍着痛从口袋中拿出手机……但它已经被炸牙破坏掉了。 妖刕连手机也看得到?那红色的眼睛是什么X光吗? 背对着歌剧院中传出来的独唱曲,我在宛如童话书中的大街上摇摇晃晃地踏上归途。 光是稍微走几步,左侧的腹部就好痛,痛到我好想赶快就医。 但我对比利时的规矩不熟,就算要住院也必须先跟伙伴集合才行。 就在这时……碰! (……痛啊……!) 一名奔跑在路上的白人女性,经过我身边时跟我撞了一下。好死不死,刚好就撞到我被踢中的左侧腹。这家伙……! 因为我不会讲法文,也没办法抱怨什么话,只能狠狠瞪向对方—— 结果撞到我的女性竟然连一句道歉也没有,就这样跑掉了。 她一头金发藏在头巾下,手上抱着大量的衣物,逃进小巷之中。 那女人经过的路上,可以看到血迹。 她似乎是受伤了。大概……是小偷之类的吧? 不过,我现在可没时间去追什么扒手小偷。 我只能转身背向女性离开的方向,快步赶往华生她们所在的饭店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这才发现眷属的偷袭并不只是妖刕一个人行动而已。 (……是……火!) 在街上的一个角落——或者应该说,就是我们投宿的饭店那一带,窜起了黑烟。 而我蹒跚着脚步跑到现场一看—— 该死,被摆了一道。 我们住的饭店发生火灾,消防车聚集在周围。 有人——在师团中的间谍,把我们的所在地泄漏出去了。 梅雅拿着灭火器站在路上,不过灭火剂似乎已经喷完的样子。 「远山!」 身上沾了些焦炭的华生,发现我的衣服因为战斗而弄脏的事情,快步跑过来。 「看来你也被攻击了。我们也是。有人把反坦克榴弹射进来了。我虽然有从窗口开枪迎战,但没能追击敌人。对方的长相也没办法确认得很清楚,毕竟现在灭火比较要紧——」 我大概听了一下华生说明状况后…… 「——贞德呢?」 首先向她确认了这一点。但华生却是摇了摇头。 「我没看到。不过,贞德的护照跟你的东西一起留在饭店中,搞不好她是被绑架了。或者……」 华生说到一半,又闭上嘴巴。不过—— 『或者贞德有可能是叛徒,而伪装成遭到绑架也不一定。』 她应该是原本想接着这么说,但还是住嘴了吧。 ——潜藏在师团里的「叛徒」究竟是谁? 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话题。 这类的疑虑,会严重影响到小队的团结心。 尤其是贞德、华生与我组成的新星座小队,是这个月才忽然集结的临时小队。跟巴斯克维尔不一样,很容易就会产生分裂的。 那样一来——小队战力就会减半,不,甚至变成三分之一以下。 师团在欧洲战线本来就已经很不利了,万一负责其中一角的星座小队产生分裂……别说是我们全灭,搞不好整个极东战役都会被翻盘也不一定啊。 华生不可能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 从她刚才差点说溜嘴的态度看来,她对于目前不在场的贞德确实多少感到怀疑了吧?这下我对于贞德的事情也不能随便开口啦。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隐藏侧腹伤口的疼痛…… 假装在避开火灾的浓烟,后退到大马路上的梅雅身边。 火势看来并没有蔓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消防队已经把火扑灭得差不多了,其他为数不多的投宿旅客似乎也都平安无事的样子。 「敌人……应该已经撤退了吧。」 梅雅将已经喷光的灭火器丢到垃圾场后,伸手拍了一下有点被烧焦的法衣。 接着,将双手交握在自己的胸前,转向我们—— 「话说在前头,我并没有怀疑贞德。」 冷不防地就提出这个很敏感的话题了。 你这句话言外之意不就是『虽然远山跟华生或许在怀疑她』吗?不、呃、虽然在这种状况下会那样想也是没办法的啦。 不过……关于师团当中有叛徒的事情…… 梅雅也已经注意到了。 「我的『强化幸运(Ventura)』不只是对神、耶稣与圣灵——也要相信友军,才能增强庇护。怀疑友军的行为,会大幅削弱效果的。」 梅雅在她那对像哈密瓜一样大的胸部前「唰、唰」地划出十字后—— 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已经不打算再思考,也不打算再谈论了。 或许这可以说是一种思想停滞、盲信、狂信…… 不过只有在今晚,我不介意她那样的思考方式。 梅雅是中立的。为了师团的向心力,我很感谢她愿意这样明确做出表示。 然而—— 「远山,我看你衣服这么脏……你跟谁打斗过吗?」 这位华生倒是已经开始在怀疑贞德了。 要是让她知道我被贞德带出去的事情,一定会加深她心中的怀疑吧? 虽然不能说出事实让人有点不甘心,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加深华生对贞德的嫌疑比较好。 我如此判断之后…… 「……我被『妖刕』攻击了。能够活着逃出来,只能说是我运气好吧。」 首先提出可以引开那两人注意力的关键词,并去掉贞德的部分,与她们共享情报。 而我这样的讲法似乎成效不错—— 「……!」 「你、你是说真的吗!」 不只是梅雅瞪大了她那双睫毛很长的眼睛,就连华生也惊讶得跳了起来。 这两个人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妖刕的事情引开了。 好,我就这样把贞德的事情搁到一旁去吧。 「——是真的。他就跟玉藻形容过的特征一样,是个日本人。从遮住脸部的斗篷到身上的长风衣,全部都是黑色的。体格上虽然一开始普普通通,但是战斗前却可以让肌rou变得粗大。右眼发出红色的光芒,身上则是会包覆着像黑色热气一样的防御性力场——完全是个怪人啊。」 两人似乎从我的形容中理解我遭遇到了真正的妖刕…… 「我们快点……快点逃吧!要是被妖刕魔剑攻击的话,这里会全灭的!」 梅雅一口气就提高了危机意识。 大概是因为欧洲阵营有直接遭遇过妖刕魔剑的加害,所以非常清楚那些家伙的恐怖之处吧? 「——虽然这样会变得跟贞德分开行动,但我们必须赶快找个地方避难才行。我另外也会把妖刕出现的事情报告梵蒂冈的。」 「那样或许比较好。毕竟这间饭店已经不宜久留了。我也会联络自由石匠。另外,我可以想到一个安全的场所。」 说着,梅雅与华生就拿出手机,各自联络自己的组织了。 后来,我们躲藏在黑夜中来到的地方—— 是距离原本的布鲁塞尔中央车站有点距离、名叫蒂亚曼大街的高级住宅街。 在左邻右舍的墙壁都紧紧贴在一起的房舍当中……有一栋外墙是漂亮的橘红色砖瓦建成、写有『SalleMaçonUniondeBruxelles(布鲁塞尔石匠工会会馆)』的建筑物。 华生按下那栋建筑的门铃后,与对讲机进行了一段『C』「Carbunculus(石榴石)」『P』「Personanongrata(不速之客)」『A』「Apicius(他很绝望)」『X』「Xeno(异端)」等等,听起来像是拉丁语的暗号。 然后……紧接着「哔」的电子声音,黑色的大门发出「喀」一声开锁的声响。 「来,快进去吧。」 我们随着带头的华生,一起进入馆内—— 来到一间地板上铺满高级大理石的大厅。 华生接着对展示在墙边的紫水晶标本说了一些话后,一扇与四周墙壁完全分辨不出来的隐藏门便打开…… 「Gosh,Mr。Watson。Areyouallright(哦哦,华生先生,你可安好)?」一位身穿卡其色羊皮风衣的高个子白人男性,提着一个提灯站在那里。 这位年约二十岁左右的美男子,我之前有看过啊。 就是去年在空地岛举行宣战会议的时候,以自由石匠大使身分出席的男子。 细长的眼角与高挺的鼻梁就像电影明星一样,是个给人印象很锋利的帅哥。 「I’mokay,Kaiser(我没事,凯撒)」 华生走过去后,那位男子——似乎叫凯撒的样子——从头到脚仔细观察着华生,看起来非常、非常担心。 「另外,凯撒,今天麻烦你用日文交谈吧。因为他听不懂英文啊。」 华生说着,对我指了一下。于是凯撒响应了一句「我明白了,华生先生。你平安无事就好。」并点点头后……用那对深蓝色的眼睛看向我。 「我在照片上见过,你就是远山金次吧?你就先放心下来,金次。这里是自由石匠的秘密会所啊。」 ……你这家伙,为什么称呼华生会加「先生」,对我就是直呼其名啦? 「我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凯撒,自由石匠的歼魔士,是我的前辈。」 明明在被人介绍,凯撒却只顾开心地看着华生的侧脸。 总觉得……这位帅哥唯有对华生特别偏心啊。 或许那是因为华生是他的部下,但我总觉得好像不只是如此而已。 「各位——对消防局与警察局方面的对应就交给我们吧。那两方都有很多自由石匠的成员在里面。另外,我想这位应该是梅雅罗曼诺吧?」 总算把眼睛看向我们的凯撒如此一说后,从他的后方…… 「梅雅小姐?梅雅小姐也在那里吗?」 出现了一名金色长发上戴着白色蕾丝头纱,年约二十五岁的美女。 虽然金丝刺绣的数量比梅雅多,不过纯白色的法衣与梅雅的衣服几乎一样。一看就知道是梵蒂冈的修女。 身材娇小,给人的印象比梅雅还要温和的这位女性…… 手上拿着一根白手杖,双眼并没有看向我们。应该是视障同胞吧。 「萝蕾塔大人……!能够拜谒伟大的驱魔司教,真是诚惶诚恐。今晚虽说是遭到偷袭,但我却没能反击对手,还被迫撤退了。请赐予我神罚吧。」 「快别那么说。该受到神罚的人应当是我才对。就因为我没有战斗能力的关系,长久以来都把前线交给梅雅小姐负责,我真是感到相当愧疚呀。」 彻底感到惶恐起来的梅雅,被看似她上司的修女——萝蕾塔小姐抱到胸前慰劳。于是梅雅也对她还了一个意大利式的拥抱。 顺道一提,这位萝蕾塔小姐拥有足以匹敌梅雅的丰满胸部。 因此这两个人互相拥抱的时候,就总共有四颗柔软的大麻糬挤在一起……该怎么说呢?这画面真是厉害。 再加上这两位都是圣职者,因此让人有种莫名的悖德感。对于爆发模式来说是必须回避的情景啊。 「但是萝蕾塔大人,您怎么会亲自来到这样危险的地方——不可以的。请您立刻到市中心的教会……不,布鲁塞尔已经很危险了,请您快点逃到北方的阿姆斯特丹圣尼可拉斯教会吧。现在布鲁塞尔可是有妖刕在呀!」 梅雅慌张地警告着萝蕾塔小姐。 而她说出口的「妖刕」这个词,让凯撒也惊讶得转过头来了。 不过—— 从梅雅面前往后退下一步的萝蕾塔小姐却丝毫没有感到动摇。 「你不可以慌张,梅雅。跟八十六年前的战役比起来,这种程度的事情根本称不上是危机。更何况,罗马——梵蒂冈依然安好无恙呀。」 虽然这样讲有点失礼,不过萝蕾塔小姐明明一看就知道没有战斗能力—— 但听到她坚毅的语气,不只是梅雅,连我心中都鼓起勇气了。 大概也是因为年纪较大的关系,感觉这位女性相当可靠。她与梅雅之间,应该就像玉藻跟巴斯克维尔小队之间的关系吧?虽然这位上司看起来比玉藻还要可靠1兆倍就是了啦。 然而,凯撒似乎对于萝蕾塔小姐刚才的发言有一部分感到不是很高兴,而有点火大地插嘴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梵蒂冈没事,法国跟比荷卢被敌人夺走也没差了?」 「我并没有那样说,也没有那样想。我们会来到这地方与身为新教徒——我就姑且不称呼为异端——的你们共同战斗,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但我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啊,基督原教主义者。」 表情温和却也有点不悦的萝蕾塔小姐,以及讲话辛辣的凯撒…… 或许也是因为宗教上的理由,看来梵蒂冈跟自由石匠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的样子。 明明正在进行战役,却在搞内哄。简直就像旧日本军的陆军跟海军一样。 (怪不得……欧洲战线会打得如此吃力啊。)
我将从途中开始改用英文在争论的那两个人放到一旁,偷偷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腹部……又痛又烫的那个部位,已经严重肿起来了。 用暖炉取暖的同时,我们一行人坐在沙发或椅子上,召开紧急的欧洲师团会议。 欧洲的通讯网络必须经由复杂的国境与通讯公司进行中继,让人搞不清楚情报究竟会经过什么地方——因此我们这次就没有联络东京与香港了。 「你说师团的情报……外xiele吗?」 「也就是说,有间谍的意思?」 现在要进行讨论,当然就会提到这个话题了。萝蕾塔小姐与凯撒都对华生讲述的话感到非常在意。 「我确信有内jian的存在。因为我们的动作路径与所在地方,全都让眷属知道了。」 「那么,这地方也是吗?」 「……这点我是不认为。毕竟我没有感觉到有人跟踪。」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贞德是什么时候?」 从华生的话语中,凯撒立刻察觉出来了。真是个敏锐的男人。 如果是贞德将师团的所在地告诉眷属的话,我们走散之后的情报就不会被眷属知道了。换言之,这就跟华生认为这地方没有被发现的见解互不矛盾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饭店分配房间的时候。」 「我……虽然跟她住同一个房间,不过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遭遇袭击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当时贞德说她要『稍微出去一下』,然后就外出了。」 听完华生与梅雅各布自的证言后,凯撒将眼角尖锐的眼睛看向我—— 「——金次,你最后一次见到贞德是什么时候?」 ……来啦。 这里就是命运的分歧点了。 不论是对贞德来说,还是对我来说。 (我与贞德两个人出去用餐的事情,应该没有被任何人看到才对……) 我、不想怀疑。 当时被星座小队的大家拯救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不再怀疑同伴了。 然而,假设来说。 如果贞德是叛徒的话,我现在把事实说出来,会让贞德身陷危险之中。 根据之前在东京听玉藻的描述,妖刕似乎并不是一个完全听从眷属命令的男人。 而他之所以没有杀掉我,也是那家伙擅自的误会所造成的。 可是那看在眷属的眼里,应该算是一种失态吧? 或许这样讲有点自大,但毕竟他漏杀了我啊。 就算眷属今后还要继续雇用那个拥有压倒性近战能力的妖刕,也必须要找个人受罚,要不然在眷属内部就说不过去了。 如此以来——贞德很有可能就会以某种代罪羔羊的形式被杀掉。 (……而且……) 内jian可不一定只有一个人。 要是让『贞德是叛徒的事情已经被师团发现』这个情报被眷属知道的话,贞德当场就会失去利用价值,而被抹消了。 因此我现在必须要让师团中留下『贞德并不是叛徒,而是被眷属绑架了』这个可能性才行。 然而,要达到这个目的…… 现在的我,只想得到一个方法。而且是相当不妙的方法。 那就是——由我来背黑锅。 只要把事情当成『叛徒其实是远山金次』,贞德暂时就不会遭到怀疑。 而师团应该会推断出『贞德是经由金次的手,被眷属带走的』吧?虽然实际上是完全相反啦。 「……」 保持沉默的我,额头上除了忍痛造成的汗水,又参杂了冷汗。 老实讲,我为了保护贞德…… 打从一开始就多少有打算要帮她顶罪了。 所以我才会故意隐瞒腹部受伤的事情。这是为了让师团认为我被妖刕攻击的事情有可能是我胡扯的。 在世人不知不觉之中进行活动的自由石匠,以武侦高中来讲就很类似谍报学部。而那种组织的人一定都很擅长讯问。 要是遭到讯问,想必我就会不得不说出事实——也就是贞德把我带出去的事情吧。 「为什么你不说话?」 对于凯撒的询问,我依然保持沉默。 现在我不可以开口说话。 因为就算我主动撒谎,拥有讯问能力的家伙也会马上看穿的。 「虽然我很不想这样问你,不过——金次,这下我有两个问题必须要你回答了。第一,为什么在发生火灾的时候,你会刚好不在场?第二,我们虽然知道你是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男人』,但我们也很清楚妖刕的实力。你究竟是怎么从他的攻击中生还下来的?」 关于这一点…… 我也不要随便开口比较好。 妖刕把不是爆发模式下的我,误认为是远山金次的影武者还是什么了。 而我现在没办法说明这一点。爆发模式是我的王牌,绝不能在这种不知间谍隐藏在何处的地方公开啊。 「……远山……?」 梅雅感到担心地看向始终沉默的我。 萝蕾塔小姐也把失明的眼睛转向我的方向。 「金次,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妖刕会放过你?我话说在先,照状况分析——你要理解自己是站在必须证明自己清白的立场上。我们欧洲的师团能透过玉藻获得亚洲方面的情报,而你似乎一直都在实战部队之中啊。换句话说,你是站在比任何人都还要容易将最新的状况传送出去的位置上。」 凯撒的语气与表情一口气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压迫讯问啊。 虽然违法,但警察或武侦却还是经常使用的传统讯问手法。 简单讲就是对每一个可疑的对象都进行胁迫,或是狠狠修理,好找出其中自白出「对不起,就是我」的家伙。就算再怎么感到恐怖、再怎么感到痛,真正清白的人也没东西可以自白,但犯人就有东西可以说了。虽然合理,但不人道。 然而,他这行为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 只要我表现得激动一点,就能按照计划背黑锅了。 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 「凯撒!你的想法太武断了!远山过去可是一直以师团成员的身分,拚上性命战斗过来的啊!」 没想到激动起来的,竟然是华生小meimei。 「或许内jian确实存在,但我们如果为了找出犯人而起内哄,才真的是顺了眷属的意啊!我们现在应该要先确立有内jian为前提下的行动准则才对——」 被原本个性就很急躁的华生一句接一句地诘问着,凯撒顿时收起刚才尖锐的态度…… 「华、华生先生,我只是、那个、为了对金次进行确认、稍微讯问一下而已啊。」 露出有点,或者应该说相当畏怯的表情了。 而且在昏暗的灯光中也能看得出来他莫名脸红啊。 话说…… 凯撒他、对华生…… 看来不只是当成自己中意的部下,根本就是喜欢她嘛。 但却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意,而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样子。 (怪不得他从一开始就特别偏袒华生啊。) 哎呀,不过……这也难怪啦。 虽然华生实际上是个女的,但她在自由石匠中的身分是个男人。 所以凯撒才会觉得自己自然产生的这份情感是异常的东西,而拚命隐藏着。 可是这男的又很笨拙,根本就藏不住自己的感情。连对那方面的事情超级迟钝的我也看得出来啊。 但毕竟华生是个女的,所以凯撒实际上应该算很正常才对。 (唉……这两人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啊……) 姑且先不管自己的立场,我忍不住对这位教人遗憾的帅哥凯撒感到同情起来啦。 「凯撒,你从以前就有喜欢暗中调查自己同伴的坏习惯啊。」 相对地,伪装成一名美少年的华生则是完全没有料想到(表面上)身为男人的自己会遭遇到这样的一场悲剧,而对凯撒表现得一点都不手软。 「暗中调查?我并没有做过那样的……」 「以前第一次跟我组成搭档的时候,你不是就向伦敦会所申请了我的照片吗?之前搭地下铁的时候我就瞄到了,你把那张照片夹在自己的车票夹里。对于被调查的人来说,心里很不是滋味啊。」 面对交抱着手臂吊起眉梢、用圆滚滚的眼睛瞪着自己的华生—— 「……呜……」 凯撒忍不住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了。 (我觉得那张照片应该不是为了暗中调查而申请的啦……) 虽然我这样想,不过凯撒大概也没办法这样说…… 「——华、华生先生,那件事不是现在的重点啊,而是——远山金次!他还没提出证言啊!」 于是他再度把焦点带回我身上来了,还表现得有点在出气的样子。 「金次,世上有句话叫『自导自演』,在这种状况下,表现最活跃的人经常有可能是实际上放火的人啊。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你吧:是你把贞德出卖给眷属的吗?」 他这无礼的态度—— 不只是对我施加压力,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用手枪来比喻的话,凯撒现在就是把手指扣在扳机上了。 「……你觉得呢?」 因为对方是个男的,让我脱口而出的台词……也变得有点在刺激对方了。 不过,这样正好。 我还没有确认清楚贞德当时那样行动的真意。 搞不好那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因此——我现在要袒护她。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武侦宪章第一条:同伴之间要互信互助。 相信。那是一句相当好听的台词。 所以像漫画的剧情中才会像说梦话一样不断反复着『相信』、『相信』,把「信赖」像清仓货一样大肆拍卖。 然而,信任对方其实是一种伴随昂贵代价的行为。 大哥也曾经教过我——相信对方,就要做好遭到背叛的觉悟。 (即使如此……在卢森堡,我已经决定不再怀疑同伴了。) 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与贞德会合,然后听她本人的说法。姑且不论真相如何,在进行确认之前就起内哄的话……原本会赢的战争都会输了。更不用说是已经趋于劣势的战争啊。凯撒沉默地与我互瞪了一段时间后—— 「……华生先生,配合我行动。」 眼神恢复了原先的锐利,语气低沉地说道。 而他的小指附近同时发出了「锵」一声极为微弱的声响。虽然我看不见,但那十之八九是什么利刃发出的声音。从他的视线可以看得出来,他瞄准的……是我的颈动脉。 虽然我从外观多少已经猜到了,不过这家伙的职业果然是刺客啊。 「住手,凯撒……!」 「请别这样,凯撒。不要再继续怀疑自己的同伴了。」 华生与萝蕾塔小姐的话语,完全没有传入已经准备战斗的凯撒耳中。 ——叛徒就要立刻处分。 看来他已经有这样的决心了。 然而,他大概是在戒备「哿」(Enable)——我做出反击,而并没有马上攻击过来。 感觉他是在盘算必杀、必胜的时机。 如果是普通的高中生,现在应该会吓得全身发软,当场被杀掉吧?不过我可是在武侦高中被亚莉亚小姐把开枪当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一路锻炼过来的。面对区区一个职业杀手,我才不会感到害怕呢。亚莉亚小姐,真是感谢你啊。话虽如此,但毕竟我现在不是在爆发模式下,因此我能做的事情顶多就是—— 「好,凯撒,还有梅雅,你们仔细听好。刚才我被问了两个问题,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两件事情:第一,华生其实是个女的;第二,加奈其实是男人啊。」 ——公开惊人的情报,大放烟雾弹啦。 虽然这是极为低层次的手法,但正因为如此而彻底出乎了对方的预料…… 「What!」 「什、什么——!」 「远远远远远山!才才才才不是那样!不是的,凯撒!我是男的啊!」 「哎呀,你说那位加奈小姐吗?」 凯撒、梅雅、华生与萝蕾塔小姐——又是吓到脚软又是惊讶得跳起来,又是生气又是保持着一贯的温和态度,各自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而一脸得意地交抱着手臂的我,则是立刻用左手解开外套的扣子,将右手伸进口袋……把刚才对付妖刕时没派上用场的烟雾弹手动引爆了。 ——碰! 我的外套从内侧被掀开,与空气相同密度的白烟瞬间弥漫室内——凯撒虽然大骂了一声「Gosh!!」但已经太迟啦。 这可是现在也在场的梵蒂冈关系人送给我的意大利制高级武侦弹,性能无庸置疑。转眼间,就让现场笼罩在真正的烟雾之中了。 接下来我只要隔着窗帘敲破窗户,假装自己是从那里逃出去…… 但实际上却是轻轻打开门,从门口消失就行了。 这招也是亚莉亚在我的房间发飙时,我经常利用烟雾手榴弹使出的伎俩。哎呀~没想到我竟然会在一天之内感谢亚莉亚两次呢,这可是远山金次史上头一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