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烽烟起战端,将军飞度玉门关(6)
这次四人剑法相比先前二人慢了少许,只是少许,但却能及时任意变换方向,招式既精妙,变换又洒脱,丝毫不脱离带水,若此时有修为一般的剑客观战,或许还会以为四人原本就是要向天刺向黄裳的,因为四人一到树端,脚尖轻点枝叶,递剑而上,一气呵成,断看不出是中途临时不得已变换。 见识深浅所致,同样的比试,所悟也会有所不同。但黄裳不是一般剑客,也并非无招可使,而是早就料到四人会吸取先前二人的教训,如此这般出招,所以他表面依如先前,其实招式速度却慢了一倍,这次却是四人剑尖到时,黄裳却还未落下。 所以树下的四人看到了这样的奇观,四柄长剑直入上空,所刺之人却迟迟不致,双方只如僵持在半空。 大家都心知肚明,四人若是再次挥剑,一定会又晚了黄裳稍许,就此守株待兔,黄裳自然不会傻到自送上门,他一定会回身逃落树下,然四人若是放弃此次攻击,黄裳自然更加求之不得。如此一来,四人竟是落到进退两难的境地,看似竟占上风的剑招,实则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 双方都是聪明之人,如此情势一观便知,众人心思也是转瞬即逝,地下四人不及黄裳落地,再次飞身而上攻向黄裳,如此顿成上下两层的圆筒一般将黄裳紧紧包裹当中。黄裳纵然再机警过人,这次如何算机也是不再能指望靠算机取胜了。 凭借心思取胜也要看实力是否相当,若本身与对方差距甚远,心思技巧反会落于对方,投机取巧,输得更惨。 是故,后至四人不及近身,黄裳已是本能的心中一紧,求胜心切的他瞬间毛发直立,调动起所有潜能。对方此时八人丝毫不逊千军万马,黄裳便想着八人实质是八十人、八百人、八千人。 黄裳这样强迫自己想着,瞬间闭眼,又瞬间睁开眼睛,此时眼前、身后、身侧,方佛不再是先前交手的八人,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数陌生的面孔,也不再看清明晃晃薄锋长剑了,在他眼里都是模糊一片的无数兵器。 黄裳不再顾及黑衣人的长剑利器,剑法妙招,阵形变换,呼呼旋转手中的软垂,越旋越快,仿佛既要成为真正的常锤,却比真正的常锤更加运用自如。 黄裳依仗软垂,使出鬼斧神功纵横捭阖的精妙宗法,一开一阖,四面八方前后左右一阵击打,似乎每每出手都无明确目标,但次次都能击中对方,听到一声或数声叫喊声。 黄裳使出数招后突然明白,这便是纵横捭阖的真正精妙所在,以无敌之状克有敌之态,以无我之境至有我之地,以势化力,借势化势,借势化力,随心所欲,甚至无心无欲,却能无往不前。 黄裳突然有豁然开朗之感,纵横捭阖实际暗含了道家精髓。 初始八人见黄裳竟然不管不顾,任由八人齐攻,直道黄裳黔驴技穷或是体力难支,毕竟双方已斗数十回合。不想八人圆阵将成之际反被黄裳左挥右洒轻松化解,招法之精妙难以捉摸,比之先前更加的匪夷所思。 此后八人复又轮番而攻,数度易阵,但都已经不能占到半点便宜,甚至丝毫摸不着黄裳边际。 到最后已看不清黄裳如何出招使招,不知不觉,八人由攻转守,直至守也颇难,黄裳兀自一副悠然自得,妙招不断,未见重复。 八人相顾骇然,手中削铁如泥的长剑每每递出,再精妙,到了黄裳跟前似乎也变得毫无攻击力。 忽然八人均感手中长剑渐渐脱离控制,似乎被黄裳牵制,各人一惊,不待黄裳得逞,纷纷退开,继而落于树下。 黄裳此时却只还在千军万马中奔腾冲杀不觉,直到最后马蹄声渐消,冲杀声渐歇,才陡然警觉,回顾四周已不见八名黑衣人的身影。 黄裳伫立诺大的树端但听夜空中飘来冷峭的声音:“今日不敌,他日必定再来,后会有期!” 声音遁远之际隐隐有歌声传来:“山有扶苏,隰有荷花。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声音渐行渐远,几不可闻。 果然便是先前多次所闻之歌,心道:看来这些人就是当年强拉尚武入会的组织,只不知子允是否果真在这些人当中,他们究竟又是些什么人。听他们所说应该就是为匈奴人卖命,却又个个是汉人无疑,所使武功也是地道的汉家武学。难道,汉人当中竟会有这般多心甘情愿为匈奴人卖命,还是出自游侠,当真叫人难以置信。 黄裳飞身落下,环顾四周群山顶端缝隙,红黄相间的朝阳若隐若现,才知与八大黑衣人这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已由深夜战至晨曦。 看了看散落一地的大树枝叶,兀自大踏步行至母亲和大哥坟前拜了几拜,下山而去。 回到家中之时,尚武尚未离去,而且早早便起来帮着收拾黄家小院厅堂。黄裳心中感动: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尚武见黄裳所着衣衫与前日有变,颇为诧异,道:“裳子,你的外衣呢?” 黄裳不愿提及昨日恶斗,以免徒惹尚武担心,道:“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扯坏了,便顺手扔了。” 尚武感觉黄裳不会随便扔掉服丧的外衣,更不会怀疑黄裳的话,便也不多想。黄裳又说到明日将去云中郡,希望尚武同行,就此转开了话题。 当晚二人收拾妥当,次日一同赶往五原郡东南方向的云中郡。 云中郡离五原郡并不十分远,二人清晨出发,一路快马加鞭,下午便及赶到。 云中郡城内外一阵忙碌,不断有骑士步兵往来城中内外,指挥边民运粮城内。进城门的时候,守将对过往的行人检验极为严格,尤其是往来边塞内外的商人更是仔细。 尚武道:“照此情形,只怕匈奴兵就要来了。” 黄裳点了点头,却听城头一人高呼道:“城下可是黄裳侠士?”抬头一看,呼喊之人正是数日前到五原郡捎信的长史卫辽,于是道:“黄裳、尚武,前来拜访都尉杨大人,请长史大人通传。” 卫辽由城楼而下,道:“非常时期,例行检查,谁人也不得例外,这是廉郡守和杨都尉共同颁布的军令,还请黄侠士见谅。” 黄裳这才知道原来卫辽一早便看到黄裳二人,却待二人通过检视,入城门后才作招呼。与尚武相视一笑,道:“既是非常之时,何必拘泥闲礼。看来匈奴兵果真要来了,我等来到,正是时候!”尚武也含笑点了点头。 二人在卫辽的引领下来到都尉幕府,杨锋闻黄裳前来,愁眉不展的神情稍显轻松,哈哈一笑迎出帐外:“黄裳兄弟来了!原本是该亲自到五原郡请你的,实在脱不开身,见谅见谅!”一瞥到黄裳身边一样的年轻男子,却不曾见过:“这位少侠是?”黄裳二人相视一笑,黄裳道:“大人忘记当年五原郡外的山顶之战了!”杨锋听黄裳如此说,随即一震,道:“莫非是当初幸免的两少年?” 尚武上前拱手道:“武不曾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杨锋哈哈一笑,已然认出:“不想又遇当年少年,当真有缘!”将二人引进幕府内。 黄裳二人说到一路所见,说果然便是匈奴兵压境。杨锋哼了几声,道:“不瞒黄裳兄弟,这次请你们来,就是商讨守城一事。” 黄裳心中一惊:“大人未免严重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守城之法。” 杨锋笑道:“兄弟不必自谦,我虽身在洛阳,却也对邓公举办的南阳英雄宴有所耳闻。” 黄裳不想南阳一役,倒是让自己声明远播了。却听杨锋道:“这些日子,江湖和军中都在盛传一个叫黄裳的年轻人的事迹,我一打听才知此青年英杰正是当日被玄成子领走之人。原来当年鬼谷门果然收你为徒,还学了一身本事。当真可喜可贺!恰巧我又遇到你,有听了你在五原郡助守城将士诛杀匈奴兵的事情,那个勇猛劲,我很多军中弟兄都佩服得很。这次匈奴围城,听闻还出动了一些来历不明的江湖高手,所以就想到了兄弟。” 杨锋说到这里抱拳道:“希望兄弟念及城中百姓能助阳某一臂之力。” 黄裳回礼道:“大人客气了。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原本就与匈奴人不共戴天,击退匈奴,义不容辞!” 杨锋已听卫辽回来说过黄裳家中遭遇,只劝黄裳节哀。黄裳听杨锋重又提到母兄之死,心中隐痛,但已无先前那般伤痛难以自抑,道:“黄裳已无事,杨大人不必担忧。裳虽不能为大人出谋划策,但是匈奴兵若来犯,在下必定身先士卒,杀将出去。” 杨风两次与黄裳的简短谈话,都发现黄裳虽然年不及弱冠,说话语气却颇为老练,言辞恳切,底气十足,极具气势,不禁暗暗称奇,道:“素问鬼谷门教徒有方,天下无出其右,黄裳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英雄气概,鬼谷门当真令人钦慕!”
黄裳本来言辞凿凿,很是坦然,听杨锋如此不吝夸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道:“黄裳言辞轻狂,大人溢美之词实不敢当。” 杨锋示意黄裳不必过谦,又问到尚武这些年的处境,尚武也是毫不隐瞒如实回答。杨锋听后心中暗自感叹,人之境遇际会当真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当初隐隐听五原郡太守说过尚武是所有士子当中最有才学的一个,不想后来因突遭变故,阴差阳错竟然成了处境最为怀才不遇的一个。 此时立于一旁的郡吏从军帐外接过斥候密报,杨锋问道:何事?“ 郡吏看了看帐中落坐的黄裳尚武,欲言又止。杨锋一挥手道:“都是自己人,照实说。” 郡吏道:“据斥候密报,匈奴兵已有动静。似乎是分兵两路向渔阳郡和我云中郡而来,而主力骑兵就是奔向云中郡。” 杨锋问道:“可有查到会有多少骑兵南下。” 郡吏道:“据探子目前探听到的消息,初步估计是五千到一万人左右。” 杨锋心中一紧,脸上却不露声色,道:“太过粗略,速将此事报之太守,请派商人密探再探听匈奴骑兵虚实,争取获得更为详尽的数字。”郡吏应声诺便带密信出账而去。 不想郡吏一出账见郡守与郡丞正好迎面而来,郡吏将密报之事及杨都尉之意大致说了说,郡守示意郡吏退下,与郡丞一前一后步入帐中。 黄裳尚武二人听闻此消息,心中都是颇为担忧,尚武道:“在下听说匈奴骑兵若在五千人以上,就该向邻近边郡请求支援共同御敌。” 郡守廉范一进帐中,正好听到尚武之言,道:“不必请援兵。汝同啊!” 黄裳见一黑衣裳极为精干的中年人掀帐而入,正是去年归家路途所遇与杨大人一起的云中郡太守廉范,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儒雅之人,似乎也在当日的一行人当中。杨峰字汝同,故廉范有此一喊。 杨锋忙起身相迎,“太守来了!”向太守道:“这二位都是五原郡青年英杰,属下请来襄助云中郡的。” 廉范不及杨说完,呵呵一笑道:“黄裳兄弟来了!”竟还记得黄裳,二人一道施礼道:“见过太守。”杨锋又向廉范简单介绍了尚武的情况,复向二人介绍郡守廉范及郡丞。 各人简短寒暄,杨锋才问起适才郡守不请援兵之意,廉范道:“匈奴兵之所以敢如此猖狂,就是因为我们每次见到匈奴骑兵濒临城下,还未交战就已经心惧胆裂。所以战未打,已显败象,不但短了自己志气,更助长了匈奴人的气焰,他们自然更加有恃无恐。所以廉某这次不战则已,一战就必定要打掉匈奴人狂妄,叫他们以后都不敢再来犯云中郡。” 廉范一番话说得黄裳二人都已是热血沸腾,喝彩认同。 唯有杨都尉和郡丞颇为担心,相视一眼都是各具心事,二人心里最为清楚不过,以云中郡目前的军马粮草,与来犯的匈奴骑兵尚有很大的距离。 郡丞道:“太守大志,我等自然领会敬佩。只是城中的情况,郡守也是知道,强弱悬殊,恐怕不是我们抱着视死决心就一定能取胜的。” 杨都尉对此也表示认同,廉范不愿听二人劝告,也不愿多说,只传令说召集各营将领各执事吏员到幕府一致商讨。 会上大多数郡吏都正面或侧面建议向临郡请求支援,只有少数几个武官表示愿意独战,各方争执不休。 廉范知道得不到众人的一致支持,不能同心协力便更难有把握打胜仗,向杨锋道:“都尉大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