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战
董令先本求战心切,部队来得很快,不一时已经跟出城接应的黑城部队汇合,进城之后李双鼎快步相迎,简单述说战况。听闻城内血战,连王威远也率部冲杀生死未明,董令先不禁对天威军团的誓死不退心生敬意,他为人一向直来直去,谢绝了李双鼎修整部队提议,直接对他说道:“如今局面,没那闲聊工夫,黑旗全军听令,准备正面冲锋,待我把王将军从蛮子那里找回后,一起找光威的兄弟讨酒喝!“ 李双鼎听罢,心中阵阵感激:董令先的先锋部队大多骑兵,自然不能让他们弃长取短,上墙守城,如今王威远冲锋在先,若再有新生力量对墙外突厥再次冲击,战局有望彻底扭转,李双鼎本身就是这个心思,奈何黑旗百里之外赶来救援,他不得不持重,说些修整的场面话。不想董令先深明大义,不做停留直接出手相援,李双鼎想到光威就此有救,一时激动差点眼泪纵横。只是他有所不知,陆源光帐前董先锋打仗只有一个原则:到场就打,打完收工,如今黑城时局恰巧撞入他下怀,还真不是被场面感召,为了光威舍生取义。 墙外突厥刚被王威远的出击杀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檑木也滚落一旁,檑木本身沉重,不是众人心齐合力,难以搬动,突厥众军士都在战斗崩溃边缘,如今被王威远的突袭杀得心生恐慌,无人再愿去做那攻城先锋,突厥游骑头目砍了好几个脑袋才稳住队伍,好不容易重新聚拢众人,扛起檑木,不想城门再次打开,里面率先冲出数骑,中路领军者乃一大黑胖子,身披黑甲,精神抖擞,手持精铁双锤,人还未至,杀气腾腾的叫喊已经扑面而来:“突厥蛮子,爷爷董令先在此!” 主城门旁一处偏巷,说是偏巷,其实在黑城扩建之前是原来的主路,仅比现在主道稍窄,道铖和他的骑兵在此处已经停留多时,此刻他和他的心腹骑兵已经换装突厥战袍,突厥战报相比中土制装,显著的不同就是裸露双臂、更加贴身,以牺牲防御换取身形灵活,这也跟突厥常年荒原骑射作战善攻不善守有关。如今一群中土军士穿着突厥服装面面相觑,就像跟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共处一室,说不出的不爽快。 道铖驱马位于队伍的最前方,脸色阴晴不定,他用亲信夺取城门,埋伏在外两万突厥联军先锋蜂拥而至,面对前途迷茫、人心思动的光威军团,怎么看也是必胜的局面。不想从一开始就举步维艰,早早就投入卡汗的后备主队,居然到现在还胜负难料,光威不过两万余众,才经司马通之乱士气低落,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痴狂疯癫的守卫中土的城落!道铖为将十数年,向来才华横溢,自信而强大,竟然第一次对自己的决策心生疑问。 现在,更让他纠结的局面出现了,此前突厥虽然久攻不下,但是道铖看得出光威也是强弩之末,想想就算代价惨重,黑城还是能攻下,死的是突厥和顽固不化的光威余部,道铖自然置身事外,卡汗的催令官来过两次,但一是道铖坚持原地等待,二是突厥攻下黑城也似板上钉钉,名图卡汗也不愿就此把这少年将军得罪太狠,就由他去了。不过如今接连意外,首先王威远居然以身试险,率众出击,其亲卫骁勇善战,居然一路斩杀打到东边城墙下破坏了攻城墙梯,缓和了光威的东墙危局并反转杀戮,差点凿穿了整个突厥攻城阵容,不过突厥人多势众,如人浪前涌,最终将王威远和出击人马淹没,如今许久没有厮杀声传来,王威远估计已经身殉,虽然矛盾重重,但毕竟同朝为将多年,当道铖内心牟定王威远已经殉难的那刻,他内心也不禁一痛。 而更糟糕的意外随后出现,大黑胖子董令先吼得声声如雷,估计荒原上的野兔都知道黑旗增援来了,还好胖子气势虽足,无奈黑旗不熟战阵,冲锋半刻就已经各自为战,给了突厥喘息之机,但是这股有生力量的加入对突厥联军士气打击极大,道铖看得真切,有些突厥战士已经出现恐战逃避的神情。如果说之前战局焦灼,但是突厥还稳cao胜卷的话,现在胜负的天平已经倒向中土两大军团了。 “将军,战局危急,我们绝不可坐以待毙。”此时道铖下首一将有些焦虑的说道,正是夺取城门的巡夜头领,本按官职排列,还轮不上他在道铖面前发言,无奈他做下开门投敌之举,若事情败亡,贼首自然是道铖,第二个被中土千刀万剐的就是他了,战局糜烂,他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其他了。 “我知道。”道铖淡淡回应,未置可否。 巡夜头领更加发急,跳出军阵,大声喊道:“将军,此时不能犹豫啊,我们回不了头了。” “叶子廖,退下,回阵。”道铖怒喝。 巡夜头领叶子廖心有不甘的退了回去。 此刻道铖的思虑早已支离破碎,他的愤怒很大程度是因为被领叶子廖说中心事,名图卡汗的催令官到现在还未前来,可想突厥那边已经焦头烂额,若是此战功亏一篑,道铖接下来的如意算盘将全部落空,难道真的要在茫茫荒原突厥部落度过余生?道铖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在通帅主帐里学文识数的场景,自己背诵得最流利的就是: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通帅从小对他犹如亲生看待,诸多溺爱也造就了他不惧天地、一意孤行的性格,此刻想起亦父亦师的通帅,那半途而废的京都奔袭,与王威远在黑城之中的火爆冲突,道铖心里一声呐喊炸响: 对,我们已经回不了头! 道铖缓缓举起长枪,极其缓慢而又坚定的下令道:“全军,准备突击!” 董令先早已没有先前冲锋的意气风发,突厥蛮子出乎意料的众多和顽强,而黑旗的初次冲锋在片刻嚣张后,就像利矛刺进海绵,被人群的汪洋大海吸收包围,此时黑旗彼此陌生的缺点开始体现,时常出现几人抱团自行为战的情况,董令先一阵爽快的突击后,发现跟随他节奏的也就自己的禁卫亲军,其他部队早就各自缠斗不禁额头冒汗,暗想本当个单枪匹马的英雄,可不要最后却成独斗顽敌的英烈,无奈又只得举起双锤向着来时方向冲杀回去,收拢队伍。 土墙之上的李双鼎看得真切,不禁有些可惜,黑旗本次冲锋更有组织的话,对敌方无论身体还是心理杀伤将更为明显,但作为组建不久的友军,能够义无反顾前来,他也不能要求更多了,况且因为董令先及时的再冲锋,城墙之上压力顿时缓解,老道的光威军团逐渐占回主动,董令先冲锋前告诉他司徒羽的前锋主部随后就到,若能坚持到那时,黑城目前局面将迎刃而解,虽然心里还在为生死未卜的王威远担心,但李双鼎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部队?!”身边传令官发觉西北边有异,赶紧说道。 李双鼎定目远眺,瞳孔骤然收缩,待他看清西北边那只无中生有的部队,整个身体剩余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空,心里绝望的想到:这是天亡光威军团吗? 西北边看似寻常偏巷里,突然涌出大股骑兵,结中土圆滚阵,全攻全守,像一把利刃叉进胶着的战场,突厥发现出击骑兵面貌均为中土特征,本惊恐万分,但是骑兵身着却竟是突厥战袍,让他们都有些目瞪口呆。骑兵之首自然是道铖,他选择的切入战机恰到好处,正好是黑旗冲锋竭力之际,他早已看到黑旗冲锋的忙乱之处,在董令先回身试图重整队形的时候,道铖的部队犹如一阵旋风杀向最混乱的缺口。
黑旗冲锋众将正在和突厥血战,看着道铖的部队也是一阵发懵,还没想清楚这支明明就是中土的部队为何如此装束,下一刻已经人头落地,董令先稍晚一步,看着自己的属下身首异处,悲愤异常,怒吼道:“叛贼鼠辈,你全家不得好死,给爷爷拿命来!” 中土民风开放,若是有理有据,圣旨都有驳返先例,唯独对于叛乱处罚甚严,司马通叛乱虽罪不可赦,但武帝陈煌曾有想放过司马家族老儒妇幼,无奈律法之前人人平等,司马乃大族,据说京都斩首整整两日,血流成河,陈煌也因为诸事导致呕血,心灰意冷后将皇位传与幼子,云游天下不知所踪。而如今道铖向突厥叛族更是史无前例,中土人向来以中心自居,连邻国西朝南疆都有诸多轻视,何况是向突厥投降。如今军中袍泽被叛贼所杀,一时间董令先诸部怒目欲呲,同仇敌忾,恨不得将道铖他们碎尸万段。 哐当一声,董令先的双锤和道铖的长枪交织一处,董令先作为先锋将,力气本身出众,更喜以力破局,这记实打实的交锋将道铖握枪双手震得虎口发麻,长枪几于脱落,道铖也被激起战意,长枪化龙,往着董令先的要害就招呼过去。 道铖的战机抓得太好了!城楼之上李双鼎心里紧张万分,董令先和道铖战到一处,两人均无暇分身,而道铖众部的突击对于董令先黑旗部队的拦腰截断让突厥即将崩溃的军阵又缓和了下来,此次毕竟是三部落联合四万兵众,虽然损失惨重,但也不是董令先这二千冲锋部队一口吃得下的,如今不能趁着援兵士气大涨之时打开局面,士气一而再三而竭,眼见突厥和道铖部队联手扭转颓势,而光威连驻守土墙都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增援的道理,局面又变得险恶起来。 大帐之中的名图面若流水,得知道铖终于出手,心里总算轻松,如今战局朴素迷离,自己在大帐之中还要安抚勒次、仰缅的诸将,三大部落无论人口数量还是所占区域均以喀叩为首,出战军士自然喀叩为大,而另外两个部落也很自觉未派部落核心成员跟随部队,表明服从安排的态度,可不想战局至此,众人也都起了保全自家的心思,名图已经萝卜大棒,应付好几拨其他部落将领,自顾无暇分身,之前原地等待的道铖部队居然加入战局。道铖熟知黑城架构,选取突击地点时机恰到好处,战局瞬息万变,若能击败这只犹如神兵天降的增援部队,城墙上苟延残喘的天威军团将不足为惧。但名图心里深处愤恨的是,道铖心机深重,突厥天威拼得两败俱伤才出手,如此作为,此人黑城之战过后绝不久留! 司徒羽已经离黑城很近了,黑城之中隆隆黑烟犹如龙卷,昭示着战局惨烈,远处麻鸟飞来,仍然稳健的停在司徒羽手上,带来的正是董令先简短的出征汇报,司徒羽读完,猛然变色,挥剑下令:“全速前进,赶赴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