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怒猴夺鞭反打人 萌猴非猴验真身
罗玉林正全神贯注地耍着猴戏,丝毫没有注意到早已被那几个城管模样的人盯上很久。看到突如其来的“大檐帽”,四毛咧开嘴,露出牙齿,发出“吱吱”的声音,罗玉林见状急忙收紧猴绳。 仔细一打量这几个人,罗玉林也被弄的云里雾里。他走南闯北耍猴这么多年,被打、被骂、被驱逐、被罚款,甚至猴子被没收都是家常便饭,和警察、城管、保安打交道的时候太多了,警察穿什么样,城管穿什么样,保安穿什么样,他不得不记得一清二楚。可今天这几位的穿着实在让他搞不懂到底是什么身份:上身穿着城管的服装,下身却穿着保安的裤子,脑袋上还歪斜扣着保安的帽子。小心为上,他姑且当作是城管对待。 为首的那个胖子上身敞着怀,露出黑色跨栏背心,大腹便便,用一副很讲道理的样子问道:“你有野生动物驯养许可证吗?有野生动物运输许可证吗?有卫生许可证吗?有表演许可证吗?你收钱了没有?收了吧?那你有经营许可证吗?都没有吧?那你就是占道经营,扰乱公共秩序,你还涉嫌虐待动物,我们依法予以没收!” 这一具有乡土气息的街头表演艺术,在城市管理模式与现代文明的撞击中,正逐渐没落。罗玉林立刻一脸媚笑,一边拦着,一边低声下气道:“城管大老爷,乡下人出来混口饭吃,政府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里开,哪能办的了那么多证呢?您大人有大量,行行好,赏我们爷俩一口饭吃吧。”说着,朝四毛小鞭一挥:“给城管大爷磕头!”那猴子仿佛懂人事似的,立马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胖城管”磕头,那憨态可掬的样子竟逗乐了周围许多观众。 几句好话岂能敷衍得了“胖城管”?他依然不依不饶,招呼身后几个同行上前没收财物。正在这时,一个小孩从围观人群中跑过来,拉住“胖城管”胳膊,一个劲儿“爸爸,爸爸”地叫着。 那胖子回头一看,怔住了:“儿子,你怎么在这?” “爸爸,我要看耍猴,我要看耍猴!” “爸爸在执行公务,不许胡闹!” “不嘛不嘛,我就要看耍猴!你不让我看我就告诉mama,你昨天收的钱都没上交给mama!” 孩子天真无邪的话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那胖子登时脸红得跟四毛似的,心虚地瞅了瞅周围,赖赖唧唧地对罗玉林说到:“算了,算了,看在我儿子的份上今天饶你一次,给我儿子好好表演一段猴戏!” “好嘞!”罗玉林本以为今天又要遭了殃,没成想竟这样戏剧性地逃过一劫。要看猴戏那肚子里有的是,他心情转好,放长猴绳子,小皮鞭一挥,重新敲起铜锣,即兴演唱起来: 城管大爷您有大量哎,行走江湖不容易哎, 可叹这猴儿不如人哎,只能给咱当宠物哎。 灰毛红臀的小胡狲哎,翻斗爬竿踏车轮哎 顶盔挥旗山羊做马呀,妆扮美女笑煞人嘞。 这方还未唱罢,“胖城管”就听得不耐烦:“别唱得像给死人听似的,给我来个欢快点的!” 罗玉林住了口,心里很无奈却又透明白:当下人们净喜欢看那些恶搞、低俗的表演。“好,那我们爷俩就给大家表演一段‘猴子夺鞭’!” 现在的观众口味变得越来越刁,已经不愿意听那些经典的传统曲目,于是“猴子夺鞭”就成了最受观众青睐的节目:罗玉林将鞭子甩得震山响,在四毛身旁抽打,四毛则“疼”得嗷嗷乱叫。表演的高潮,被“鞭打”的四毛奋起反抗,夺下罗玉林的鞭子,将他痛打一顿。以往警察或城管总以“保护动物”的名义对罗玉林进行查处和罚款,但事实上,就连打四毛的戏都是真戏假做的,鞭子虽然打得响,却并没有打到四毛的身上。相反,四毛打罗玉林却是真的打,有时候一天下来表演四五场,罗玉林的脸上都带着伤。观众是乐得前仰后合,齐声叫“打得好,打得好!”这段表演下来,罗玉林脑袋上本来稀少的头发已被四毛抓得所剩无几,脖子上更是多了几道血红的爪痕…… 人尽散去,一毛钱也没挣到,罗玉林心情十分不好,兀自从口袋里取出半袋面包,坐在地上低头吃起来。那个“胖城管”最后还是无赖地“没收”了他今天表演挣的钱。想到这里,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索性仰脖唱了起来:“一流玩马呀么二玩猴,三流割脚呀么四剃头,五流幻术那个六流丐,七优八娼呀么九吹手。”这是民间一首名叫《下九流》的歌谣,道出了猴戏艺人的心酸。在古代,猴戏主要服务于宫廷贵族和官僚。进入民间以后,则变成了下层百姓行乞的手段,耍猴也被人看成是“下九流”的行当。 见罗玉林独自一人吃东西,那只叫四毛的老猴在一旁急得直打转,拾起一块小石头就朝罗玉林掷来。罗玉林这才想起忘了先喂猴子了。耍猴人有条不成文的行规,表演结束后,人猴同食,而且第一碗饭先盛给猴吃,以示慰劳。他忙招呼四毛:“过来,吃饭啦!”四毛立即窜到他跟前,一把扯过面包口袋,坐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吃起来。 罗玉林突然想起身后的箱子里还有一只小猴。打开箱盖一看,那“萌猴”已经饿得睡着了。他双手叉在这小生灵的腋窝下将它抱出来,仔细一看,却愣住了。耍猴这么多年,他见过的猴子数不胜数,什么奇形怪状的他都分辨得清楚,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样奇怪的“猴子”:虽然浑身长满了长毛,可脸却是个人脸,既像人又像猴。都说猴子是人类祖先,按说猴子长得像人很正常,可是这只“猴子”长得也忒像人了! 罗玉林把“萌猴”在手中反过来调过去地看了个遍,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唯一和猴子的区别就是没有尾巴——可是没有尾巴的也可能是猿猴和猩猩。这就是进化论的奥妙,猿的外形像猴但比猴大,没有尾巴,有的特征跟人类很相似,猿和人同属灵长类人猿总科。虽然人们常把猿猴并称,但他们在生物学上是不同的动物。他们的主要区别就在于猴有尾巴,而猿没有。
“萌猴”在罗玉林的抚弄下醒了过来,被他弄得又痒痒又舒服,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乱蹬着两只毛茸茸的小脚,小嘴里发出欢快的声音。罗玉林找不到判断是人还是猴的方法,索性抓着它的脚倒着将它提起来,随着它身上的长毛因为重力的作用向下倒去,两腿中间露出了一根粉嫩嫩的“小鲜rou”。罗玉林见状,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找到了判断的方法:原来它的“小鲜rou”是人的“小鲜rou”,不是猴子的“小鲜rou”,虽然离家很久了,但他清楚地记得他儿子小时候的“小鲜rou”和幼猴的“小鲜rou”是完全不同的! 罗玉林现在终于能够断定:这是人,不是猴!这是个孩子! 等等,不是一直说是“萌猴”吗?怎么又说是人了?朋友,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这是真实故事,不是玄幻小说!人怎么能生出猴子?人只能生人!想当初五百年前,吴承恩的夫人叶氏虽然是生出个椭圆石头,但石头里面蹦出来的怎么能是猴子呢?当然是人啦!只不过是个浑身长毛的毛孩而已嘛! 罗玉林惊讶地自语道:“原来你是个孩子?毛孩?你可真像只猴子。唉,丑是丑了点,不过——也算是个稀罕宝贝。” 起初,他以为自己白捡了一只猴子。按老家猕猴驯养场饲养的猴子价格,一只能卖上千元,顶他耍一个月猴挣的钱呢!但直到他发现这个小家伙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像极了猴子的毛孩时,有那么一瞬间,一个邪恶的念头萌生了:要是将来训练这个毛孩演猴戏,一定能火——财迷心窍的他心里只有猴戏。 罗玉林心里盘算着,越发高兴起来,猴戏也不演了,抢过四毛手里的面包喂给小毛孩,便收拾家伙式,哼着小调,乐颠颠地朝几百里外的老家猴县进发。 这个浑身是毛的毛孩自打从石头里蹦出来就没吃过一口食物。他捧起面包,一口塞进嘴里咀嚼起来,这绵绵软软香香甜甜的东西,是他出世以来吃的第一口食物,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也是第一个给予他食物的人,从本能上他就认定了对这个男人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 罗玉林头戴斗笠,肩挑扁担,搭大货,扒火车,一路风尘仆仆,一路辗转曲折。小毛孩坐在箱子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的看着沿途的风景,对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却不知未来迎接他的,是怎样的命运…… 我们的毛孩,虽然是刚出世不久,但已经长得如同一岁大小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