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回巢
鸟巢对克拉克来说，就是家，他所有儿时的记忆都与它有关。在里面平静生活了九年多，每日有休斯或玛丽陪伴，一直无忧无虑，以为天地就那么大，从没想到有一天会形只影单，独自面对这个沧桑世界，这片废土。 在离废墟还有十五公里处，克拉克下了飞艇，已清楚可见前方聚居点隐隐的灯火。 这一带辐射严重，如果就这样装束进入，又无变异，一定会引人注意。近乡情怯，克拉克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麻烦。 他整理了一下装束，在外面套上一件二十二准备的破旧防辐射斗篷，趁着夜色，带着小黑，向废墟方向走去。 经过一处洼地，克拉克忽然驻足，这个地方他还清楚记得，玛丽和他第一次出行当晚就在此安歇，当时两人遮遮掩掩，小心谨慎，走得很慢，第一天只不过走了数公里。 他在地上寻找一番，竟然找到四个当时扎营留下的地钉孔，钉孔已被尘埃所覆盖，但仔细看去，土质还是松软许多。 克拉克轻轻将它们用手抠开，这四个钉孔让他念起当时两人笨手笨脚安置帐篷的窘相。玛丽钉地钉时，手还不小心被划了一道伤口，滴了很多血到地上，他当时着急去看，却被地钉又绊了一跤。 克拉克不由笑了起来，也有一阵心酸。 小黑看到四个被挖开的钉孔，以为里面藏有什么宝贝，跑上去好奇地嗅了嗅，一无所获，不解地望向克拉克。 嗟叹良久，克拉克最后望了一眼旧时宿营地，依依不舍，继续前行。 克拉克和鸟巢中间隔了条河，最窄处架有一座破旧的木桥，是必经之路，桥两端建有一个河边聚居点。这个点不大，在他记忆中只有几百人的样子。 克拉克走近，与上次经过不同，大门口多了两个带枪的看守。看来这个聚居点也有势力进入，做些敛财的买卖了。 过路费是两个铜币，还算公道。守卫上下打量克拉克，见他全身都蒙在破旧斗篷里，并无特殊，又看了一眼小黑，没说什么，只挥了挥手。 进镇是一条十字路口，直行即可穿镇而过，小黑已奔到前面探路去了。 克拉克刚走出几步，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这两个守卫怎么有点眼熟？难道在哪里见过吗？ 他扭身看了那两人一眼，这两人是变异人，此时正面对面聊天，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克拉克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注意对面正直直走来一人。 那人走得甚快，也在凝神沉思状态。 等两人互相发现对方，已迎面碰到一起，克拉克只觉得对方如一个急剧旋转的陀螺，身体刚刚接触，就立即被旋转带动，失去平衡，向左侧摔去。 就在他要摔倒的瞬间，那人伸出手，将他一把抓住。 “对不起！”对方低声道，声音带有浓重的异域口音。 克拉克侧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精神的东方人，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圆领衫，短发，厚厚的嘴唇，中等身材，很是匀称结实。 “对不起！” 克拉克也连忙道。这是他第二次见到东方人，又见他未带任何防护设备，就这么暴露着，不由有些惊奇，所以多看了两眼。 那人略一颔首，抱歉地笑笑，放开手，向小镇外走去，留下急匆匆的背影。 就这一耽搁，克拉克听到前面传来一片嘈杂。 长街朦胧的灯光下，一人仰卧在地，正发出惨叫，小黑雄踞之上，两只前抓搭在他肩头，狼头低垂，另有两个人站立在旁，不知所措。 “小黑！停！” 克拉克急喊，奔上前去。 小黑毕竟是狼，尽管出岛前，克拉克和它谈过，不许它伤人，但还是野性难驯。 旁边站立的两人中，有一人被克拉克一叫，从惊愕中醒来。他抬臂将枪举起，向着小黑瞄准，正扣下扳机，忽手中一股大力传来，冰屑四溅，枪猛得偏向一侧。 “啪”的一声闷响，子弹打入土中。 举枪之人愣在当场。 克拉克喝住小黑，小黑不情愿地跳下，退到他身后。 “抱歉！” 克拉克伸手去拉地上那人。 地上的人嘴里咒骂着抓住克拉克的手，刚起身一半，克拉克忽一放手，那人没防备又摔倒在土里，哎吆一声，咒骂地更加起劲。 克拉克已一脚踏住他的胸膛，左手对小黑示意，右手亮出一把匕首，抵住地上人的喉咙。 “说，你怎么在这里？” 脚下人疤脸无须，被带着寒意的匕首顶住，停住咒骂，努力睁眼分辨。 站立的两人刚刚被小黑凶恶的样子所吓，枪又莫名走火，此时见状，才要有所举动。一道黑影闪过，两者被次第扑倒在地。 小黑并未伤人，只是雄踞在两者之间，但谁有动静，狼头立刻向他们咽喉间游移，两人倒地后丝毫不敢动弹。 “你……是谁？”脚下被踩住的人有些惊慌失措。 在拉起他的那一刻，克拉克认出，这人是他和玛丽第一次出行时，遇到的三个伪装成逃难者的人之一，当时被他用药迷倒。与此同时，克拉克也回忆起，门口那两个眼熟守卫，就在后来追击他们的人中。当时，姐弟两人在荒野中与他们日夜不停周旋，几经曲折，用了几天时间，才得以逃脱。 那段艰险经历铭刻在克拉克记忆中，所以一见到，立即情不自禁率先发难。 地下被踩之人努力睁大眼睛，但这大半年来，克拉克已变了模样，人又罩在斗篷里，看不清面目，一时认不出。 聚居点内的人听到枪声，早有人停下手中事情，出来查看，周围开始围拢了些人。 克拉克见人多，拉起脚下人，匕首紧逼，欲要带他出聚居点，详细盘查。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手下留情，杰森怎么得罪你了？一定是误会。” 围观人群里走出一个人哈哈笑道，此人留着大胡子，声音洪亮，相貌雄伟，肩上停着一只鹰，腰间插着几把尖刀，不大合拍的是，尽管天色黑暗，他却戴着一副墨镜。 杰森如见救星，哭叫道：“老大……” 咽喉的匕首一紧，他忙停了下来。 被扑倒在地的一人身体不敢动，嘴还是可以，仰望小黑，他躺在那里低声道：“老大救命，杰森就是嘴馋，想吃这狗rou……” 小黑听到后面狗rou二字，低吼了一声，狼首移动，那人马上住了嘴。 老大听闻，站在原地晃了晃，笑道：“哈哈哈！你们真蠢，什么眼神，这是狼。” 他又大声道：“哈哈哈！这位兄弟，你别生气，我是他们的老大，大伙儿在这废土上讨生活都不容易，见到能吃的，难免心动，我这里先替他们道歉。不过，我们的命再怎么轻贱，也比什么狼啊鹰啊的金贵，况且你这狼看上去毫发无损，好得很，所以……请先放了杰森吧。大伙儿说，是不是？” 他的话有情有理，软中带硬，后面则直接问向围观的人群。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附和之声，即使不发声的也在点头赞同，更有人露出愤然的神色。 克拉克见状，立即将手中的杰森推开，对小黑勾了下手，小黑得令，也离开地上两人。 克拉克将身上斗篷裹得更紧些，叫着小黑，一人一狼撇开人群，向聚居点外行去。 那个老大在后面继续叫：“哈哈哈！小兄弟，谢谢啦，这么晚，别走了，留下喝杯酒。” 克拉克把手向后摆了摆，头也不回，人已踏上了小桥。 “那不送，一路走好啊！哈哈哈！”老大在后面喊。 克拉克过桥，直到走出聚居点，一切顺利，再无任何阻拦。 此后的路，他小心谨慎，几次隐蔽在路边静候，又派小黑向后一直逆行两里，荒野一片静廖安宁，并无人跟踪。 这样走走停停了三个小时，才将剩下的几公里走完。 最后，克拉克来到一片废墟之中，他在周围快速绕行了两圈，将来时痕迹抹掉，在暗处等了半个小时后，才起身来到一处断壁旁。 断壁看上去并不特殊，他低手在断壁下，抽出一块杯口粗细的石条，现出一个仅容手臂进入的深深洞口，然后他小心探臂入内。 二十米远处的一块残石动了，让开位置，下面就是伪装成碎石的金属板。 金属板两边打开，露出平台电梯，克拉克招呼小黑与他站上，按下cao控，电梯向下徐徐降去。 鸟巢，克拉克长大的地方。 空气中充满着他熟悉的气味，时光像是出现了停滞，定格在六个月前玛丽和他第二次离开那一时刻。 办公室桌上留给休斯的信依然未拆，健身房的人偶胸口插着玛丽刺入的一柄短剑，图书馆的书桌上有一本书，打开在他上次读完的位置。 克拉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过去，找寻着些过去印迹，过程中小心翼翼，免得不小心把这些痕迹抹去。这段记忆他曾经丢失过，所以现在格外珍惜。 最后，他给小黑和自己弄了些吃的，和它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坐下，凝神于识海。 小蛇不知疲倦地爬行，在识海中不停地涂抹，竖琴的样子现在还非常不完备，但已初具雏形，也许再过几天就可完成。 克拉克看了会儿，觉得只有等待竖琴成形，自己在这之前，似乎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已经好几日未睡眠了，冥想后似乎对睡眠失去了生理需求，但睡眠是种心理需求，梦的世界，光怪陆离，可以什么都不想，让人留恋。 小黑已在一角睡着，身体起伏着，发出均匀呼吸，克拉克看了它几眼，也跟着缓缓睡去。 鸟巢静了下来，睡梦中的克拉克蜷缩着，偶尔眉头会皱起。 无论到过哪里，经历过什么，这里还是他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