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帝之眼
已入夜,荒原正在下雨,雨从中午开始,已下了很久,一直不停,带有极强辐射的雨滴落下,即使变异蜥蜴被溅到也会发出一声悲鸣,拼命将身体躲在石头缝里。 荒原之上,有一个破损的教堂,在雨里孤零零地立着。教堂里有光,光来自圣坛下的三只蜡烛,有一老人身着黑色神父服,正在烛光下虔诚祈祷。 施密特神父把一生奉献给了自己的信仰,却换来缩在这样一个四处透风,暗冷沉旧教堂的晚年场景,他感到自己被主抛弃了。 当施密特神父随着幸存者的人潮从避难所走出,天地之大,他却不知该去向何处。传教一生的教堂,在废墟中早已失去踪迹,连片瓦砾都找不到。他漫无目的地流浪,直到来到这个位于荒原的教堂。教堂远离核爆中心,也远离聚居点,所以大部分得到了保全。教堂内,圣坛下的十字架和天国的画像依然完整,除了落些灰尘。 在这里,神父受到足量辐射的皮肤开始脱落,在疼痒无比的三天里,他祈祷万能的主带他离开这个被诅咒的世界,但主没有回应。天国绘像里的主,只是高高在上,透过十字架,用悲悯的目光看着他,看着他在神坛下翻滚哀嚎,看着他将自己的肌肤撕得粉碎。 三天后,神父生存了下来,他得到了变异。但他的变异并没有让他的体能增强多少,只是让他有了敏锐的听觉,他甚至能清楚听得到教堂外地下蝎子交合的声音,还有,就是对血不可抑制的渴望。 如今,他已经很老了,老得看起来快要走不动了,但这并不表明他就想离开这个被神所诅咒的世界,他坐在教堂的圣坛前,祈祷着,祈祷着下一个入门的猎物。 神父耳朵一动,雨声中,他听到了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并不均匀,一人似乎有伤,正被另一人扶着。来人看到了教堂,脚步速度明显加快,直行过来。 “吱扭……” 教堂的门开了,神父心中一喜,举起蜡烛,颤巍巍起身迎了上去。 进来的两人,看不清面目,全身罩在防护服中。 神父瞳孔不由一缩,单这两身防雨防辐射的防护服,就是价值不菲的上等货。能用得起如此装备,似乎有些来头。 神父生出些警惕。不过看上去,他们都身材瘦弱,似乎又没什么威胁,尤其是一人几乎站立不稳,半靠在另一人肩膀上。 施密特神父说:“感谢主,让你们来到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那个站立的人说话了,声音悦耳至极,是个女子:“神父,打扰了,我同伴受伤,需要治疗。” 玛丽说话时,皱了下眉头,面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和与教堂都散发着一种腐朽的气味。 “主欢迎一切肯入我门的人,你们随我来。”施密特神父举着蜡烛,前面领路,来到里间。 “你同伴如何受伤的?” 神父看着玛丽把克拉克小心地扶着躺下,问道。 在躺下那一刻,克拉克抓住了玛丽的手,玛丽冲他轻轻点了下头,回身答道: “我们遭受了两个半机械人的攻击,我同伴因保护我而受伤。” “半机械人,哦,那是机械复兴会吧,这些家伙可不好惹啊。” “神父,您知道机械复兴会?” “当然,他们是一群迷途的羔羊。” “那您知道上帝之眼吗?” “上帝之眼?”神父顿了一下,想了很久,才回答。“哦,那是另一群迷途羔羊。” 玛丽已转身去低头去照料克拉克,她取出注射器,给克拉克和自己都打了一针,然后将克拉克的衣服解开,克拉克发出一声呻吟,胸腹间一条横贯的伤口,伤口很深,皮rou外翻,都已肿胀,暗红的鲜血不断从流出。 施密特神父看到鲜血,喉咙不由发出一阵嗬嗬声,两眼变得血红,十指萁张,几欲扑上前去。“ 躺在床上的克拉克忽咳了一声,刷得一声,一柄长刀点在神父的咽喉,玛丽一手持刀,慢慢转过身来。 神父的咽喉一阵发凉,刀的寒气直入他的肌肤,一阵恐慌涌起,喊道:“别杀我!” 玛丽一手把防护面罩取下,金发下面容清丽无比,笑了一下道:“就知道你这教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必定有鬼。” 神父急道:“别杀我!”他盯着玛丽的两眼忽然发直。“啊?安娜?” 玛丽听闻,与克拉克交换了下眼色,长刀依然抵在神父,一手抓住他的神父服衣领,凑近道:“你认识我妈?” 神父此时两眼血红色慢慢褪去,全身萎顿,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玛丽抓住他衣领的手不由松了,他坐在室内桌旁。 老人思索了会儿道:“你是玛丽,那是克拉克吧,你们小时候,我抱过你们,你们的洗礼也是我主持的,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他又看了一眼玛丽道:“你真像安娜,像她一样漂亮,尤其笑的时候,不过安娜没你这么凶,对人很和善。还有你,克拉克,像休斯多点。唉,休斯,那真是一个好人,又聪明,又虔诚,对安娜那是一往情深,教会里的兄弟姐妹都说……”
老人絮絮叨叨,核爆前的记忆,如同流水一样流过,让他有一种陌生的亲切感。 玛丽打断问:“你近来有没有见到过我父亲?” “休斯啊?” 老人陷入往事的追思。 “一年前有见过,从我这里走过。” 第一次得知休斯的消息,玛丽怔住了,克拉克也不顾疼痛,从床上探起身子。 “一年前?” “是,那天,你父亲和很多人一起过来,在教堂里歇了一晚。” “很多人?什么人?”玛丽问。 “应该是上帝之眼的人,二十几个人都全副武装,很紧张的样子,对你父亲看管很严,不离左右。我开门时,他认出了我,不过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我很害怕,就一直躲在屋里。不过,有个上帝之眼的人,好像非常怕他,实在奇怪,什么人会怕像你父亲这么心地善良的人呢?” “那人是不是叫汉克斯?”克拉克问。 “对,对,那人是叫汉克斯,他后来再来时,我听到有人叫他汉克斯大人。不过,这个人很奇怪,那天临走时偷偷塞给我一张纸,纸上写了些字,我看不懂,不知他想干什么,不过觉得很重要,就留了下来。” 神父在床头翻了翻,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过来。纸里写了些化学公式,是休斯的笔迹。纸的右下角,写了M&C的花体字,这是玛丽和克拉克名字的首字母。 克拉克看了一下化学公式,好像除了频繁出现几种酸性物质,并无什么特别意义。他想了一下,让玛丽取过蜡烛,把纸在烛火上小心烤了烤。原本的字隐去,几行棕色新字在热量下,显现出来: “亲爱的玛丽和克拉克,我很想你们,不知你们能否看到这封信。我已逼近真相,不要找我,很危险,回到鸟巢。爱你们的父亲。” 两人看着休斯的信,久久没有言语。 克拉克突然问:“后来呢?刚才你说你又见过汉克斯,后来你有没有见过我父亲?” “再没见过。” “那你怎么见到汉克斯的?” “哦,那是一个月后吧,汉克斯和那些人又经过教堂,但这次休斯不在。汉克斯又趁没人注意时,过来跟我说:‘请告诉英俊的小天使,他父亲已死,再也回不去了。’说起来,这个人真很奇怪,我哪认识什么小天使……” 克拉克身体一挺,伤口崩裂,鲜血直流,昏倒在床。 长刀落地,玛丽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