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核爆
核爆后两年。 随着时间推移，含有浓重辐射的尘埃，重者落入大地回归土壤，轻者升入大气层成为铅灰色的辐射云，暗无天日的世界又逐渐恢复了光明，依稀看得到灰暗天空。 原美国中部，德克萨斯州，达拉斯市。 核爆前这一带经济和人口都发展强劲，是以石油化工业为主营的核心城市，居住着超过百万人口，市容宽敞整洁，高楼大厦林立。 核打击中，有六朵蘑菇云环绕城市升起，形成了六个分布均匀的近一公里直径的巨坑，将城市的废墟围在当中。 但在这片废墟的之中某处，地下百米，却还有一处安静祥和之地，那里住着休斯，玛丽和克拉克。 “这是mama的安排。”休斯对玛丽和克拉克说：“感谢mama。” 安娜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她的笑容让人一见难忘。 休斯第一次遇到她，是在一个音乐酒吧。 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正试图将她灌醉。 她像是被群狼伺视的羊，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一心一意地听着音乐，一袭白衣，风轻云淡。彷佛周围色眯眯的男人并不存在，她是身处开满鲜花的田野。 “啪！” 一声巨响，啤酒杯是用来装啤酒的，也被装了满满的啤酒，却被狠狠扔到墙上。 杯子碎裂，碎玻璃与酒水四溅，溅到数个颇有醉意的人，他们恼怒叫嚣着四处寻找肇事者，很快酒吧里就展开了一场混战。 趁着混乱，休斯挤进人群，用力抓住安娜的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 休斯一路拉着安娜，躲避着人群里挥舞着的拳头，忙乱中回首，看到的是安娜明媚无比的笑容。休斯当即在心里对主发誓，要用自己一生来守护这笑容。 两年后，玛丽的出生，使得休斯一度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他无数次在夜里跪在床头感谢主的恩典，感谢无所不能的主赐予他两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 同时休斯也在实现着自己的诺言，他在所创立的化学试剂公司被高价收购后，除了在附近买下一个依山傍水，带有巨大花园的宅院，将剩下的一大半捐给了教堂。 教堂的老神父看到这笔巨额捐款，满脸皱纹颤抖得如同深秋风中，在枝头萧瑟的树叶。 但自从怀了克拉克，形势却发生了变化。 安娜像变了一个人，经常独自坐在壁炉旁发呆，整日不语，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有时竟暗自落泪，这可吓坏了休斯。 “产前抑郁症。” 医生诊断说：“你应该让她做些喜欢的事情，来转移下注意力，也许会好。” 休斯曾将安娜的房间铺满她最喜欢的百合花。也曾将安娜最喜欢的几部电影混剪成一部偷偷放到她的枕边。还有一次，他抓来很多萤火虫，将它们放在一个玻璃球里，夜里发着莹莹的光。 但安娜每次只是紧紧抱住他，然后在他怀里留下更多的泪，湿湿的，将休斯的心都湿透了。 为此，休斯祈祷了无数次，希望得到主的拯救，让安娜恢复快乐。 直到有一天，休斯抱着玛丽从教堂回家，见门口停了几辆车，安娜却并不在壁炉前，后院却影影绰绰聚集了很多人。 休斯跑上前去，看到安娜在那里正对着这些人讲着什么，夕阳射来，落在她脸上，她脸上有着微笑。 “亲爱的，我要建一个鸟巢。”安娜快乐地回答修斯的疑问。 “鸟巢？干什么用的？” “有一天，它会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 “是呀，当倒计时出现，它就会保护你们。” “倒计时？” “亲爱的，你会明白的。” 休斯心里奇怪，但没有坚持再问。因为快乐是如此脆弱，脆弱得像薄薄的蛋壳，刨根问底，无休无止的盘问，只会让蛋壳破碎。他希望安娜这样永远快乐下去，无论她做什么，即使再荒唐他也会支持。 他转身走进室内，抱起玛丽，轻轻晃着，心里默默祈祷着。 之后的每天，安娜都在忙碌着，生活又恢复了正常。 施工在白天进行，晚上休斯回来偶尔看看，后院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建筑。很快克拉克的出生就将休斯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他欢愉地忙里忙外，也就忽略了后院的事。 好像记得当克拉克三个月时，工程就完工了。 一个初冬的清晨，休斯醒来，他习惯性地扭头向枕边看去，安娜的位置空空的。一股不详预感燃起，休斯跳了起来。 隔壁房间，玛丽和克拉克依然还在，甜甜地睡着，却遍寻不见安娜踪迹。 休斯疯狂的寻找持续了三个月，渺无音信。就这样，安娜从休斯的生活中空气一样蒸发了，只留下枕上一团湿润的痕迹。 “那是泪吗？”休斯想。 五年后，当倒计时出现时，休斯住进了安娜建立的鸟巢。 “这是mama的安排。”休斯对玛丽和克拉克说：“感谢mama。” 当休斯迈入鸟巢的那一刻，前事种种，泛上心头，休斯似有明悟。 核爆后三年。 一轮昏沉的红日偶尔会将一丝光线透过辐射云，有气无力地投在一片疮痍的大地上，照到原来达拉斯城市群形成的地面废墟，形成朦胧的光影。 光影突然动了动，一只硕大的地鼠从中穿过，快速地在废墟里穿行。地鼠的四肢异常粗壮，两颗獠牙伸出嘴外，尖锐如刀。它穿行了一阵，停了下来，嗅了嗅，四肢迅速刨动，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半米深的大坑。 地鼠俯首一啄，一只近一米长的蚯蚓被拉出地面。蚯蚓疯狂扭动，身体卷起，竟然将地鼠团团蛇般缠住，原本圆滑的头部和尾部分别裂出一只巨口，口中布满细齿，向地鼠反咬过去。地鼠吃疼，獠牙奋出，与蚯蚓翻滚搏斗起来，激起一地尘埃。 过了一会儿，两者的动作慢慢停下来，已各自体无完肤，却依然互相紧紧纠缠着，一动不动，失去声息，竟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就在这时，地鼠本已血rou模糊的腹部突然微微凸了起来，又复平息，又凸了起来，反复几次，完全皲裂，有八只小地鼠从中鱼贯而出。当先落地的小地鼠，四处嗅了一下，纵身一跃，跳到蚯蚓身上，张开大口咬了下去。后面的几只，也纷纷扑上。 只瞬间，蚯蚓和地鼠的尸体便消失不见，唯留下翻滚的痕迹。此时小地鼠们的身体却暴涨，增大了数倍有，已是成年地鼠的大小，其中一只，体型最为强壮，口中豁然长了三颗獠牙。 这只地鼠，伸出猩红的舌头将三颗獠牙舔了一遍，紫红的眼睛忽盯向另一只地鼠，对方感应到危险，毛发突地竖起来，缩身收尾，嘴中发出示威的吱吱声，其他地鼠见状纷纷散开，一场大战眼看就要爆发。 三牙地鼠往后蹲了蹲，做势欲扑，却突然站立起来，警觉地望向废墟一侧，紧接着转身逃离，跑到不远处，往下一扑，消失在泥土里。剩下的地鼠愣了一愣，齐齐耸立，忽感地面隐约传来一阵震动，立即四散逃逸，转眼踪影全无。 “咔啦啦……” 一阵机械声响传来。废墟一侧正有一闸门自下而上打开，闸门上升过程中，覆盖的灰尘不断落下，露出下面的金属材质，显然极为沉重。 门开处是一片黑暗，映出一个犹犹豫豫的身影。身影将身体探出门，张望一圈，转头喊了几句，一双脚迟疑半响，方踏入门外的尘埃，留下深深足迹。 这时，闸门后不断有人走出，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很快闸门处空地就集结了不少人。人群逡巡一会儿，最后鼓足勇气，扇形散开，在废墟中开始翻找起来。 这是一个深入地下近百米的避难所，里有近二千幸存者，厚厚的土层把他们与外界致命辐射隔绝，也把他们与世隔绝。 然事发突然，避难所启用时，只储备了最低水平的物资，而却涌入了远远超出设计的人群。所以二千幸存者如今已面临物质严重匮乏的困境，四天前所有食物即已告罄。幸存者们不得不进行投票公决，决定冒险开启闸门，来到地面，寻求生存。 与此同时，这一幕在世界各地不断重演着。数千万幸存者因干渴和饥饿不得不陆续来到地面，在充满辐射的环境中，艰难寻找可让他们度过当晚的资源。有的幸存者偶然有了发现，于是就有了争抢，也就有了死亡，但更多的死亡因辐射而起。 尽管有各种防护装置，但数量有限，只能被少数人拥有。 受到一定数量辐射的幸存者，会很快出现头晕呕吐的症状，并在几天内皮肤开始大块大块溃乱脱落，然后暗红的血水便从身体深层汗般渗出。幸存者此时奇痒无比，通体抓挠，往往会哀嚎数日，最后爆体而亡。 但这并未阻止幸存者来到地面，坐以待毙或饮鸠止渴，当面临这种选择时，又该如何取舍？ 况且总有少数幸存者在这场折磨中生还。忍过初期生不如死的奇痒期后，有的幸存者的皮肤竟然重新生长出来。初生的皮肤也许不如原始皮肤顺滑完美，但坚韧得多，有的甚至会在黑暗里发出幽幽的光。 当皮肤完全长成，这些幸存者不只换了体貌，往往伴随着速度和体力的大增，尤其是抗辐射能力大幅加强，可在辐射环境下长久生存，不受影响，这些人被称为变异者。 为了更有力地争夺有限的资源，幸存者自然而然开始组队出现，他们在废墟附近辐射稍轻地区，建立了许多聚居地。聚居地之间为了水源，食物，物资，和其它不计其数的原因，不断发生战争。 几年后，来到地面的幸存者，数量便从数千万降低到几百万，其中约有小半是变异者。残酷的自然环境下，只有最强壮，最聪明，或最残酷的才能生存。 与此相比，鸟巢的生活依然平静安定幸福，安娜设计的鸟巢功能齐备，物资丰富。 鸟巢内有三层，中央是一圆形平台电梯，可笔直上下移动，向上可直达地面。 第一层是生活区，有三处卧室，两个颜色可爱的卧室内整整齐齐摆了孩子们的衣服，玩具，和图书。另外还有办公室，图书馆，健身房，游戏室，厨房，和浴室。 再往下一层则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面的物资从淡水、食物，药品到油料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枪支弹药库，架子上挂满了枪支，休斯只认出了AK47和沙漠之鹰。 最下一层则是动力室，为鸟巢供应电力，空气净化，和回收利用。在动力室的一角，是一个化学实验室，摆满了休斯钟爱的瓶瓶罐罐。摸到它们，休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通过设在办公室的巨大显示屏幕，休斯可清楚看到外界的情况，也目睹了核爆的一幕。安娜不知安放在何处的多个摄像头，自始至终清晰地多角度记录了那动人心魄的全过程，也包括自己的房屋化为灰烬的那一刻。 除了在实验室每天和那些瓶瓶罐罐待上固定几个小时，休斯把爱全部投入到两个孩子身上。他制定了全套的学习计划，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以及各种数学定理和物理定律，当然还有他的本行化学，这是休斯擅长的领域，休斯甚至在办公室里另辟出一个空间，用来让孩子们做一些简单的化学实验。 在大屏幕上目睹了一次幸存者为争夺一个破旧的金属架，而引起的残酷争斗后，休斯从图书馆里翻出不少录像资料，一边自学，一边开始教习孩子们枪械和技击。 在这方面，玛丽透露出更大的兴趣和天赋，她敏捷而勇敢，很快休斯就无法与她对抗。 而克拉克却对图书馆里的书有更高兴趣，除了应付必要的体能训练，大多时间都泡在里面。 相比外面灰冷的世界，鸟巢的日子就像世外桃源，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度过。 核爆后八年。 十四岁的玛丽已是一个秀丽的金发少女，灿烂的笑容让休斯总想起安娜。 而克拉克则成长为挺拔的英俊少年，乌黑的头发，虽稚气未脱，双眼却透露着深沉的睿智。 看到他们，在鸟巢这个狭小的空间，休斯觉得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但这只是彷佛…… 安娜既然知道修建鸟巢，定是通过某种方式预知了灾难发生。也就意味着，她必会避过那场核爆。安娜现在还活着，对此，休斯从不怀疑。 休斯几次生出返回地面，寻找安娜的念头，但她在何处呢？ 尤其是看到年幼的玛丽和克拉克，休斯唯有把这个念头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