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截舌头
我猛然回头,太阳xue传来强烈的刺痛,双眼一黑,知道自己犯了招魂的禁忌被损了阳气。 说话的,是一个穿白色毛绒外套的美丽女子,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低垂…… 她不是结婚照上的女人吗? 我甩开了她的手,声音冰冷地说问道:你是谁? 白色毛绒外套女子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白薇! 从她口中亲耳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口一阵刺痛,发酸发涩有种想哭的冲动,我是谁,我真的是李清风吗?她是我妻子? 白薇没有任何表情,说道: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我心里非常难受,苦笑道:不会是你死去的丈夫吧! 白薇脸色刷的白了,大睁着双眼,嘴张成了O形,愣了半天才说道:没错,他半年前死在一场车祸中…… 我本来是信口开河,没想到真的戳到了别人的痛处,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我说话时声音在发抖,想确认一下结婚证上那人的身份,一定不会是我的…… 白薇眼中旋着泪花,闭上双眼抑制着不让自己流泪,重重地吐出三个字:李!清!风! 听到陌生人说出死人的名字,而那死人正是自己,我像是被电击了一般,全身发麻有些站立不稳。 我已经结婚了,我有一个妻子,而且我已经死了……哈,在开玩笑吧! 白薇问我,你认识他吗? 不,不认识,我不认识……我不是他,你认错人了…… 我慌乱地回答着,乱忙将结婚证塞到了衣兜里,生怕被她看出漏洞,事实上早已千疮百孔。 白薇怪笑着,递给了我一张纸说:他死了,我和表妹一起来招魂,希望能见他一面…… 我接过那张白纸,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脑中一团团鲜红的液体涌动着…… 死亡证明: 李清风,男,身份证……,于2013年2月13日,由清洁人员于16:05分发现死者尸体于城南省道龙王潭路段,无生命特征,我院于17:22分确认患者已死亡,经验尸为车祸事故,特此证明! 时间:2013年2月13日 接诊医生:张爱国 上面身份证很明确,和结婚证上的一致,就是我的身份证号码。 死亡证明上印着县第二人民医院的红色大印,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李清风确实已经死了。 李清风死了,那我是谁,鬼吗? 我拿着死亡证明的手颤抖不已,急忙递给了白薇,强压着心底的震惊,这不是真的,对,我不是那个李清风…… 白薇接过死亡证明,问我怎么半夜到小阴路,我告诉她我在为别人招魂。 她苦笑着,说那正好一起招魂,做个伴儿吧! 我看了她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说:不用了,各走各自的路,免得有所瓜葛,对彼此都不好。 我说完托着罗盘,跌跌撞撞往沿着小阴路走去。 整个人像一只遗弃的水袋,完全只剩一个空皮囊,脚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没有一个着力点。 我抬头看了一眼,月已中天,流云浮动着,忽明忽暗。 叮…… 招魂幡顶部一声清脆的铜铃响,谢天谢地,你终于发出了第一声。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辨认着罗盘的方向,指针摇晃几下,只见路边的榕树下一白影在蠕动。 到现在我明白了,每当罗盘天池指针晃动时,都会有人出现,也可能不是人。 mama,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mama,你挺住,我现在就去找给爸打电话,让她来…… 小男孩儿哭泣着,喊着mama,只听女人低沉的声音说道:清风,我的傻孩子,你不要去找他,他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如果他有天良,当初就不会离开我们,不要找,永远不要…… 清风?怎么他也叫清风,这是怎么了,天底下的人都叫清风了吗? 小男孩儿见我靠近,跪地磕头泪流满面求我,叔叔,救救我妈,她快死了,求你了…… 我看着树下的女人,只见她头上戴孝,穿着一身白丧服,脚上布鞋用白布包裹着,这是乡下守丧的风俗。 女人背靠着树,大口喘息着,落泪对小男孩儿说:清风,你记住,不要向任何人下跪,不要求任何人,做个男子汉,站起来! 小男孩儿很听话,起身扑进了女人怀里,母子抱在一起痛哭着。 我看不清女人的脸,但她的声音很好听,我似乎多年前听过,但早就不记得了,可能是被遗忘了吧! 也许忘了更好,忘了就不会有回忆,也就没用痛苦,哈……忘记所有的过去。 mama,你怎么了,你醒醒呀!你不要睡了,清风要听你讲故事…… 女人肚子高高隆起,一浪一浪的波动着,肚子里仿佛沉积着一团怨气,又像是里面藏着一个怪物,在不停蠕动…… 我见女人昏死过去,将招魂幡靠树立着,拉开小男孩儿为女人诊脉。 从医科大毕业,没什么门路,进不了大医院,学的都快忘记了。 这是我第一次为人看病,心里怀着忐忑,希望能救她,尽到一个医者的本份。 接触到女人脉搏的瞬间,我胸口涌动着热血,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情,沿着我的指尖,流入了血脉之中,很轻,很柔,很暖,像母亲的爱…… 女人怀孕了,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很想将他生下来,但又怕他没有父亲,不完整的家庭注定是不幸的,女人很痛苦…… 呵……我不是在把脉吗?怎么会知道这些呢!太奇怪了。 当我回过神来,小男孩儿不见了,好像他从来没来过一样,这里只有我和这个可怜的女人。 女人脉象很乱,这是羊水破裂前的迹象,看来她肚子里的生命已经等不及了,想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女人身下流出一滩血,散发着甜甜的味道,他要来了…… 我没有任何顾忌的为女人接生,医者仁心,这是责任,也是本份。袖手旁观,那不是我处事的原则,何况我根本没有任何原则,想做便去做。 我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地上,又将女人的白孝服凑上,让其仰面躺着。
掐了女人的人中,她醒了过来,不过昏昏沉沉不大清醒。这也不要紧,不清醒痛苦反而少一些,越清醒,越痛苦! 清风……孩子……你在哪里呀? 女人糊里糊涂的喊着,我为了让她少一些痛苦,说道:妈,我在你身边,我守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女人听了我的话,安静了下来,只是流泪,不断流泪…… 我反而浑身不自在,仿佛她真是我母亲一样,若是儿子为母亲接生,这是多么难为情的一件事呀! 她不是我母亲,那我母亲在哪里,她过的还好吗? 想不起来了,母亲的样子已经模糊,快要忘记了,但却永远忘不了…… 哭吧!大声哭吧!想哭你就哭出来,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痛苦。 我大声对女人说着,试图让她放松,生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儿,也是一件恐怖的事儿。 有时,迎来一个生命,又会送走一个生命,但却无可奈何,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宿命,谁都无法改变。 女人只是默默流泪,而不哭泣,也没有喊叫,这是一种难以表达的情绪。 哗哗哗…… 鲜血流淌着,女人几次昏死过去,又几次醒来,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死一样寂静的空气。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有惊无险,母子平安! 小男孩儿非常瘦小,像个粉嫩的小猫咪,就在我看他的时候,他对着我笑个不停。 我为女人盖好了衣服,用外套包裹了小男孩儿,将其放在母亲怀里,等天亮,她们就可以一起迎接清晨的太阳。 女人昏了过去,但脉象平稳,只是在不停说梦话:清风,我可怜的孩子…… 看着熟睡的母子,我拿着招魂幡离开了。 看到路的尽头有亮光,我加快了步子,很快就见到了活人。 岔路口,一个黑衣老婆婆在烧纸钱,花花绿绿的纸钱被火舌吞噬,纸灰被风吹的卷动着。 旁边的一块方方正正的黑石头,上面摆着一碗米饭,碗里竖直地插着两根红筷子…… 奶奶小时候告诫我,筷子千万不能竖直插在碗里,招鬼! 看着黑石桌上饭碗里竖直的红筷子,我开始害怕。虽然奶奶已经去世多年,但这个禁忌,我永远都记在心里。 我看了看老人满是皱纹的,心里不安起来,这个老婆婆,怎么和奶奶长得那么像呢? 老婆婆抬起了头,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褐色暗斑,声音沙哑地说:清风,你回来了? 我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用力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但眼前的情景却没有任何改变。 老人脸上带着笑意,红色的牙床裸露着,没有一颗牙齿。 当看到她口中只有半截舌头时,我怔住了,因为奶奶也只有半截舌头,说话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