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故梦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十六岁的楼破这样询问十四岁的木左。木左狼狈的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已经昏迷了的右玄，抬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楼破，他们之间，差了太多。 “木左。”木左这样回答道。 “你不知道闯入千戎境内的汉人，都不会活着回去吗？”楼破手里握着刀，指向了木左问道。 “知道。”木左抬起头看着楼破。 全身已经没有半丝力气，但是他还活着就已经是做好的解释了，留在汉人的境地便是必死无疑，来到这里，或许还有一丝生的可能。 “知道还来这里，就是即使死也没有关系了。”楼破的刀已经架在了木左的脖子上，冷冷的问道。 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木左把右玄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努力的撑起了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刀身支在地上，木左努力的抬起头来看着楼破。 “不错的眼神，看来你知道什么样才能生存。”楼破看着木左，无不欣赏的说。 马上的少年突然跳下马来，对一身血污的木左伸出了手，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那么的明媚。 “我饶你一条性命，从今天起你们两个人要为我做事。”楼破说道。 风吹动少年的长发，木左痴痴的看着前面的人，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是他从小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的光明。木左本能的伸出手去，握着了楼破的手。 从那以后，楼破的身后多了一个木左，形影不离。 后来，十七岁的木左随着十九岁的楼破上战场，一日从战场下来，两个身上全都是血的男人坐在草地上大口喝着酒，木左看着楼破，突然就笑了，楼破回头好奇的看着他。 “你从来没问过我，我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你就这么的信任我。”木左喝着酒，神情有些严肃。 战场上厮杀，稍不留神就会断送性命，这个男人竟然敢把后背露给他，虽然木左很开心，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问清楚。 “你已经决心要和过去做了断了吧。”楼破喝了一口酒，回头看着木左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帮你面对现在的生活，而不会去问过去的你。” 微微一愣，木左笑了，这个男人说的话他竟然无法反驳。两个酒囊撞在一起，木左喝空了酒囊中的酒，躺倒在了草地上。很多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还能继续这样的生活对于木左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一片黑暗中，木左突然笑了一下。已经转身要走的血符猛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木左，一个深陷到梦境里的人，怎么会突然醒来。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样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吧。”木左回头看向血符，冷笑着说道。 只是一转眼的时间，木左就已经到了血符的身前，刀身一挥，血符直直的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我想要的，就是这种和阿破一起腥风血雨的生活，只要他还没倒下，我就没有资格倒下。”木左甩掉了刀上的血，冷冷的说道。 看着地上的人没有动弹，木左走上前去查看，却不料血符猛然睁开了已经闭上了的眼睛，剑身一挥，刺向了木左。木左飞快的后退着，避开剑刃。 “真不错，竟然能从梦境里出来，不过，你该不会以为逃离了梦境，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吧。”血符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嘲讽。 杀意一瞬间变得浓烈，一阵黑色的烟雾包围了木左，让他辨不清方向，剑身不断的从烟雾之中攻击而出，木左左右躲闪疲于应对。 屋前，灰云的鞭子缠住了右玄的刀，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灰云狠狠一拉，右玄仓皇倒地，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可惜了你这样的容貌，不过别担心，我不会伤到你的脸的，下辈子在好好找个好人家吧。”灰云冷冷的说着，鞭子缠住了右玄的脖子。 “小玄。” 恍惚间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右玄努力睁开眼去看，看见小小的木左正拉着小小的自己，开心的奔跑着。 小时候，自己一直跟在木左的身后，他去哪里自己去哪儿。右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看着逐渐跑走了的两个小小的孩子。 那是一个雨天，小小的木左跟着师父一起去采买用具，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前的树下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孩子哇哇哭着，被随意裹在被子里。孩子的哭声引来了附近的大狗，正低头闻着孩子。 心下一动，木左走过去赶走了狗，蹲下来看着小小的孩子。说来也是奇怪，小小的孩子看见木左就停止了哭闹，抓着两只小手开心的笑着，抓住了木左的衣襟。 手足无措的抱起孩子，木左迟疑着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师父，师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天以后，右玄就被带了回去，做了木左的师妹。两个人一起长大，一起练功，一起被骂，一起挨打。 这里是禹国和炎月交界的一个小小的城，没有那么严格的管理，形形**的人都会在这里扎根。整个城都是一片乌烟瘴气，每天都有人死去。 但是右玄从来没管过这些，她只是无忧无虑的长大着。他们是城中太守的家仆，负责保护太守的安全。太守是一个很好的人，至少右玄是这样认为的，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为了百姓的生活cao劳，油灯经常会亮到天明。 “等你长大了，你会做什么？”一天右玄问木左。 两个孩子坐在树枝上，晃荡着两条小腿，抬头看着天空，装模作样的思考着人生未来的事情。 “我啊，要好好保护太守大人，像他这样的好人，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才能帮助更多人。”木左信誓旦旦的说。 “那我也要好好的保护太守，我们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右玄拉着木左的手，开心的说道。 “好，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木左也信誓旦旦的说。 小小的两只手勾在一起，以为这就是一辈子的诺言。右玄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春风，那么猛烈，刮飞了盛开的花瓣。 敌人没有征兆的出现，包围了整个小城，太守紧急向京城求援，带领小城中为数不多的军队拼命抵抗。如果让无恶不作的炎月人进城，必然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有多么重要。 回城的士兵越来越少，援兵迟迟未到。太守的眉再也没有舒展过，城中粮草紧缺，已经有人不断饿死，再这样下去，城中一定会发生暴乱。 太守在城墙上呆了一整天，木左和右玄在他的身后陪着他，那天太守摸着她和木左的头，做出了一个决定。 城门被打开，太守与炎月约法三章。炎月的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太守跪在地上，主动献了城。炎月人也遵守诺言，没有难为百姓，只是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了一部分粮食。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结局，至少右玄看到太守笑了。 “过几年等小玄长大了，就给你寻一个好人家。”太守笑着对右玄说道。 脸上一红，右玄急忙摇头，偷偷的看了一眼在太守身后的木左。木左也正看着她，一脸紧张的害怕她真的答应太守。 太守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孩子的心意，笑着摸着他们两个人的头，跟他们说等到来年收获了，就给他们举行婚礼。 两个人开心的笑着，发誓以后绝对不会离开太守，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当时太守的神色的太复杂，只是笑着点点头。右玄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单纯的相信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 京城的人大发雷霆，责怪太守开门献城，命令前去支援的将军把太守押送回京。将军得到命令，下令军队攻入小城，活捉太守，所有抵抗的人纷纷处死。 对于城里的人来说，太守救了他们的命，怎么能让别人带走。小城里的人拼命反抗，很快就被屠杀殆尽。明明都是汉人，没有死在别族手中，却死在了同胞的手里。太守不忍心再多伤亡，自愿把自己交出去。 右玄记得那一天，残阳如血，师父打晕了太守，让木左和右玄带着他出城，自己率领最后的军队和将军一绝死战。 两个人带着太守杀出了城，师父战死，将军追了上来，木左和右玄决定拼死一搏。儿时的誓言终于走到了尽头，太守把手搭在他们的肩上，告诉他们要好好的活下去。 “那么还是孩子，不能这么轻易就死去，人生这么美好，你们不能只被困在这里。”太守微笑着对他们说。 将军的军队已经追了上来，要就地斩杀叛徒，太守让木左和右玄快走，自己一个人上前拦住了将军，从此以后右玄再也没有听说过太守。那天木左拉着右玄拼命的跑，跑的整个身体都好像要裂开一样。 “为什么会落得这般结局？”右玄哭着问道。 木左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把右玄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里。女孩子哭泣着，不明白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右玄是恨汉人的，从来都是。自己从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好不容易有人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也被这么轻易的摧毁。汉人，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