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诏书
万象寮现在一片安静，无论是本应该在前院打扫的小童，还是在后院cao练的侍卫，此刻都是毫无踪迹。小童们坐在屋子中围着暖炉，一言不发。侍卫们在冰凉的长廊中，面面相觑互相沉默。 比起祭祀之后百姓的喧闹，万象寮如今是这般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悸。若说起原因，还是要说昨日圣上连颁的那三道圣旨。 第一道，淮王诛杀叛臣秦夜有功，特封为镇北元帅，率兵镇守北境，保北境百姓平安。没有诏令，可以不必回京。第二道，大祭司没有完成祭祀，导致天怒人怨，即日起禁足万象寮之中，没有重大祭祀活动不得出入。第三道，公主伴读白桑多年来伴在公主身边，知书达理，深得朕心，特许封为茗浣公主，享公主待遇，送往千戎和亲。 此刻白桑的房间里，也是安静的，若说有什么声音，就是坐在白桑床头的宁倩发出的压抑的哭声。 梦魇又一次包围了白桑，窒息一般的压抑包裹着白桑，在黑暗的原野中却不断的下坠。除了一片黑暗，她什么也看不到。 猛然睁开眼睛，光线晃得白桑微微皱了眉，比眼睛看到先感知到的，是身边压抑的哭声。 “公主？”开口白桑才发现自己声音的沙哑，努力的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要坐起来，宁倩急忙伸手扶起了她。 “你终于醒了。”宁倩说着，紧紧的抱住了白桑，白桑竟不知道宁倩还有这般力气，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日前白桑被楼破救回来，到现在已经睡了两天了。大祭司遇袭的消息传到皇宫，宁倩一直担心白桑，央求沈昭一定要带她过来，并且一直守在白桑身边，不肯离开半步。 “公主你怎么在这里，大人还好吗？”白桑扶住了宁倩的肩膀，急忙询问洛安臣的事。 “大祭司没事，刚刚还来看过你，此刻应该就在房中。”宁倩擦擦眼泪，看着白桑消瘦的脸说道。 知道洛安臣没事，白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伸出手温柔擦着宁倩的眼泪，安慰她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宁倩又突然说道，眼泪瞬间决堤而出，眼泪滴到了白桑的手上，滑出了一条温热的痕迹。 “怎么了？”见宁倩如此，白桑不禁皱起眉询问道。 却不想，宁倩挣脱了白桑的手，直直的跪在了白桑的面前。白桑瞬间惊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跪在了宁倩的面前。两个人跪在地上，白桑震惊的看着面前哭泣的宁倩，在她的诉说中听明白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本来应该是我的，本来应该是我的……”宁倩抓着白桑的双手，低着头，眼泪晕湿了衣衫。 张了张口，白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她需要时间缓一缓。那大人怎么办，脑子里突然闪出了这件事，白桑猛然起身冲出门去跑向了洛安臣的房间。 身后是宁倩大声唤白桑的声音，白桑却置若罔闻，只顾向前飞奔着。墨色的头发散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墨色的痕迹。 朴素的窗棂边，齐煜衡负手而立，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庭院，眉心紧紧的皱着。而洛安臣此刻却安然的坐在坐榻上，好像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一声响动，齐煜衡一拳捶在了窗棂上，竟然把那雕花窗棂锤出了一道裂痕。狠狠的叹了一口气，齐煜衡的眉越皱越紧。 “王爷竟然会如此伤感，我倒是觉得，如今此去北境，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和千戎有更好的接触。”洛安臣听见了响动，抬头看向了焦躁的齐煜衡，淡淡的说道。 “这其中的好处我自然是知道，只是，如今已别，你我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你如今又被禁足，难免担心。”齐煜衡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洛安臣担忧的说道。 “不过禁足而已，我平日里便就是深居简出，并没有什么影响，王爷不必担心。”洛安臣微微一笑，安慰的说道。 叹了口气，齐煜衡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开门声打断。白桑突然从门外闯进来，直直的跪在了洛安臣的面前。 看见了白桑，洛安臣的眼中闪过了一瞬间的欣喜，看着面色苍白的白桑，忍住了已经要脱口而出的关怀，严肃的说道：“怎么如此没有规矩，看见王爷还不快快行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白桑乖乖的听话，对齐煜衡行了一个礼。齐煜衡看着白桑苍白的脸，于心不忍，伸出手扶起了她。 “大人，真的要让白桑嫁出去吗？”白桑推开了齐煜衡的手，又一次跪在了洛安臣的身边，小手紧紧的握着衣袖，哀伤的问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问，陛下既然已经下旨，你就必须要嫁。”洛安臣闭上了眼，不敢再多看一眼白桑伤心的眼神。 眼泪徒然落下，白桑不敢相信的看着洛安臣，张张嘴，颓然的坐在了地上。齐煜衡看着紧闭双眼的洛安臣，知道此刻他心中必定也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般淡然，不禁暗叹一声。 “大人……莫非，这也是大人的计划之一。”白桑抬头，目光空洞的看向洛安臣，轻轻的问道。 眉心轻微跳动了一下，洛安臣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安臣。”齐煜衡不忍，不禁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洛安臣的神情，终于还是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何尝不明白，洛安臣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嫁去千戎是一个不错的归宿，不用再面对这里的腥风血雨，与其让她留在这里接受残忍的真相，不如用这种方式让她离开，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 “大人，这一切难道都是已经设计好的吗？”白桑此刻的声音里是难以形容哀伤，只是望着洛安臣说道：“包括楚jiejie的死，包括此次遇刺，包括……和亲？” 屋子里是压抑的沉默，白桑听见的只是自己紊乱的呼吸声。没有人回答，白桑不禁从心中生出了绝望，起身抓住了洛安臣的双臂使劲的摇着，大声喊着让洛安臣回答她。齐煜衡终于看不下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白桑拖着她到了窗边。 白桑挣扎的，想要看到洛安臣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是没有，洛安臣始终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是白桑任性，打扰大人了，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白桑停止了挣扎，全身失了所有力气一般踉跄着推开了拦着她的齐煜衡，失神一般的向屋外走去。 关门的声音响起，洛安臣睁开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了起来。齐煜衡见状，急忙为他拍着后背，帮他顺气。 “谢谢。”洛安臣大口的喘息着，一边说道。 只是叹了一口气，齐煜衡直起身来看着洛安臣，担忧的说：“如今我们这一走，你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帮衬，我担心你的身体，小桑要是知道你如今这样虚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你的。” “所以，才不能让她知道。”洛安臣抬起头看着齐煜衡认真的说道。 点点头，齐煜衡了然。他太明白面前这个人的想法了，无论什么事情，都比自己重要。 “我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你会不会怪我？”洛安臣突然这样问道。 “小桑是你的手下，为何要征求我的意见。”明知道洛安臣的意思，但是齐煜衡依旧好像没有听明白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做事必然有你的道理，也必然是为了她好，我何必多说。” 见齐煜衡如此，洛安臣感激的笑了。苍白的嘴唇在苍白的脸上挑起了一抹弧度，白衣黑发，看得齐煜衡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书房外，宁倩担忧的看着走出来的白桑，白桑却只是笑。既然这是洛安臣给她的任务，那她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去完成它。 “小桑……”宁倩扶住了白桑，轻轻的唤着。 “我没事。”白桑微笑着看着宁倩，拍拍她的手安慰的说道：“本来想要看着你出嫁的，没想到倒是我先嫁了。” 听着白桑这样假装轻松的语气说话，宁倩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直说着对不起。白桑淡然的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 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她自己错了罢了。白桑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嘲笑，她在嘲笑她自己。她不过只是万象寮的一个小小的侍卫罢了，何德何能，去换得大人的目光。 有小童快速的穿过了长廊走到白桑的身边，抬头看着白桑，眼中是与他年龄不符的伤心，对白桑说道：“jiejie，宫里派人来了，说是要接jiejie进宫。” “我知道了。”白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以后大人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千万要仔细了。” 小童点点头，低着头跟在白桑后面，听着白桑自顾自的交待着注意事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jiejie你不要走。”小童哭着说道：“我不想让jiejie走。” “别哭，jiejie……不会走太久的。”白桑微笑着说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