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恨谁传 3
弥裳那天领着小云青回来，第一要过的关——恐怕也是唯一要过的关，当然是楼管阿姨了。 楼管阿姨五十多岁了，女人到了这个年纪，骨子里的善良就很容易受制于更年期，于是好心就常常显得像狐疑。 这位阿姨今年接管大一新生楼，一方面为了“开始好就一切都好”，一方面也是雷厉风行惯了——大一的学生来自四面八方五湖四海，什么脾气都有，什么家庭出身的都有，所以，要是一开始刹不住风气，很容易遗患无穷。所以这位楼管阿姨，在新生报到的这几天，已经全神贯注，严密布防，神经高度集中，要争取发现一切的不轨行为和不良习气。 当然，楼管阿姨是知道的，所谓“坏”学生好学生，其实往往差别只在于是不是守纪律，也就是是不是会通过违反为大家的利益所制定的原则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们中一大部分人并不是品质真的有问题十恶不赦大逆不道，但是如果一开始约束不严，则很容易看着她们滑入深渊呐！ 尤其是女孩子们。 这里之所以用她们，也是为此。男女生的宿舍楼是分开的。H师大一年级新生女生楼的这位负责任有正义感的阿姨，姓刘。 刘阿姨没有上过那么多学，自然没有读过《诗经》之类的书籍。也就不知道“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但是她是知道女儿身子千斤重的，不自重的女生会给自己的父母家人带来耻辱，甚至令家族蒙羞，令班级受辱，令大学的名声受到损害。而且刘阿姨相信，一个篱笆扎得很好的院子，蟊贼是没有办法钻进去的。所以，刘阿姨的宗旨就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这些，毛主席语录上，写得多清楚啊！ 因此当宇文弥裳带着小云青走近女1楼，离值班室的窗户还有涨吧远的时候，刘阿姨已经警觉得大声喊道：“咦，那位女同学，请你过来一下！” 弥裳惴惴地拉着云青走过去，手里就不知不觉地出了汗。因为她高中的时候根本没有住过什么楼房，她们的宿舍楼是平房，也没有专门的生活老师或者宿管阿姨，负责她们的生活日常事宜的是班主任，可是班主任有自己的办公室；负责她们的安全的是所有的老师们——而老师们轮流值班，“当班的老师”就是他们风水轮流转的负责人。每晚学生下自习了，老师们要去查宿舍。所要巡查的内容大致有查关窗户没有，熄灯没有，睡前嘁嘁喳喳说话没有……等等。 可是大学里是不同的。这不同令弥裳感到安全，也感到紧张。 这种紧张不知不觉从手上渗出来，感染了云青，弄得她的小手也汗津津的。于是她抬头看了看弥裳姐，看到jiejie的眼睛里有一点慌乱似的东西，在自己的眼前一溜。 小云青当然算不上“世故”。但是这个孩子确实不得不算聪明。 她的小脸马上凝重起来，凝重得甚至有些——沉重。 弥裳笑得一脸粲然。“阿姨……我——！” 刘阿姨不为所动。那眼光似乎洞察一切一般。这大大小小两个美女，在她的眼里是应该多多少少有些相似的：都是大眼睛双眼皮黑头发……嗯，那个小的看得出来也是个窈窕淑女的潜力极其明显的样子啊！这俩闺女…… 她虽然觉得那个“大的”看起来是太嫩了，不像是有这么大的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会是谁……难不成，是这个闺女的“男朋友”的孩子？私生子是不像……第三者！阿姨灵机一动，醍醐灌顶。 于是她摆出一副“不要企图骗我，女孩子”的神气，坐在那里，明明矮站着的弥裳好几头，却有一副很明显的斜睨的架势。 弥裳看这副阵势，知道此关不易过。不过华山自古一条路，再难不过十八盘。她一向是个想起来废话无数的人，可是却很少在现实中撒谎。但是，她再看一眼云青，看来也是不得不了！ “阿姨！我今天去我亲戚家，正好这个孩子的爸爸出差，mama在照顾生病的老人，我看她在医院里挺可怜——关键是那个地方有传染病的危险，所以……所以您看，我把她带回来了！而且，我宿舍还没有同学来，您看我可不可以……” “是？那你怎么不跟她在她家里带着呢？” “我可以跟她在她家过夜吗？”弥裳眼珠一转，马上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哦，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看了《新生入学须知》和《学生守则》，学生非特殊情况不许在外面留宿的……” 刘阿姨语塞。 刘阿姨语塞对于弥裳来说，就是小胜一把。 不料，这时候弥裳身后的小云青却开口了：“奶奶好！我叫慕容云青，我爸爸叫慕容懿，我mama是云舒月。这是我jiejie宇文弥裳。我爸爸不在家，mama一个人……我想，奶奶会让我跟jiejie在一起的。云青一个人在家里，好怕……” 刘阿姨脸上的讶异更明显了。她没有料到这个孩子会说话，更没有料到这个孩子的声音这么水样的动听，尤其——尤其没有料到这个孩子在没有任何人教习的情况下，开口，给她叫奶奶！ 劳动人民的朴实在一刹那间占了上风。刘阿姨的脸在那一刹那之后菊花盛开：哦！乖乖儿的小娃娃，小姑娘儿哎！嘴可真甜咯！奶奶就是问问哦！奶奶喜欢你啊！使得使得噢！ 那个啥……你叫什么来着？只要登个记啊！——这是规定啊！丫头勿怪啊！刘阿姨突然为自己的不得不遵守规定感到抱歉了。虽然，没有人知道这个七八岁的孩子，算不算是学生守则里的“不准私自留校外人员过宿”里所暗指的那种“外人”。 宇文弥裳赶紧写下自己的名字班级专业。她巴不得做到尽量令阿姨满意——只要小云青可以有地方过夜了！ 甚至她的签字都得到了阿姨的赞叹：哦！这闺女字写得真好啊！名字也很好听啊！ 不知道弥裳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就这样与管楼的刘阿姨之间有了默契。而她们之间的信任，竟然也延续了弥裳在那个楼住宿的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