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风雨替花愁 7
然而詹如月毕竟不是圣人。 虽然来Q.S她是受老刘一语的启发,但是在这个氛围里面,看到那些红男绿女在彼此之间走马灯似的穿梭,笑或者卖笑,哭或者假哭,一切的界限难道真的那么明晰么? 她的泪,到底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恨?她的心,到底是怀了恋,还是怀了怨呢?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可以这样活着,而她不可以?别人可以这样笑,哪怕是买笑,可是她自己呢?在那个公司里,对着林林总总的领导层,尤其是那些不近情理的外国人,她几乎有的时候有“卖笑”的感觉了:看来所谓“买卖”,是不分场合的。 是不是去了外国的,或者干脆说凡是与外国有关的,就都这样不近情理了呢?比如……甚至……杜子若! 想到杜子若她就感到肠中绞痛,如转车轮!杜子若!她记得自己当时跟他开的玩笑里,有这样的话:“你到底是杜若还是杜子若?” 她本来打算嘲笑他,因为杜若就是杜鹃。她本想笑话他的名字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呢!这些学中文的人之所以脑瓜子显得特别的灵光,实在也不是她们得天独厚,而是因为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与致密悠久的文化民俗脉络相融合衔接,使得表达无形之中就多了许多的暗门和转角。可怜那些其他学科的人们,通常一味务实,生活里会少很多除了实验结果成就报告之外的乐趣,因此,杜子若一般会被如月套住,甚至有时候“套牢”。 没想到那次杜子若胸有成竹的说:我是杜若,并且是“夫子若”。是“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的杜若!” 如月张口结舌地看着她,难以置信。看他悠闲地,甚至有些洒脱地脱口而出,自己原来准备好的那些奚落嘲笑突然成了柳絮无根飘蓬去岸,也是出乎意料啊! 这是王令的句子:“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她大张着嘴,终于勉强自己做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哦!又处心积虑了?” 她所谓的处心积虑,是指杜子若为了“配得上”她所做的那些努力。这个从初中的时候起,语文就很少及格的理科的尖子,从研二的时候遇到如月,也从那时起开始对如月用心。从那以后他的书包里除了专业的书之外,就会多一些文学类的书籍。当然,从最普及的唐诗三百首开始,他只要一得闲,就会翻弄那些东西。可怜他对于文科本来就不大喜欢,所以,在这个艰苦的过程中,常常事倍功半。 如月至今深深记得自己第一次接受杜子若的邀请,带了三位随身护驾的保镖去赴宴的时候。几个人对着杜子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那个可怜的“纯情少男”,本就一直俯首案头折腰实验,很少,或者说极少与女生打交道的。这下子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几个人哈哈大笑。其实之前另外的三个人本着对詹如月负责任的人道主义精神,已经“通过各方渠道”对杜子若做了尽可能详细的调查。杜子若是H市理工大学的学生。他们在一次联谊晚会上认识。当然具体的情报主要是老佟利用职务之便,从他们学校校学生会成员那里套取的消息。关于此人如何成绩优秀,为人朴素,学习踏实等等。而且如月本人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看到的第一眼,就不感到讨厌。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花痴。 只听说有蝴蝶是花痴蜜蜂是花痴,采遍所有的花才甘心。但是如果女子如花,她的痴,可能也只可以是植物性的。 植物之于动物的区别,在于虽然偶尔它也会随风摇曳,但是始终坚持。 就像,如月对杜子若。 她偶尔也会觉得这个人太老实了,老实得没有一丝的情调,没有一丝的机敏,没有——也就没有了一丝的浪漫。那种学习语言的人很容易从卷纸浩繁里读出来,一般的文科学生也极其容易将其植根到自己想像里,并且一任这浪漫发芽出叶,蔓延进自己的生活。 而这四个人里,老佟对这些最免疫;老刘对这些最嗤然;弥裳对这些看得最透彻;而如月,她对这些通常淡然置之。
因为真正的浪漫既非模仿可以得来,故事也非现实生活所能够复制的。而且浪漫本身,一定是长在人的骨子里的,任何外在的浪漫或者表面上的喧哗,可能被冠以浪漫的名号,但是与真正的浪漫无关。 所以她并不在意杜子若是不是一心务学,因为他对她的好,她知道。他眼神里的那种溺爱关心,他在他面前的那种急于表白而苦于口不择言词不达意的样子,她都喜欢。 ——有什么比面对一个真实的人,更令人心中安稳感觉安恬的呢?尤其,当这人深爱你,只爱你的时候…… 可是这个人,竟然也会变! 这个人,这个人竟然……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信的吗? 如果你以为绝对不会骗你的人,一个绝对不会骗你的人,骗你的心,甚至连一句骗你的话都不会说的男人,突然对你说:我们分开得太久了,而且以后在一起也不现实,我打算留在北京上海之类的地方,不打算再回H市了。 这样的话,似乎所有男人都可以说出来,或者所有其他随便的男人对他们的那些easy-to-get的女友说出来。但是为什么是杜子若对她詹如月说?所谓的子规,所谓的啼血,所谓的东风……原来终不过三月的残花,落了,不再开。 年年花落,岁岁花开。而有些女子是百年一开千年一展的玉华,她既不会乞怜东风,也无心炫耀自己的姿色。她会以为那些走近他的人,是懂得他的人,那些攀折她的人,本是识得她的人。 否则,命运为何这样安排她们的遇合呢? 一直持身如玉的詹如月,她不甘心,不甘心呐! 难道自己就俯首低眉,屈服给命运? ——输给那个看起来非常不像是命运使者的木讷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