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青慕容 2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甜蜜而冰冷。 我要二百五十万。 吸毒。 不给,我就卖身。 她啪地摔掉电话。回转身,脸上早已泛出泪光。脑子里还有那个男人磁性的淳厚的声音,她甩头,企图将那个声音甩掉。拿起电话的时候她那么迫切地希望听到他的声音。她喜欢他的声音,每次听到那个声音她就明白,为什么那个可怜的女人选择默默地爱他一辈子,并且为他活,为他死。可是她不能够原谅他。 她喜欢报复。她喜欢一点点地切割,一点点的凌迟。有时候她想象听筒那边不是一个活人,而是那个人身上的某个器官,血淋淋的,像剥开的番茄,汁液稀薄而颜色厚重地流出来,刺激! 她再一次大叫起来。 她喜欢红色。因为那是血液的颜色。她看那些杀人放火的碟,喜欢看那些片子里面的镜头。可是每逢想到要杀的这个人,她能够想到的总是稀薄的番茄汁一样的颜色。她甚至无法将他血液的颜色想成西红柿酱,那是拍电影的人作假的时候的用具。她甚至无法将他流血的样子与红酒联系在一起,因为,她认为薄情的人连血都该是稀薄的。 她有时候感到可笑。但是她每逢想到他流血的样子,她只能够想到番茄。 她也常常想,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虽然故事她看多了,故事片她也看多了。可是她仍然想不出,他们过去的日子和生活的样子。 她好奇。 所以,她常常对着女人的照片呆呆地出神,仿佛自己会有一天听到她的话。她望着女人,看她黛眉明目,神色秋水般平和,样子兰花般雅致。她看着她在岁月里逐渐地褪色,但是有什么深深地沉淀下来,烘托她的美丽。 只有这样的女人是真正的女人。 尽管,她的唯一留给她的照片,镶嵌在她的墓碑上。 她每次来看她,只带兰花。只带一束白色的兰花。 她把指甲上的蔻丹洗掉,把红唇还原本色。然后她她穿上一袭白色的纱裙,推门,走了出去。 在门口等待着的司机,亦如影随形地跟上。上了车,车子缓缓地开出了城市,向人烟幽静处驶去。不必问要去哪里,只要她这个装束,她只有一个目的。 人到底为什么活着?活着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痛苦?痛苦为什么他们却挣扎着生,而不愿意从容地死?而且为什么在死的时候,好像很多人都很痛苦的样子?死去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吗?为什么她却神色平和? 她的照片是她临死前拍的。那时候,她已经病了很久。她拍了照片第二天就死去了:可是她的神色,那么平和。她脸上漾着的淡淡的微笑,以及眼睛里那幽深而与世无争的光彩,是这个年轻女子脸上没有的。或者,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怨恨与激烈,被造物集中在了这张脸上,所以,那张兰花般的脸,才得以有那样的宁静和美丽? 她有过幽恨吗?她到了那个墓地。墓碑是她后来才立起来的。她将这里建成她的秘密。无论那个男人如何迫切地询问,她都冷冷地拒绝。她认为他没有资格去看她,既然,当初他那样绝情地置她于不顾。 虽然,有时候她隐隐地忐忑,不知道那个可怜的人,会不会,也偶尔想见见他? 人到底有灵魂吗?如果没有,是谁让他回头寻找自己?如果没有他,自己会不会可能,为她建起这座无字的碑? 碑的样子很特别。纯白的汉玉,精致的碑身,莲花的边刻,兰花的碑头。上面没有名字,上面雕刻着的是:母亲之墓。她把她的照片嵌在碑身上,但是她让工匠,在照片表面做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怎样一个柔情如水眉目如画的女子,这样当她想见她的时候,她就可以来,可以来这里与她凝神相对了。
她让车子在山下等着。她从来不让其他的人,知道她要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是她突然想来。她给那个人打电话,原本只不过寻衅而已。她原来一直以为自己这样做了是开心的,但是最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有想象的开心了。 伤人的感觉最初是美妙的。但是,这些自己本来以为不需要武器的伤害,或者,其实是自己用心发出的。否则,而今为什么每一次,都感到疼? 她在那座墓前静静地坐着。面对着照片上的坦然与超脱。泪水潸然,渐渐湿透了她的衣衫。她望着这个美丽的固执的激烈的薄命的女子,不知道自己,其实几乎继承了她所有东西——包括性格,也包括美丽。 她长大之后,拒绝和那个男人再做交流,她厌恶他。他不喜欢他望着自己的样子,那不象是一个长辈,更不象是一个父亲。他脸上的东西他觉得很假,假到让她觉得恶心。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报复他。他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夺去了,她所要求的那些,不是他的罪赎,只不过是他应得的惩罚。 每个人都要付代价。 如果一个人让别人为他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他就应该用生命偿还。他活着,就该一生不得安稳。 她看惯了灯红酒绿中摇摆癫狂的男女,她想他们只不过是一样的。他是他们中的一员,然后他侥幸地爬到他的理想的那个山头上,开始被人们称作是成功人士。 一个兜里有钱春风得意的男人,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 甚至,不是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