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明月山崖
这南厢房，乃蜀山剑阁俗家弟子居住的场所，坐落在蜀山紫云峰思过崖上。其处景色清幽，自成一格。几间石屋，背倚石崖；屋前是一方石坪，葱茏的竹木环绕四周，绿荫交翳，隔却了尘野的喧嚣。住所条件十分的好。 居于其间，入目的是宜人的青翠，入耳的是悦耳的鸟鸣，真如同那世外桃源一般！杨百川看着这怡人之景，不多时便将刚才李午阳在明月楼发生的事情给忘了。 南厢房前这块宽阔的石坪，左边仍倚着峭然的石崖；石崖壁上，一眼冷泉自石间而出，潺潺流泻，四季不歇。在这陡峭的山坡上，多生有松竹树木，为这思过崖染上四时常青之色。在那竹木之间的略微平缓处，则有一道白石铺就的石径，斜斜的蜿蜒下山而去。 若依剑门山而言，这思过崖，正对着剑阁以南，算是其南面，在这思过崖对面的无名山峰上，则在那乱石之间悬挂着一条宽大的瀑布，水势轰然，流声不绝。坐在这石居之中，从窗中便能瞧见这道气势轰然的水瀑，便似花果山的水帘洞一般。 虽然这南厢房的石居清陋，但对于长居杨府杨百川来说，已是十分满意了。况且，这清幽的景致儿，在久居高堂阔院的小杨百川看来，颇有几分神仙气概；能住在这儿，夫复何求。 直到杨百川来到这里，才明白这剑阁的职责，剑阁中阁主负责总领全门内外事务，但得听从蜀山盟总部的调遣，其下是四大长老，青阳长老负责炼药，青冥长老负责教授弟子武功，清河长老负责门派的构建以及处理弟子们生活中的事务，而青松长老，则是剑阁的第二号实权人物，虽然辈分、年龄都稍小，年龄跟阁主差不多大，但他则是负责全阁的运转，就相当于是阁主的副手。 与一般的门派不同，这剑阁更注重世外清修，积累弟子的内功与灵力修为，这与武当派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者可以说是系出同源，而剑阁的武技，却教授的极少，甚至，直接将其他门派的一些浅陋的武功秘籍给弟子修炼，对这个，也不做考察。因此，剑阁弟子虽然招式不多，甚至没有招式，但是内功心法积累很深，往往一个刚出道的二十岁少年，其内功，竟不输于二流门派的五十多岁的长老、堂主级人物，虽然无招，但胜有招。当然，剑阁自然也有其独门绝技，但只有掌门弟子才可修习，而杨百川，正是那每年只招收三个的掌门亲传弟子，其他的长老弟子，结业前一年，可以选择修习一门剑阁绝学。而剑阁绝学虽然只有五套武功，却是博大精深，这五种武功均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学，分别为“剑诀：八卦游龙剑；心诀：纵剑；人诀：地灵神功；天诀：翻云覆雨掌；地诀：飞沙破石。学得一套便可独步江湖，正所谓精而不多，是为大成，此外，剑阁与鬼谷合作，除了研习内功外，还教授众人兵法之道，树立众人兼具天下之信念，训练出精英之才，杨百川，也十分赞同这种教授方式。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百川果然觉得是清闲无比。只不过，这曾经的世家大族之少，却丝毫觉不出有什么闲闷，每天感受鸟语花香，领略自然风光，比起以前为家族事务的奔波劳碌，杨百川已经是心满意足，甚至可以说是心有所栖了。 何况，他的房内，也有许多已经结业的师兄师姐留下不少内功、心法典籍。杨百川无事之时，便常常翻阅品读，修身养性，——剑阁阁主无风真人，那次也曾告诫他，说他初入阁门，应先多研习些基本的道家经义，陶冶身心，积淀自身。 若是换了另外一个普通的七岁孩童，在那时差不多便是睁眼目盲了；若要让他看这些言辞深奥的道家典籍，那真是比登天还难。而现在，这个坎儿对杨百川来说，却是丝毫不成问题，事实上，杨百川从小便被父亲逼着读各种圣贤书，甚至是先秦时期的古散文，加之其天资聪慧，读起来简直是一目十行。 杨百川从没像现在这样感激自己的父亲，如果不是父亲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逼他读书写字，现在他还真不知道，这思过崖清闲山中岁月，该如何打发了。想起了自己逝去的父亲，杨百川的眼角有些湿润了，想到自己这么小就没了父亲，不由得心下一坚，暗道，等自己习成之日，便是寻仇之时。 虽然杨百川现在已经入得剑阁，但这些时日下来，他与剑阁其他的略长于他的弟子，基本还没什么交往。这倒不是杨百川有意孤僻，而是旁人冷落，那些个略长于他的弟子，均是不屑于和这个小屁孩玩儿，而且他们大多出身地方上的名门大族，听杨百川的口气只是个落魄的家道中落的少年，想到这里，便更不屑与之交往了，倘若他们知道，面前站着的就是杨家的小少爷、未来杨家的家主，想必都会瞠目结舌，争着抢着和他做朋友吧。 杨百川现在所在的这剑门剑阁，虽然讲求出世清修，但与现在天下大多数门派一样，也不禁止俗家弟子婚娶。在这剑阁中，便有不少双宿双修的道侣。 只不过，这却与杨百川无关，杨百川看着那些女弟子，也不觉稀奇，毕竟是世家弟子，加上年纪又小，对这些事还没有什么了解，自己辛辛苦苦登上剑阁，也不是来找媳妇的，况且家里还有个未婚妻情况不明，自己大仇未报、家业未兴。而在剑阁清修，倒让杨百川少了许多烦扰，多了不少静心研习典籍的功夫。 现在，除了将一些基础的入门心法以及蜀山通用的道家典籍，细细参读之外，杨百川还不忘翻出掌门赠给的那本纯阳无极功心法，参研‘灵力篇’与‘异能篇’，因为，杨百川现在有空静下来，细细回想一下，自己身体里这股孤星剑的特殊灵力，这几个月来的表现，还真有点像这两篇中所提及的游龙神功之法！ 经历过这几个月神识的忽强忽弱以及与孤星剑的不断接触，杨百川现在深深认识到，自己身体里这份意外得来的神剑灵力，绝非凡品，而自己得到的这份灵力，远胜凡间一切内力，书中也只是浅浅提到，自己的这份灵力应该是天缘之力，但对如何运用也没有详细的解释。 不过，杨百川也算颇有慧根，这段时间静心研习了这么多道家典籍，加上一些内功心法，与神剑的灵力融为一体，现在对他来说，也是多有受益——这‘灵力’之法，还有那所有道家典籍中推崇、追求的“道法自然”，它们背后隐藏着的玄妙义理，对杨百川而言，却也并非全无头绪。 只是，杨百川现在觉得，自己与那渴求的最终义理之间，便似是横着一道隔膜——虽然这层隔膜看似一点便破；但真待他凝神去想之时，却发觉还是毫无头绪。 触手可及的距离，其间却似有天渊之隔！这，也是境界突破的瓶颈。 直到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事情才似乎有了突破。 这晚正是月半，清光万里，月满如轮。杨百川闲来无事，便在这思过崖的石坪之上，迎风赏月。 现在少年面前这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上，一轮明月，正挂在那片纯净的天幕之中。这剑门山上的天空，现在正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深蓝；在这片深蓝的映衬下，杨百川只觉得今晚天空中这轮明月，那流泻千里的月华，分外的动人心魂。 看着这月照千山的美景，杨百川只觉得灵台一片空明。 对着这千山月明，杨百川正琢磨着要不要吟上几句诗以助清兴，却忽然听到，在自己所住的那石屋之内，似乎正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诡异的响声！ 杨百川闻声正要走过去察看，却突听得那石屋之中，“嘶”的一声清啸，便似龙吟一般——正自不知发生何事，少年却突然看到，自那石屋窗中，正有一道光芒如游龙一般，倏然电射而来，眨眼间便飞到了自己的身旁！ 事出不意，倒是让杨百川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发现这突然凌空飞来之物，正是自己的孤星神剑！ 这把神剑，现在却似乎又通了人性，正剑尖点地，立在自己这主人身旁，不住的盘旋，而剑柄上雕刻的铁色的龙，似乎活了一般，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杨百川心中暗忖，正待他想往前凑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却突然发现，虽然目不可及，但在那冥冥空明之中，只觉着自己头顶上那充斥整个天宇的月华，正自趋合汇聚，越积越强，便如那千川归海一般，正在往自己身旁这把剑中汇去！ 而立在这孤星剑近旁的小杨百川，待这月华流光扫过自身之时，发现自己身体中那股神剑灵力，正似乎受了这月光的牵引，开始在自己的奇经八脉中不住的流转，自己的身体，开始迅速膨胀！ 此时的孤星剑，又发出那如天上游龙一般的光华；银色的月辉，一触到剑身表面，便如蛟龙入海一般，倏然消逝。 那原本黯淡无光的剑身上，现在却似乎正流转变幻着各种颜色的绚丽的华光，跟自己来剑阁之前梦中梦到的一模一样，杨百川运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只觉得灵力越来越强，但神识却是越来越弱，自从上了剑阁以来，自己的神识已经微乎其微了，而自己这段时间，也睡了不少安稳觉，再也没有梦见过梦中人。 过了一会，孤星剑似乎是转累了，停了下来，‘砰’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杨百川连忙将剑拾起。 杨百川从未想到，自己的突破竟然就在今日。这几日，杨百川若不读书，便抽出石屋内曾经住过的师兄遗留下的清笛，在崖边练笛；杨百川心道往后日子还长，练练笛子也算是剑阁提倡的修身养性了，于是日复一日，所吹笛声之中，颇多了几分清逸出尘之意。如果既不读书，也不吹笛，那杨百川便在那袖云亭中，坐着发呆，想想家族未来的发展、再想想和自己远隔千里的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思索自己体内的神剑灵力，还有那些玄之又玄的蜀山道家经书，有时候想累了，便在亭中睡上一觉，倒也逍遥自在。 或许，由因而果，自然简易；但要由果及因，便往往比登天还难。何况，以杨百川这么一个七岁多的孩童，要去推求那千百年来圣贤所述的道家之‘道’，又谈何容易。 日子，便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直到这个圆月如轮的夜晚。在这个月明之夜，杨百川，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