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将为生民取（七）

    六月，陈雨在苦练士卒时，关中的洪承畴正陷入了兵不够用的局面。金岭川一战，曹陈部获胜，曹文昭叔侄一路紧追。老回回、张献忠部向西北而去，在凤翔与高迎祥罗汝才李自成等部会合。

    各部采纳了李自成意见，往北、往西挺进，二十多万流寇四处攻城略寨。

    正月受命要出潼关时，崇祯命洪承畴六个月内肃清流寇。他上疏说：“地阔则难固，兵少则弗敌，鞠躬尽瘁，胜负未可知也。”这几句话可见洪承畴对六个月剿灭流寇，其实并无把握。

    洪承畴明白要以手头兵力与数十万流寇打硬仗，胜负之数实在难说，他寄于厚望的集合优势兵力合围计划，却屡次失败。慑于“六月廓清”的严旨，洪承畴虽感慨兵少，仍然不得不命令各部属下进兵追击。

    张献忠罗汝才诸路兵马十万众在汧阳、陇州一带。高迎祥李自成诸军向静宁、泰安、清水、秦州而去，与活跃在庆阳一带的过天星、蝎子块、乱世王等合兵。

    六月十一日，宁州(今甘肃正宁县一带)，乱马川，明军前锋刘宏烈遇伏击，被高迎祥军俘获。

    高迎祥随即派李自成前去攻取宁州。洪承畴接到刘宏烈部败亡，宁州告急的急报，紧急命令副总兵艾万年、刘成功、柳国镇，游击王锡命引兵三千往宁州增援，以解宁州之围。

    六月十四日，李自成正率兵猛攻宁州城。艾万年、刘成功、柳国镇，王锡命部于午时行至宁州东北四十里处襄乐镇，过天星、蝎子块部伏兵四起。明军慌乱下溃奔，至巴家寨时高迎祥塘马骑军再次冲击。艾万年、柳国镇战死，士卒死一千多人。刘成功、王锡命则身负重伤，率残部突围而逃。

    高陵中军的洪承畴连连接到宁州败绩忧心如焚，召集幕僚和军将商讨如何应对。洪承畴见手下无人应声，不知怎地他心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年青的脸庞。

    这时候高间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洪承畴大喜，率领一众手下亲自出迎。属下心想谁值得洪督如此，待看到曹文昭大旗时，纷纷兴奋起来。要知道这几年曹文昭几乎连战连胜，官绅间有歌谣说‘军中有一曹，西贼闻之心胆摇’。当此危机恰好曹文诏部赶到，自然给颓丧中的诸人带来喜悦。

    因为军情紧急，洪承畴甚至顾不得等接风宴完毕，就在酒席上说了这几天的军情。

    曹文诏越听面色越阴沉，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路追击，竟然会是这样结局。

    所有人等着这个能挽救眼前局势的将领开口，曹变蛟内心不希望叔父立刻进军，因为这些天麾下士兵就没有好好休息，再强行追击，能取胜吗。

    曹文昭由于数十天没有好好休息显得深陷的眼睛里有火光燃起，他忽地站起来，拔出腰间长剑刺入地下半尺一字字道：“国事多艰，吾辈武人唯有死战而已。”

    众文武看到局势如此，曹文昭主动请战，无不侧目。洪承畴感慨地说：“非将军不足办此贼!只是目下手中已无兵可调，无法再派兵给曹将军。”

    曹文昭知道洪承畴说的是实话，陕西兵马各扼险要，此刻洪承畴除了自己中军外确实无兵，他抽出地下剑回鞘道：“如果那陈雨部在就好了。”

    洪承畴微微一怔，道：“你部先行一步，我亲率中军从泾阳(今泾阳)趋淳化(今淳化)，为将军作后盾!”心里却兀自思索曹文昭提起陈雨是何意。

    六月十九，曹变蛟无法劝阻叔父，只有率领仅仅休息了一天的一千骑兵为前锋，向西北的宁州进发。

    洪承畴确实无兵可调，他手下眼前只有张全昌部两千多，自己中军三千不过六千人，只能亲率大营为曹文诏策应。

    六月二十四，龙驹寨西侧，一片极其普通的三进院落，陈雨心里一直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他匆匆走进内室，吩咐护卫严密守护，任何人不准进来。

    关好门后，陈雨翻开床下暗格，那里面就是所有剩下的西药。旁边放着油纸包裹的《李自成》。他隐约想起来曹文昭就是死在崇祯八年，可是具体时间却想不起来，这一刻，他非常羡慕那些穿越后似乎带着百度搜索引擎的牛人。

    终于在第一卷上册中看到：“曹文诏，明朝末年的一位名将，于崇祯八年在真宁县湫头镇陷入高迎祥和李自成的农民军包围，被杀。”

    陈雨脸色煞白，那个感慨流寇越剿越多，临走仍对自己说子玉，国事多艰，你要努力的将军就要战死了吗？

    片刻后，护卫听见了陈雨嘶喊声：“叫李二虎王十三来。”

    一盏茶后，王十三和李二虎出现在陈雨面前，陈雨强迫自己放缓语气说：“二虎，你才从洪督军中回来不久，我想再派你去。”

    王李二人看着陈雨提笔要写什么，却放下信笺，最后他大喊一声：“集合游骑兵陌刀营，随我赶赴洪督处。”

    王十三大惊阻止道：“不可，无调令私自出兵是大罪。”

    陈雨颓然坐下，随即立起对李二虎道：“你挑一小旗骑术好的，一人双马，务必赶到洪督军中，面见曹总兵，就说要谨防真宁湫头镇伏兵，切记，不可停留。马跑死，也要最快速度到达。王十三，侦察营再放远，放到蓝田一带。”

    看着陈雨神色不对，二人赶紧下去挑人出发。

    李二虎带着骑兵飞骑赶往军前时。曹文诏率领自己的三千铁骑向宁州进发。

    他不知道的是，一向见了他军旗就跑的高李部此时已经在要册里的湫头村设下伏击圈。

    这一切都是出自李自成的谋划，本来高迎祥等一听曹文昭来了就要跑路。李自成阻止了大家，他说：“曹文昭关宁铁骑虽勇猛，但是只有三千人，而我们几部快十万人马，这是其一，先前乱马川、襄乐镇、巴家寨我等连胜，气势正盛，而明军连败，气势低落，这是其二，我们各部可以提前布好兵力，以逸待劳，而曹文昭劳师远来，疲惫之军与我精力正盛之军接阵，我部必胜，这是其三，只要打败曹文昭，陕西还不是随我们马蹄奔行。”

    高迎祥等人思虑后纷纷称赞，就这样，各部在湫头一带埋下伏兵，静等曹文昭军前来。

    六月二十七，曹文诏军至宁州。曹变蛟统率精锐骑兵一千在前为先锋，曹文昭率中军殿后，行至湫头岘，高李各部军伏兵突起，将曹变蛟和曹文昭部明军截为两段，分兵围杀。

    曹变蛟抢先为战，率骑兵一阵集中砍杀，斩杀近千人。当然这都是李自成计策，故意以老弱设第一道伏击圈。接战不久高李军佯装溃败，向东面的山林地区撤退。

    曹变蛟大意下以为这股伏兵仍旧如以往那样不堪一击，率军紧追二十多里，到达雕翎关。结果进入埋伏圈，伏军四面杀出，曹变蛟急切无法脱身。

    这时候，曹文诏的后军正大战于湫头趟子坳。明军兵力分散，首尾难顾，丧失应战力，加上最具战力的曹变蛟前军脱离，一时死伤惨重，山野间不断有民军、明军倒下，血流成河，大地血洗。

    曹文昭并未因遇伏击而慌乱，依旧沉着迎敌。想冲破伏击圈和前军汇合。

    这一夜，双方在几十里范围内大战，曹文昭不断破围，但是破开一道伏击圈，等着他的依然是伏击。最后到天亮时分，他与前军距离越来越远，好容易甩开追兵，各人下马胡乱吃着干粮，一个士卒禀报说：“大人，本部已经不足百人了。”

    曹文昭这才惊觉身后随自己转战南北的属下竟然只剩下七八十个，几乎个个带伤。曹文昭替那士卒整了整衣甲，笑道：“诸君可愿再随我杀敌？”

    仅剩的属下纷纷高呼，曹文昭飞身上马，带着属下向前军昨天方向靠拢。沟岔里乱世王部一马当先涌来缠斗，李自成居中，过天星继后，再一次包围了曹文昭部明军。

    曹文诏率越来越少的部下高呼：“风、风！”左冲右杀，且战且退。李自成军故意在西面露出破绽，急着汇合前军的曹文昭余部不查中了高李诱敌西向计策。

    明军突围至娑罗寨，高迎祥的万骑塘马早已埋伏在此，令旗摇动间，伏兵四起合围，乱箭如雨，无数重甲骑兵冲杀而来。

    不过此刻高李尚不知围住的是曹文诏本人。

    眼看曹文昭就要破围而出，这时候明军有一小卒被俘虏，见曹文昭冲过，急忙大叫：“将军快快救我！”

    所以不得不说，历史并不总是由大人物改变的。这个小兵的喊叫注定了曹文昭结局。

    李军中从明军叛降过来的一小卒听见喊声，细看下大喜呼喊，指着曹文诏说：“这是曹总兵。”高李各军欣喜万分，围攻更急。

    曹文诏疲累异常，依然鼓起余勇击杀拦截他的高李等部军将数十人，转斗数里，身受重伤十余处，经烟村堡子沟的红泥城，一路杀到姬家山，眼见内无战将，外无援兵，突围无望，已经无力再战，看着围上来的追兵，曹文昭举起手里只剩半截的断剑大吼：“将军唯死战而已！风、风。”横剑自刎，热血飞溅之际，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剑刺入土中，支撑住自己，逐渐消失的意识里先后浮现出陈雨、曹变蛟的面容，含糊不清的说：“国事就靠你们努力了。”

    看着浑身是血，紧握断剑不倒的曹文昭，高李诸部呼声四起，唯有李自成亲手替曹文昭合上双目，低声道：“好汉子，可惜你的朝廷不好。”他对左右道：“传我命令，不要损伤尸体。”

    这一战，李自成率领的各军重创明军，曹文诏部损兵大半，将官战死二十余人。

    这时候，李二虎赶到了移军到汾州(今陕西彬县)的洪承畴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