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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贼率兽时,谁肯歌一曲(九)

    明崇祯八年正月初六,洪承畴正准备紧急出关,期望于河南灭贼部。

    高迎祥,张献忠部众攻陷荥阳,屠泛水,又数天之内南下取固始,初九日庚申,攻取凤阳霍邱。霍丘城破时,县丞张有俊、教谕倪可大、训导何炳若、大豪绅田既庭等,力战而死。

    正月十一,扫地王张一川攻打颍州城,知州尹梦鳌率壮勇登城守御。正月十二,张部挖掘城墙脚,城墙倾陷数丈溃口,百姓见势不支,纷纷四处奔避。

    尹梦鳌跪地哀求壮勇固守。见贼寇势大,壮勇无人听从,溃散而去。

    尹梦鳌独持大刀带家人挡在城墙倾塌缺口处,张部缘城而上,尹梦鳌力战,挥刀杀十七人。等到张部大队人马拥上前来,家人除死者外,余都逃走。

    尹梦鳌四顾,除弟侄外竟无一人共事者,即投乌龙潭淹死。其弟、侄七人随之自杀。尹梦鳌,云南人,以举人身份知颍州,尚算是勤政爱民。

    赵士宽,字汝良,号菉裴,山东莱州府掖县人,以官声为颍州通判。当时本来在寿州,听闻张部进犯颖州,一天一夜夜飞骑二百多里,回归颍州城守城。

    他和家人部下刚进城,张部就四围合击。赵士宽欲鼓励城里人防守,但是城里许多士绅率先逃离,赵苦劝无法,城内分扰,竟然无人守城。张部轻易攻进城里。

    赵士宽巷战多时,本就不多的部下死伤殆尽,最后也投黑龙潭水死。赵妻崔氏,与三女登楼自焚。州役从死者十余人。后来明朝廷赠光禄寺寺丞。

    颍州城中,还住着一位任过兵部尚书的张鹤鸣。天启年间,当时担任兵部尚书的张鹤鸣,曾全力支持巡抚王化贞进攻后金而不服从经略熊廷弼的指挥,导致辽东全线败退,张鹤鸣因此丢官返乡。

    张鹤鸣见城破,逃到别的房子里。他的长子张大同就在此人人奔逃的危机时刻,为救父亲家人,故意居住本宅,在门口题大字“张大相公书房在此”。

    张一川部下抓住他,强迫他下跪,他宁死不屈。又追问父何在,大同说:“要杀便杀,我不可能说出父亲躲藏处让你们抓的。”

    张鹤鸣家下人投降者引领扫地王部去张鹤鸣躲藏的民舍,绑缚张鹤鸣来自己家,拷打索取藏金。张鹤鸣回答:“没有。”

    张大同争着说:“家里财产都是我掌管,和父亲没有关系。”扫地王部下流贼不听,大搜其室,见皆古玉及陶器。

    这些人不知道古董价值,生气下将张鹤鸣从头顶用大斧劈开。

    见父亲惨死,张大同奋臂大骂,一贼要杀他。旁边一贼劝说:“已经杀了他父亲,暂且留下他命,但是必须献金赎命。”

    张大同骂道:“父死义不独生!”骂愈烈。贼人愤怒去其须,又用刀斫开他半边脸面,骂仍不绝声。贼部于是肢解了他。(注1)

    张一川轻易地攻占颍州城,尽取子女玉帛。

    颍州张鹤鸣估计是农民军在崇祯八年以前处死的最高级别的官员。彼时农民军军纪极其糟糕,城破之后,遇难的官绅士庶多达一百五十多人,妇女殉节者二十七人,烈女八人。

    农民军破颍州、霍县后,一部南下攻入庐州府境,另一部即杀向寿州(今寿县)、凤阳。

    凤阳,明王朝的“龙兴”之地,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家。

    取得天下后,明朝廷曾在这里大兴土木,先后为朱的父母修建皇陵,扩建了朱少年时代当过和尚的龙兴寺,并按南京的规格修建凤阳城,定其为中都。故此,凤阳对明朝庭有特定的意义。

    凤阳府更是南京的北方门户,如凤阳一失,则南京门户洞开,必受兵锋威胁。如南京出问题,那东南赋税重地、半壁江山就很难保住,大明朝的气数也就差不多了。因此,凤阳一带,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都不应该出任何差错。

    明朝廷在凤阳设有留守司,另有班军、高墙军、cao军和护陵军六千余人。凤阳巡抚督漕驻淮安,兼护泗陵(皇祖陵),太监驻凤阳。这些军队很久不打仗,各级武职只顾贪污军饷,谁会去训练士兵,战斗力可想而知。

    崇祯六年(1633)冬,农民军突破黄河,南渡河南后,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就曾经上书朝廷,要求派兵防守凤阳皇陵。

    崇祯七年(1634),张凤翼(当时是兵部尚书)也上书,希望朝廷命凤阳抚按加强防守。崇祯曾召谕兵户两部,诏令淮安巡抚朱大典、杨御蕃扼守南畿和凤阳祖陵。但总体来说,凤阳的防守非常薄弱,尤其是负责防护的巡抚杨一鹏、太监杨泽都不知军事。许多官员甚至认为,朝廷大军四围,流寇怎会杀向凤阳一线。

    不幸的是,农民军恰恰选中了朝廷防守比较薄弱的凤阳地区作为主攻方向。

    农民军破颍州、霍县后,一部分南下攻入庐州府境,另一部分杀向寿州(今寿县)、、凤阳。

    作为龙兴之地的凤阳,无疑有特殊政治地位。明太祖朱元璋曾给予殊遇,在赋役方面给了不少豁免。但是到明末,豁免已不复见。相反,凤阳作为中都,百姓承担的差役、匠作多如牛毛,年景几乎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

    崇祯四年(1631)十一月,当时任南京礼部右侍郎的钱士升,在奉命祭告凤阳皇陵后,曾向崇祯上疏汇报凤阳地区衰败的景象:凤阳号称帝乡,但一入其境,只见土地多荒,庐舍寥落,一望萧然。

    究其故,是因为凤阳土地本就贫瘠,在江北属下下之郡。一遇灾荒,百姓纷纷向外逃荒。而走掉的那部分户口本应承担的赋役,就须让留在本地的人承担。如此恶性循环,自然是户口越来越少,荒地越来越多。”

    钱士升最后要求朝廷对凤阳予与特殊照顾,减免凤阳的赋税。

    崇祯在看过奏疏后,只是轻描淡写地批了一句知道了。正想方设法增加收入的崇祯,不敢开先例,怕各地起而效尤。自然无法接受钱士升建议。

    所以,凤阳局势便不可避免地要恶化下去了。崇祯七年(1634),凤阳守军曾发生兵变,皇陵卫指挥侯定国被乱兵杀死。

    到了崇祯八年(1635)正月,凤阳守备太监杨泽得知农民军围寿州后,急令留守朱国相准备迎敌,令风阳知府颜容埴领乡兵防守。杨泽,声名不佳,和大多数太监一样,唯财是贪。

    凤阳商民对他很是不满,曾诉告于巡按御史吴振缨。吴振缨哪敢得罪杨泽,不敢接受诉告。群情激奋之下,百姓一拥而至太监署,点火焚烧。吴振缨则伺机逃脱。

    于是,一些痛恨官吏的百姓便偷偷地赴颍州去接纳张一川部。

    正月十五日夜,元宵节。凤阳城中官吏士绅庆祝佳节,火树银花,满城士绅歌舞不断,至于城里无数嗷嗷欲饿死的穷人,自然不会有人提及。

    张一川军的先头部队约三百多人,化装成商贾、车夫,分批潜入凤阳城中。到了约定时间,城中火光四起,喊杀声处处,百姓狂奔,一片混乱。张军乘乱占城,张献忠,高迎祥大军随后而至。

    当时凤阳本无城墙,无险可守。城中虽有数千兵马,但在此情况下,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留守朱国相、指挥袁瑞征仓促应战,其部多死于敌手,朱袁二人亦战死。

    扫地王张一川杀入府署,抓到了身穿囚衣混迹于囚犯中的知府颜容瑄,用棍子把他活活打杀堂下。推官戴文英等六位文官,四十一位武官,也被处死。士民被杀者多达数万人。

    张高部将明太祖朱元璋父母皇陵糟蹋得面目全非。放火烧掉了皇陵、享殿以及陵区内的三十万棵蟠松,杀掉了守陵太监六十余人,关押在陵区高墙内的罪宗(即犯罪的宗室人员)百余人被放跑。

    又放火焚烧城中的公私邸舍二万余间。龙兴寺也被点着了大火。一时间,凤阳城内外火光冲天,光照百里之外。

    农民军公开打出“古元真龙皇帝”的旗号,在凤阳地区恣意虏掠三天三夜,大口吃rou,大碗喝酒,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庆祝这前所未有的胜利。

    据传农民军曾在凤阳神祠中占枚问神,得下签。一怒之下,剖神像,拔营而去。

    在分兵撤退时,还有一个小插曲。李自成曾向张献忠索要皇陵中那些善拉会吹的小太监,张献忠舍不得给。李自成一怒之下,便与张献忠分开。

    凤阳失陷,消息至北京,朝野上下一片惊慌哗然。

    兵部尚书张凤翼接到败报失色,站立不住,晕倒在地!

    二月初,崇祯接到中都沦陷、皇陵被焚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当天本要开讲经筵(注2),他特传旨免行。自己素服避殿,亲赴太庙祭告祖宗之灵,并命百官修省。

    凤阳之变在崇祯心中留下了难以抚平的创伤。在默默承受着朝廷上下各种有形或无形的压力之际,不得不面对列祖列宗,反省自己即位以来的种种举措。不过,他更希望他的军队能在短期内剿灭农民军,报此血海深仇。

    新一轮部署下,先作了人事上的调动。

    凤阳被焚,必须要有人负责。漕运御史、凤阳巡抚杨一鹏在劫难逃,被斩首弃市。

    与杨一鹏一起被迫究的,有凤阳巡按吴振缨。他被逮下狱,最后充军戍边。

    至于贪财的守陵太监杨泽则先畏罪自杀了。

    杨一鹏被逮后,由朱大典总督漕运,巡抚凤阳,协同洪承畴围剿农民军。又调动精锐的辽东兵三千,由总兵祖宽率领,开赴前线。急令洪承畴加紧围剿工作。

    注1本卷史料取自计六奇《明记北略》卷十一,由于这次事件才使得主角命运有了大的飞跃,所以才详细说明

    注2中国古代皇帝研读经史而举行的御前讲席。宋代制度:每年二月至五月,八月至冬至,每逢单日举行经筵,由讲官轮流入侍讲读,名曰春讲、秋讲。明、清两代基本沿用其制。举行经筵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味道研经”,探究经书中的微言大义;一是“以古证今”,亦即以史为鉴,吸取封建统治经验教训。经筵例不由阁臣兼之。清顺治九年(1652)后始以大学士知经筵事,以尚书、左都御史、通政史、大理卿、学士侍班、翰林等二人侍讲。经筵设御桌、讲官案。清代皇帝在文华殿行经筵仪,先讲《四书》、《五经》,然后由皇帝宣示满、汉文御论,各官听讲。事毕,由各官行礼,于文渊阁赐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