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醉茶浓

    曲弈风的静默，让倾城以为他会顺着自己的意不再多说些什么，放心下来的倾城便蓦地觉得有些口渴，执起茶杯正要再多喝一口时，曲弈风一句低语让倾城差点被茶水呛到——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刚才喝的，以及你还想再喝的茶是我喝过的。”曲弈风掩去眼底的笑意，悠悠然地拿起另一个茶杯，好整以暇地朗声说道。

    “咳咳——你说什么？！你的茶杯…你怎么不早说？！”闻言，倾城连忙止住了动作，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嘴边的茶杯……

    他的茶杯……

    天哪——她喝的是他的茶！

    见眼前的人儿一脸震惊，骇然得不知所措的俊俏模样，曲弈风眼底的笑意不禁更深了……

    是的——眼前的这个人，他不能用简单的判断一言蔽之。

    他不认为穿着书生男袍的人就一定是名副其实的男人，同样地，他也不会认为拥有一双灵动眼眸，时而表现出女儿家娇态的人就一定会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而现在他终于能够确定——眼前这个令他兴起保护之情的，让他目光为他驻足的俊俏公子，是真真切切的俏佳人！

    有此认知后，曲弈风心情大为愉悦，就连眼前吵杂不已的呼喊声都变得悦耳起来了……

    坏心眼如曲弈风，当然不会放过可以光明正大地逗弄佳人的机会，因此——

    曲弈风抿了抿唇，故作无奈地耸耸肩，堂而皇之地沉声开口道：“我刚才想说的——是你自己打断我的话，叫我好好听歌赏曲的。”曲弈风还不忘在“你自己”三字上加重了音。

    曲弈风话音刚落，倾城不禁脸颊一红——

    好像是这么回事的……

    可她……她怎么知道自己拿错了杯子，还喝下去了呀？

    孟夫子不是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他们这样子，何止是“授受”这么简单呐？！

    咳咳——于礼不合……

    倾城脑袋瓜子里飞快转动着的思绪显而易见地印刻在脸上，俏脸上那抹红云，让曲弈风想忽略都难啊！

    “我说这位公子啊……大丈夫不拘小节，你又何苦拘泥于错拿杯子这种小事呢？像个女儿家那样扭扭捏捏的，不是让人笑话了么？”曲弈风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笑意，故作爽朗地沉声开口道。

    瞧瞧——曲弈风这个模样，要是让筒潜看到了，都要怀疑眼前轻松自在，像个孩子般恶作剧着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曲弈风本尊了……

    闻言，倾城不禁愣住了，好半响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男儿身”，连忙故作沉稳地压低嗓音，可说了支支吾吾说了半天也只是说着：“咳咳——我当然是货真价实地男人，可是……你……我……可是……”

    虽说她现在是名“男子”，的确不该像个女儿家一样羞答答地闹着别扭……

    可是，两个男人这样亲密，不是更奇怪吗？！

    是不是她多心了——怎么她总觉得他云淡风轻的平静模样中蕴含着一种诡异的笑意……

    见眼前人儿俨然又陷入了沉思当中，曲弈风不禁轻咳一声，适时地拉回了倾城的注意力，再爽朗不改地沉声低语道：“嘘——别说话了，专心点，天仙若水要上场了！”

    曲弈风话音刚落，一阵雷鸣般得掌声便回响在席间，经久不散……

    倾城见状，不禁稳了稳心神，将注意力重新投注在亭台间——

    而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袅袅婷婷的，甚是婀娜多姿的身影便缓缓映入众人眼帘……

    一袭鹅黄色飘纱罗裙，素雅不失华贵，半头青丝用玉簪子稍稍固定住，而余下的青丝长发则随着女子的走动而飘扬开来，纤若柳枝，柔若弱水，甚是迷人。

    “啧啧——眉目如画，顾盼生姿，果然不愧是天仙若水！”一男子大为赞赏的话语中难掩爱慕之情。

    “那是——我们的天仙若水不仅貌美如花，宛若箜篌的歌声更是让人飘飘欲仙啊！”另一男子眯起眼眸，一脸沉醉地低语道。

    “去去——什么是你们的天仙若水啊，那是我们大家的天仙若水！”衣着有些别于其他人的男子一脸不满地嚷嚷道，应该就是荭娘所说的不辞千里来到人间何世参加三元午宴的那一类人吧。

    “要唱就开口唱嘛——身为一个歌者，又不是花瓶，摆在那里供人观赏……”倾城不甚认同地皱皱鼻头，低声嘟囔道。

    听到眼前人儿异于常人的喻义，曲弈风不禁吃惊地一笑——

    哈哈——这样女子，果然是块宝！

    有趣有趣……

    将别人心向往之的天仙若水喻为花瓶，乍一下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入耳，可细细想来，又觉得很是恰切——身为一个歌者，本来就是用歌声打动听众，而不该让自己的如花美貌为其加分，这一点相比于花怜夫人的教导，可就差得远了！

    曲弈风敛去眼底的笑意，好整以暇地为倾城布菜，那自然而然的动作像是做了千万遍了般，丝毫没有生硬感……

    “你还是边吃边看吧！虽说是“秀色可餐”，可既然都唤做是三元午宴，不吃东西光顾着看美人，就有点过了——来，这道红梅珠香你应该会喜欢的。”说完曲弈风便往倾城的碗里再添了勺红梅珠香，温和语气中的宠溺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倾城也不多想，就这么从曲弈风手中接过满满的一碗佳肴，边吃还不忘边嚷嚷道：“弈风，你说是不是——人家河畔歌女都懂得“犹抱琵琶半遮面”，名满翎城的天仙若水都不懂……哎……”

    “嗯，是是，你说得对——好好吃饭。”曲弈风哪管天仙若水是遮面还是不遮面啊，他只想跟眼前的逗趣人儿好好吃顿饭。

    还不等曲弈风回过神来，倾城转呀转的眼眸便蓦地变得晶亮，紧接着凑到曲弈风跟前，连声低呼道：“弈风，你说翎城城主会不会是迷恋女色的人啊？”

    正在悠悠然地喝着茶的曲弈风听闻眼前人儿直接了当的问语，立即就岔气呛到了，连连咳嗽道……

    倾城见状，连忙伸出手来为曲弈风顺气，难掩忧虑地低声道着：“喂喂——怎么回事啊你？还好吧？我是在说翎城城主，又不是说你——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咳咳——

    然而，无巧不成书，谁叫他就是翎城城主啊！

    有人当着他面，还一脸正经八百的模样问着：他是不是迷恋女色之人——他能怎么回答？

    而这一边，曲弈风的止不住的咳嗽也引起了伫立在亭台里，飘扬紫纱中的人儿的注意——

    当若水正心安理得地接受众人的拥护时，一个循声回眸，半侧着身为身旁书生打扮的男子布菜的俊挺男人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翎城城主曲弈风？

    天哪——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他正坐着的那张桌子，是她特地向荭娘要求——如果要她登台献唱，最好的观赏位置理当为翎城最尊贵的男人留下！

    当时，荭娘还夸赞她有远见，总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其实她哪有想那么多呀？她不过是想在他的注视下，成为他眼中的焦点。

    她不轻易登台，如要登台，必须是极为盛大的宴会，如今日的三元午宴。

    如此不成文的约定，不是她故作姿态，心比天高，而是她比其他艺伶更懂得物稀为贵的道理。

    她亦相信，只要她打响名号，只要她稳坐翎城第一歌楼的桂冠之位，总有一天，他会为她驻足的！

    这张桌子悬空已久，今日，他总算坐在了她想要他坐着的位置了。

    纵然他身边还坐着一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酸书生，可他到底还是来了——其他不重要的人，她可以一概忽略……

    等倾城把碗里的饭菜给解决掉时，曲弈风也已经缓过劲来了，而倾城也就是捉住这个瞬间，茶足饭饱后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倾城不满地嘟囔道：“弈风，你太不够意思了！”

    闻言，曲弈风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再推移了位置，唯恐又重蹈覆辙，等一切准备就绪后，曲弈风才凛神回了一句：“嗯——你想说什么？”

    倾城没发现曲弈风的小动作，也没发现自己现在的模样到底有多小女人，而是继续低声嚷嚷道：“按刚才那些人对你唯命是从的模样，可见你一定不简单，不是达官就是贵人——你怎么可能不知道翎城城主到底会不会迷恋女色呢？”

    又是这个问题……

    看来他不说清楚，她是不会死心的了……

    曲弈风挑了挑眉，像是下了什么决定般蓦然开口道：“谁说我不知道啊——翎城城主他呀……”

    见曲弈风一副知之甚多的模样，倾城连忙倾身上前，笑得谄媚地轻声道：“他怎么样——到底怎么样呀？”

    曲弈风故意卖弄了下关子，见眼前人儿脸上渐渐浮现了不耐之情，曲弈风才缓缓开口道：“他啊——可以说是不喜女色，寻常女子难入他眼。”

    闻言，倾城不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时——

    原本急促的鼓击乐渐渐收束下去，被和缓轻灵的筝琴声给取而代之，而喧闹的众人也蓦地变得安静，全场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