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rou军粮
石敬瑭听到许婉秋说话句句沙哑,与她的容貌显得极不相称,不由得叹了口气,“所谓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姑娘的嗓音或许也是一种美,在下石敬瑭,见过姑娘.”伤口传来的阵阵剧痛令许婉秋蹙起了眉头,她蜷缩起来,怒道:“苏有雪,快帮我杀了他,我不想再看到这张嘴脸!” 许婉秋话音未落,千般利刃蓦地由许婉秋头顶斩了下来,左射军见她出言不逊,纷纷下了杀招,苏有雪浑身一震,眼见已是不及,不料红芒起处,赤霄挡开了众人. 石敬瑭抚摸着许婉秋的肩膀,鼻子贴在许婉秋腮边深深一嗅,大笑道:“我的美人儿,你若是死了,教我怎么活” 许婉秋想要躲开却被石敬瑭抱在怀里,她感到一阵酥麻,娇羞的脸上现出了鄙夷的神色,怒道:“yin贼,你不得好死!” “还不放开婉妹!”在鸿羽的蜂鸣声中苏有雪飞身而起,无数剑影在石敬瑭面前铺陈开来,杀意瞬间笼罩住了石敬瑭的全身. “婉妹好名字!”赤霄不甘示弱,迎着鸿羽斩了过去,石敬瑭认准了许婉秋与苏有雪的关系,一心要在众人面前展露身手,以此来虏获佳人芳心,喝道:“赤霄剑下,石某还未逢敌手,纳命来吧!” 苏有雪周身弹出的万点剑芒皆被赤霄挡了下来,二人战了数十回合难分高下,军士们见统军石敬瑭战得吃力,瞬间围聚过来,他们用长枪在地上敲来敲去,以壮士气. 许婉秋见人群中剑光凛冽,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她觉得石敬瑭对自己甚为爱慕,于是大喝道:“石将军,你口口声声说倾心于我,就是这般对待我的门客吗我可以留下来,但你要放了苏公子,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折扇蓦地撑开,金叶已是抵住了许婉秋的咽喉,她的手随着喘息微微颤抖起来,“还不放了兵刃,本姑娘说到做到!” “美人儿莫要胡来,你想怎样我都依你.”赤霄收了回去,石敬瑭望向许婉秋,嘴角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只要美人儿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别说放走一个小小门客,就算美人儿要了我的命,石某也不会拒绝!” 他大手一挥,左射军与鸦军立时撤出馆外,竟然真的为苏有雪空出了一条路,人群中刀光隐隐,似是暗伏着杀机. “苏某的贱命不值一提,婉妹你何必如此”苏有雪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纵然万般不愿却拿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毫无办法,他一时犹豫,只是注视着许婉秋的脸,迟迟不肯离去. “真是个榆木脑袋,你再不走就留下来替我收尸吧!”扇刃刺入咽喉,鲜血遽然滑了下来,许婉秋高昂着头,脸上没有半点惧色. 石敬瑭吞咽着口水,直吓得冷汗涔涔,急道:“美人儿这是何苦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啊!” 苏有雪俊眉深锁,自当是许婉秋下了必死的念头,柔声道:“苏某不会弃你不顾,此去与庄众汇合,再寻营救之法,如若三日后未见庄众动向,苏某自来领死谢罪.” 他与石敬瑭对视良久,嘱咐道:“婉妹身上有伤,你要照看好她,若敢对她心怀不轨,苏某定然取你项上人头,绝不手软!” 不知何时,石敬瑭的幕僚桑维翰从左射军中走了出来,他身材瘦弱,使得铠甲略显松垮,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甚是滑稽,他小跑近前,在石敬瑭耳边窃语道:“大人杀了这个小白脸不是一样可以抱得美人归吗杀了他还能绝了后患,何乐而不为小白脸若是死了,婉儿姑娘没了念想就会死心塌地跟着大人,到时成就了鱼水之欢,何愁她芳心不许呢” 石敬瑭觉得桑维翰所言甚是,但他看到许婉秋的折扇仍在颈间映着血色,不由得一愣,怒道:“你又懂什么小白脸死了,美人儿就会死,我要和死人过下半辈子吗何况在美人儿面前怎么可以出尔反尔,石某说了不杀便是不杀,说了放人便是放人!”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余光瞥向苏有雪,“石某随时恭候苏公子大驾,至于婉儿姑娘,在下绝不会施以兽行,不劳苏公子费心.” “婉妹保重,一定要等我回来,不要再做傻事!”苏有雪腾身而起,惊鸿般望了一眼许婉秋,两侧鸦军一片哗然,只觉得白光闪现,握在手中的长枪未及出手,苏有雪已然遁于无形.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恐怕苏公子不会回来了,世间男子尽是薄情寡性,你也不必如此,为了个男人不值得!”冷梓月倚住看台栏杆,仍是扶着昏迷中的薛崇,忽然一段苍老的声音从甬道深处传了过来. “冷儿快救救老身”声音由远及近,冷梓月愕然回头,她看到薛母被鸦军挟持着,四把钢刀正架在脖子上,薛母神色已是恍惚了,“冷儿救救老身,快救救老身” 桑维翰从薛母身后走了出来,邪笑道:“冷夫人可认得” 冷梓月勃然大怒,指甲刹那伸出寸许,直指桑维翰兽首金盔,“你们竟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待一个老妇人,母亲年迈,若是有何闪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人质在我手里,我劝夫人还是交出节度使,束手就擒吧”桑维翰又是一阵邪笑,他取出匕首,在薛母眉眼间游走了几番,“我很喜欢匕首这个东西,它可以让我感受到人的痛苦,让我看清谁是懦夫谁是君子,人啊,在死亡面前比什么都真,比什么都可笑!” 冷梓月昂起下颌,怒道:“姑奶奶什么阵仗没有见识过竟敢嚣张到老娘的头上来,想是活腻了吗” 薛母哭得泣不成声,精神在崩溃的边沿游走着,忽见薛崇躺在冷梓月怀里,自当是气绝身亡,恸哭道:“吾儿命苦啊,怎就娶了你这泼妇,真是死不瞑目!贱人,你竟然不顾老身死活,老身真是瞎了眼,看不出你这毒妇蛇蝎心肠.此时嚣张还有什么用,老身的性命要紧啊!” “母亲你误会我了!”冷紫月食中二指在空中交叉,示意都军不可抵抗,大喝道:“老祖宗有令,还不退下!” 忠义效节都愕然相望,他们自小跟在节度使身边,都是薛崇的义子,一生的宿命就是护卫在薛崇左右,如今薛崇兵败如山倒,都军也只能自刎谢罪了,只听得声声闷响,都军的鲜血已是溅洒满身了. “精彩,精彩!”桑维翰拍手笑道,“薛崇这厮何德何能,身边竟有如此忠心,真是吾辈楷模啊.”他从左射军中接过锁链,扔在冷梓月脚边,接着道:“无需多言,夫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冷梓月将自己与夫君铐在一起,生怕被人拆散一般,苦笑道:“母亲,冷儿这样做您满意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薛母哪里见过这般光景,早吓得不知所云了. “好一对苦命鸳鸯,看得我颇为动容,冷夫人行事果决,也省得我们浪费唇舌了.”桑维翰阴笑道,“冷夫人面白唇红,虽是个中年人却不见半分颓态,若是将夫人献给总管大人,他老人家必然受用,我与都头能否加官进爵,可就仰仗夫人您了!”桑维翰见正堂里浓烟弥漫,早就看不清冷夫人和节度使的容貌了,回首道:“这两个乱臣贼子狂妄至极,带下去好生招呼着!” 鸦军将二人带离了琉璃馆,向着李嗣源落脚处匆匆而去,冷梓月,搀扶薛崇老母,似乎早将薛母方才的“戏言”抛之脑后了.
许婉秋被左射军簇拥着,她多么希望苏有雪能来救她,但又不愿见到他来此领死的场面,两难之际回首望着恢弘的琉璃馆在火中香消玉殒,不觉愁上心来,仿佛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消亡的一日,仿佛一切辉煌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鸦军与左射军一路东行,桑维翰见时机成熟,便用手在自己脖子上画来画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敬瑭,“大人,为免城内发生叛乱,我们何时屠城” “屠城义父有交代过地”石敬瑭不禁一愣,他痴痴地望着桑维翰,现出了一脸的错愕神色. 桑维翰连连摇首,邪笑道:“总管并未交代什么,只不过杀戮可以封住悠悠众口,也能令梁国军士闻风丧胆,到时晋军必将所向披靡.” “自古伐城贿民以安人心,岂有妄杀之理”石敬瑭反问道:“若是屠城的消息传出去,各州节度使必会严防死守,你待如何” 桑维翰摇首道:“非也非也,郓州方圆百里没有良田,我军粮草都成了问题,又怎么养活数以千计的灾民” 石敬瑭被说得哑口无言,略一沉吟,接着道:“纵然无法救济,却也不至于走到屠城的地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失了民心,便是将江山社稷拱手让人了.”“大人可知离此不远处,雄踞狼虎谷被梁帝视为眼中钉rou中刺的盐帮吗”桑维翰卖着关子,缓缓道,“盐帮帮主嗜杀成性,有着觊觎天下的野心,若是盐帮得知郓城沦陷的消息,必会趁火打劫,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啊!” 石敬瑭微微颔首,“兵贵神速,都是在乱中求胜,我军在郓城没能扎稳根基,对于盐帮确是不可不防,国侨可有良策” “我军可以放出流言,说鸦军一路搜刮抢掠,焚烧屋宇,并且夸大我军实力,将五千说成五万,盐帮纵使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舍命来抢夺一座空城.”桑维翰眯缝着眼,金盔在月下闪着深邃的光,“江山都是建立在尸骨上,没有流血哪有新生我们不但要散播流言,还要将流言做实,杀他个两天两夜,血洗郓州!” 石敬瑭心下一凛,颤声道:“这……这属于擅自调兵,在军中是死罪.” “大人莫慌,屠城也能假以人手,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桑维翰大笑道,“我军可以在郓城各处张贴告示,上面写着从军者不杀,三日后屠城,降兵的钱粮可由亲人头颅来换,不得以腐尸充数,如此三日郓州必然大乱,我军再以平乱为名将余众尽数屠灭,如此一来不但扩充了我军战力,还解决了粮草问题.昔日黄巢与秦宗权起义,粮草供给不足,军士便以人rou为粮,我军可以萧规曹随,将郓城百姓的尸骨尽数捣碎,腌制起来,方便随军贮存.一来警醒军士优胜劣汰,无形中增添了斗志,二来人rou军粮取之不尽,食之不竭,待得天下既定,后人只能看到丰功伟绩,谁又会在意这些血腥的真相呢胜者王侯败者寇,大人不可以优柔寡断,还请速速定夺.” 石敬瑭注视着赤霄剑刃,冷冷说道:“死者已矣,乱世也只能为活人牟利了,非我不仁,一切就按国侨的计划行事.” 石敬瑭抬首之际,遥见月色隐于云后,似是看淡了众生轮回,企盼着曙光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