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要命的酒

    翌日。

    钱塘县的集市总是这般热闹。

    江南素有“鱼米之乡”的美称。钱塘县虽只是临近余杭郡的一个小县城，物产却颇为丰富，百姓生活富足。

    少年摇摇晃晃的走到集市上的一处角落，仿佛宿醉未。他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摆开桌案，支起了一面麻布高旗，上面潦草的写着“神相”。

    少年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不俊也不丑，看过他一眼的人或许记不得他的长相却一定会记得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如星辰，清澈如溪水的眼睛，仿佛万里戈壁上的绿洲，浩瀚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这样的眼长在如此平凡的脸上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犹如一个花季的少女嫁给了一个风烛残年模样猥琐的老地主。可是，花季少女若是嫁于俊朗少年，她本应有的美丽总会减少几分。正因为这张脸的平凡，才显得这双眸子格外耀眼。

    少年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有人在他的摊子前驻足，便倒头靠案，沉沉睡去。

    忽然，一阵酒香飘来，少年似是从睡梦中惊醒，猛然抬头，双眼尚未张开，鼻子已在一阵阵的抽动。

    当他睁开眼睛之时，陆阳侯已端坐在案前，案上放着一樽封泥未开的酒坛。

    少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陆阳侯，目光直落在那坛酒上。

    “好香的酒啊！闻着味道，至少是窖藏的十八、九年的女儿红。”少年欣喜道。

    “阁下的鼻子可真灵，这坛酒的确在地下埋了十八年。”陆阳侯道。

    “埋酒也是一门学问。若埋的地方太干燥，酒气便会散去。埋的地方太湿润，酒的味道就会变淡。你这坛女儿红保存完整，闻起来酒香甘醇，酒气聚而不散。若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埋藏与背阴的树下。”少年道。

    “阁下果然是爱酒之人。不错，在下这坛女儿红正是埋藏在一颗百年古树之下。”陆阳侯道。

    “好好好！”少年一连说了三个好，继续道：“古树能遮挡太阳，树根又能吸收地下的水分。如此一来，既不会太干燥也不会太湿润。这样的环境下窖藏出来的女儿红可谓是上品！”

    “正所谓宝剑配英雄，美酒赠知音。阁下若是喜欢，这酒便赠予阁下如何？”陆阳侯道。

    少年终于正眼瞧了陆阳侯一眼，目光停留还不到一刻，随即又落在了酒坛之上。

    “你有没有看到我身后的招牌？”少年道。

    “自然看到了，可你不像算命的。”陆阳侯道。

    “像与是本就是两码事，你也不像钱塘第一神捕，可你偏偏就是陆阳侯。”少年道。

    “阁下竟已知道在下身份？”陆阳侯道。

    “你今日虽未穿官服，却习惯性的穿着官靴。你来这不到半晌，可路过的人至少有三十六个朝你点头示意。而且，看样子十分尊敬你。适才，我无意见看到了右手关节上的老茧，老茧厚实凸出，说明你擅长使用拳法。而且，这样的老茧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夫是练不出来的。听你的气息，内力已达到了一定造诣。在这小小的钱塘县有如此修为，擅长用拳，又身在公门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神拳镇钱塘’陆阳侯。”少年道。

    “佩服，阁下果然慧眼如炬，短短时间之内，便已识破在下身份。”陆阳侯道。

    “今日出门之前，我给自己算了一卦。卦相显示，我今日会有一喜一劫。这一喜，想来便是这坛十八年的女儿红。而这一劫......”少年望着陆阳侯道。

    陆阳侯忽的笑了起来，道：“大名鼎鼎的碧潮笙碧大侠什么时候做起了算命的营生？”

    少年嘴角上扬，眸子中碧波流转，仿佛流淌着一首悠扬的曲子。

    “不算命不行啊......我不喜欢惹麻烦，可麻烦总喜欢找我。我活到今天，好像都是为了麻烦而活。上个月，我在秦淮河边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一时兴起便邀他上了乐舫共饮几杯。不曾想，几杯酒下去他便醉了，硬要教我医卜星相之术，还将这吃饭的家伙送给了我。我一想，这样也好，我每天出门前便为自己算一卦，这样就能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后来，我索性走到哪里就将我这算命的摊子摆到哪里。不过，你们这钱塘县的人好像不喜欢算命。这两日来，你是第一个在我摊子前坐下来的人。”碧潮笙。

    “可在下却不是来算命的。”陆阳侯道。

    “我知道，你不是来算命的，你是来要命的。”少年道。

    “要命？要谁的命？”陆阳侯道。

    “自然是我的命。”少年道。

    “碧大侠说笑了，在下与碧大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也未曾交过手，何来要命一说？”陆阳侯道。

    “陆神捕既知我嗜酒，又带佳酿前来。如此有心，想必是有一件足以要人性命的麻烦事吧？”碧潮笙道。

    “素问碧大侠侠骨仁心，凡有不平之事定会管上一管。陆某不才，心中正是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需要碧大侠的帮忙。”陆阳候道。

    “打住！”碧潮笙将酒推还至陆阳候面前，然后道：“酒我未喝，事也请陆神捕不要继续说了。”

    “看在这十八年女儿红的份上，碧大侠难道不愿先听一听吗？”陆阳候道。

    “陆神捕这上等佳酿只怕我注定没有福气喝了，我遇到的麻烦事儿已大多，实在不想再徒增烦恼，还请陆神捕见谅。”碧潮笙道。

    陆阳候闻言，不由得连声长叹。

    “陆神捕没什么事的话请离开吧，若我惹恼了神捕，在下立刻离开钱塘县。”碧潮笙道。

    陆阳候霍然转身，鹰眼一般的眸子中已有些倦意，他直直的瞧着碧潮笙。最后，好像终于放弃了心中的念想，眼神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他提了酒便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道：“对了，一位朋友托在下把这个东西交给碧大侠。”

    少年接住陆阳侯抛来的东西，那是一块青玉，原本应是雕刻着蛟龙的模样，可玉已残缺，龙头碎裂，只留下盘踞着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