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章 相像的心怨
黑暗是为了让人了解光明的可贵，但黑暗与邪恶、光明与正义，真的就能无条件的划上等号么？难道亡灵，就不会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就不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究竟是谁，剥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利，却又让他们无端的憎恨他人？这个世界伤害了他们，抛弃了他们，他们毅然反抗，反而就成了无可救药的“恶”了么？ 既然这般为“恶”，他们宁可“恶”的无可救药，也不想去奢求所谓的“善”。那种“善”根本不是“善”，是比“恶”更残忍的，吃人不吐骨头的“虚伪正义”。为了“正义”，有些人可以去做哪怕泯灭人性的一切事，只要拿“正义”为借口、为挡箭牌，一切罪恶都能顺理成章、冠冕堂皇的合理化。而相比之下，亡灵族并不会在意，更不会刻意掩藏他们的“恶”。李逢智深知，诸如郭星等人，莫不是大jian似忠、大伪似真。他们在追求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从来都只是想抗争这个世界的不公，仅此而已，别无他求…… 在怨念的滋生下，李逢智的身上涌起了一层灰暗色的雾气，他狂力挥舞着手中的通冥刃，双目圆睁，凄厉的怪啸着，哀怨随心奔涌。而伴随着他的啸声，周围的怨灵之气不断幻作灰黑的能量体，且一刻不停的凝聚而起，生成了一道道的气箭，迎上了郭星发出的冰芒光刺。 气劲在空间中不断的加剧碰撞，魔法交汇的狂响声也不断的发出。在剧烈的反震力下，郭星的强势魔力居然被怨念之力强行反推，他的身体也骤然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给震得飘退出了几十米远，而李逢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创伤，在怨念化狂力的强推之下，以郭星的力量竟然无法伤到他，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啊！如此杀意凛然，如此狂暴熏天的冰元素，就凭李逢智这点修为，竟然可以完全无视之，这如何能令郭星继续淡定下去？ 郭星不会觉得他连小小的李逢智都摆不平，李逢智有几斤几两他还是一清二楚的。如果连李逢智都能强到这个份上，那么只能证明，这几百年来，他郭星的能力退步得着实可怕。如果怨念能够无限制的瓦解元素魔法的强威，那么如此说，郭星并没有退步，李逢智也没有真正强大多少，只是，被黑暗所吓到之后产生了压力，暂时无法集中注意去施展强力的魔法了。 遭受了命运的不公之遇，几生几世皆是如此。郭星自然不能理解李逢智的怨念，更不知对方的怨念已深到了何种程度。怨念若能作为兵刃来复仇杀戮，那么这份怨念便是突破天际了。郭星不知缘由，但悲命之人，无论何故悲命，失败者，就不配据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尊严。 执念不成，则化怨念。前世忠于那头“肥猪”，当了那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大老粗”的军士，找不出理由。满腹经纶，一腔碧血，却被命运玩弄，只能让他作为棋子，受人支配。一身才华和抱负，空作笑谈，他为何这般愚蠢？不！他也不想愚蠢！但现实就是，他不如郭星，所以他必须死吗？连生存的权利，他都不配拥有吗？ “怨念再深，也终究只是怨念罢了……”此时的郭星泛开冷笑，对于所谓的“怨气增强力量”一说，他唾之以鼻，怨气只有可能毁灭自己，就算是以此为食的亡灵族也是一样。 “我憎恨一切……怨念，无所谓深浅！”李逢智的脸上，凶芒四射！ “赌上必死的信念，拼出无谓的勇气，你的心中，不应该只有怨恨才是。”郭星面色骤沉，旋即又无比正色的盯着李逢智那张扭曲变形的脸，言道，“建立在怨念之上的力量，是胜利所承受不起的，在憎恨的土地上，永远无法开出胜利的鲜花，这一点，就让我好好教教你。” “任你巧舌如簧，恨意也是真实的能量。而你，又懂得什么？你凭什么，对我们亡灵一族说三道四？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亡灵族积压无数个世纪的哀怨和悲苦……身为人类的你，怎么也无法想象我们这些被世界所抛弃，不被人们承认的屈辱的族群……我们，被剥夺了一切，连拥有心的权利都没有……”怨念之凄婉，李逢智的身心早已被掏空，他的哀愤，无以复加。言辞间的茫然，郭星洞悉的一清二楚，李逢智的信心，在言语间已遭动摇。 “是吗？既然已经沦落至此，何必一错再错？”郭星的面色，也带起了表示认同的悲意。 “哼……郭星！你这是在教训我吗？”李逢智在怨气中暴怒，“我且问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成王败寇，唯有胜败，何来对错？世人又如何定义善恶对错？这个世界，那该死的命运，都从来没有给过我做善人的机会！我沦落至今，仍恨自己，恨自己不够‘恶’！魔界的至恶，比亡灵族jian恶千万倍！我们败给你们，不能证明你们就对了，只能说，我们力量不足！我们没有你们强大，我们没有你们聪明，仅此而已！” “确实啊。”郭星深吸了一口冷气，“你们就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可怜虫，被世界抛弃的渣滓。既然你们知道，你们没有我们强大，那何不就地倒戈卸甲，向我们人类公会投降呢？反正魔界那帮凶残狡诈也不会在意你们的死活，就算战死了，也没有人会怜惜你们。” “是啊，但我们本身就是一群死人，而我们的存在，就是人类世界的污点，无论如何，都该被排除在外的。”李逢智苦笑，“别的族群都可以投降，唯有我们亡灵族不可以。被世界抛弃的，无法兼容于正常世界的我们，投降是不会有出路的。已经背叛过全人类的我们，不怕顽抗到底的惨痛。亡灵族，只要有怨念，只要有冤魂，就注定不会被抹杀。既然身处水火不容的对立面，我们的斗争就不会结束。无人怜惜的孤独，亡灵族必然得承受。我们投降了，人类也不会允许一群尸体和鬼魂与他们共处的，所以，劝我们投降就免了吧。” “那就没办法了，郭某也是仁至义尽了。”郭星仿佛在唏嘘，他并不打算放过李逢智，即便他完全能够理解李逢智无法选择自身命运的无奈心情，但同情归同情，该杀的，必须杀！ 他郭星真不觉得自己能够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去鄙视一个遭受悲惨命运仍能保持强大的对手，哪怕李逢智并非郭星的敌手。因为他郭星他早已不止一次的在迷惘中沉思过，而他从来都不敢说自己的内心有多强大。由不得自己选择的命运，他做过的蠢事也有一箩筐了。 从来都只有胜者，才配定义善恶，他郭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正义”。李逢智可怜，却也只能是“可怜”而已，卑贱到连生命都算不上的东西，在他眼中，还能有多大的价值？从一开始，郭星就没指望他们会投降，即便投降，苏特伦也断不会留他们存在于世。 李逢智眼中的哀怨，仿佛让郭星一瞬间回想起了他迷惘的曾经，他也是那样无奈，就像暗黑中孤独航行的帆船，随波逐流，没有灯塔的光线来指引自己。他能走到今天，与李逢智的存在形同正反，难道仅仅只是“运气好”而已？ 造过的孽，手上沾染过的血腥，不是时间可以冲淡抹灭的，越提醒着让自己遗忘，就越不能坦然的释放那样的重压。理所当然的罪恶，因为强大，所以在他眼中，有些事可以不当回事，完全不必在意那是否是罪恶的行为。但是，落寞的情绪难以支撑他强大的内心，得不到关注，得不到支持，众叛亲离后，又哀叹着追悔莫及，早知来日会遭劫难，往日又何必自埋祸根？ 自尊心作祟，郭星不会轻易释怀过去，但积累的心绪，不会如李逢智那般，仅仅为单纯的怨念。怨念可以杀人，郭星的执念亦可杀人！不仅能杀人，更能斩鬼如切丝！再忆起那时的腥风血雨，火焰在掌中升腾起的每一刻，焚烧尽的兴许是罪恶，同样，他的人性也将随着别人的罪恶一起被埋葬。当他每一次做出那样的决意时，消灭他人之恶，却又为自己添恶。一次次的残忍，到如今被岁月抹平的棱角，习惯了杀戮后，心中却又多出了那么多的不忍之念，这是否又算是一种惺惺作态的“假仁假义”呢？ 郭星不再是从前的郭星了，如今的他只想着要安稳吗？当初心怀天下，如今却要寄人篱下。李逢智不甘心接受命运，他郭星就心甘情愿了吗？ 李逢智得不到的太多了，应该说，他究竟得到过什么？怨气填胸，为命运而悲愤，他狂怒的戾气直升：“你……你根本就无法理解！我承认，我羡慕你，我嫉妒你！我也有才华、有谋略，我也精通魔法，我也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李逢智，到底缺了什么？就因为我是亡灵，所以才会这样吗？凭什么，偏偏你郭星能荣耀满身，大家都认可你，却不认同我？我真想和你对调，我真的想……我日思夜想……所以，我不能输给你！” “那又如何？”郭星强行压抑住即将溢出的狂言意感，故泛冷笑，“命当如此，你不接受也改变不了你悲惨的结局。结果是一样的，垂死挣扎的猎物，倒是能让猎人提起几分劲来呢。” 李逢智像极了郭星过去的自己，那份不平之意，似曾相识，那眼神，就是曾经的他看待这个世界的眼神。罪恶、杀孽，在火光中焚尽的所有，在郭星的记忆里分外清晰。而李逢智，前世今生的自己，回忆与否，都是悲苦、苍茫和凄冷。孤单的，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的温暖，他早就失去了感受温度的天份。他一次次的失落、绝望，化作孤魂，依然只有郁闷、忧愤陪伴在他。而这份相像的怨气，却在郭星的脑海中不断的浮动、上飘，不可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