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收网(二)
“可是要见她?”琴乐询问道,这已经是严娇兰的三次上门,也不知小姐心里怎么想,事到如今还不出手? 苏月生从软榻上支起身子,琴乐立马在她身后垫了枕子,听得她悠悠道,“既然来了,就请她进来吧,”说完又看向前厅,“南宫沥可走了?” “大人吃完就从后门走了,只是苏府的人似乎急得很,连银两都抬过来了。” “这样啊?”苏月生秀眉一挑,明眸狡黠地眯起,“看来苏筱竹已经命悬一线了,”她拍拍手,吩咐道,“你出去告诉他们,只许严娇兰一人进来,还有,等她进来后,你们全都远离这间屋子,没有我的命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进来,哪怕是韩依过来也一样!” 她神色凝重,清丽的面容上染着一层透明的冰霜,琴乐一丝不苟地听着,然而总觉得有些不妥,这样的小姐,有种拒人千里的感觉,她不由担忧道,“小姐···万一严娇兰对您···” 苏月生一摆手,明眸扫过去,琴乐顿时不敢多嘴了。 照着吩咐,所有人都撤了下去,独留苏月生一人立在后屋内,对着一面铜镜,呆呆看着。 她打开柜匣,从里头取出一条绢布,蒙在脸上,和当时去往刑台见苏德轩一样,轻薄的绢纱遮住了她整张脸。 只是严娇兰不比常人,心思深沉狡猾,若是不在声音上做出一些改动,很难瞒过她的耳朵,苏月生含了颗珠子在嘴里,这么一来,声线低沉了许多。 门口嘎吱一响,随即涌入大片的亮光,严娇兰立在前厅,看着耸入屋顶熠熠炫目的琉璃水晶雕,不由倒吸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神医可在?” 严娇兰抿着嘴,神情急切,她可不想和这神医玩躲猫猫,筱竹的病刻不容缓。 苏月生听得了外头的响动,绢纱下美眸微敛,眼底涌动着一丝冷意和嗜血的期待。 她掀开卷帘,便看见严娇兰苍老了许多的样貌,一身淡紫色绒边旧服,苏月生记得,是前年过岁时节的旧衣,想到这,心中不免勾起嘲讽之意,怎么,一向喜着华服熏香夺人的你,也有今日狼狈仓促的样子? 苏月生缓缓绕到珠帘后坐下,这才像发现严娇兰了般开口道,“我瞧着夫人精神安健,似乎没什么大病,怎得这般心急?”言罢,手一引,示意她坐过来。 严娇兰却是忧心忡忡,奈何不敢顶撞这救命稻草,才忍下一口气道,“姑娘您说笑了,今日委实斗胆叨扰,府中小女病重,还请姑娘请出神医,移步府上问诊!” 苏月生笑了笑,“夫人可是眼拙,我便是神医。” “你怎么会是···”这下换做严娇兰愣住了,她记得暮莲打听到那神医明明是个男子啊! 似乎知晓她心中疑虑,苏月生开口解释道,“实话告诉夫人,我开这家医馆为的是行医救人,奈何我一女子身份,实在不好在江湖立足,只得寻了个粗俗的法子,雇了位相貌儒雅的男子来替我开口。” 苏月生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严娇兰又急于求人更是相信了她这番说辞,立马赔笑道,“是我眼拙了,还请神医见谅,移步苏府救救小女!” 她一副恳切的眉眼落在苏月生的眼中,就好像落水寻岸的难子,挤在一片孤木上漂泊,试图从自己这看到希冀的曙光,但很可惜,严娇兰,我来,是要你和苏筱竹的命! 苏月生收回神思,隔着冰冷的面纱作出犹豫的样子,严娇兰见着,以为她不同意,立刻明了道,“神医不必担忧,我已经命人备了五百两黄金在门口,权当作出诊的费用,若是能医好小女,之后定会登门拜谢,这谢礼是绝不会少的!” 才五百两黄金···苏月生蹙了蹙眉,这么点日子,苏府竟然拮据到这等地步? 曾经的苏府,出门宝马雕车,遗香满路,但从苏德轩死后苏远入狱待审才几日光景,便到了这种地步?她还以为出诊费少说也得一千两黄金,如今可见,不是严娇兰吝啬,事关她的独女苏筱竹,怎么不会倾尽全力! “神医可能笑纳?”严娇兰盯着面纱里头的动静,奈何看不清神医神情,心中也在犹豫,会不会太少了,她叹了口气,为了打点苏远一事,朝堂上下,刑部吏部,她不知通融了多少银子,府里能拿出来孝敬神医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听闻神医治病救人,一向不注重钱财丰厚,这五百两黄金,难道不比您这几日挣得多吗?”严娇兰硬着头皮,提醒道。 苏月生闻言,敲了敲桌子,轻咳两声,“夫人,我行医救人,为得不是钱财,这五百两黄金,或许我一辈子为人看病也挣不了这么多,要说我嫌弃太少,非也非也···” 严娇兰心中一喜,她就知道,普通人见着五百两黄金,哪有不动心的道理! “那神医可以···” “欸!”苏月生摇手一摆,“我话还没说完呢!” 严娇兰瞬间涌起的喜色就这么被苏月生给摁了回去,“那神医的意思是?” “夫人可知道我为何几次三番避您不见?”苏月生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撩起面纱抿了一口,“这各种缘由还得问夫人自己啊!” 听得她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的样子,严娇兰皱起了眉头,自认为和这神医没什么过节,也觉奇怪,当初这人为何不见自己! “夫人应当知晓我会卜卦算命一事,”严娇兰点点头,苏月生继续道,“那夫人可知晓什么叫作作恶多端,自食其果,因果报应?” 严娇兰愣怔地看着苏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夫人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吧,那我就勉为其难给您讲一讲其中缘由···”苏月生低低一笑,笑得空荡的屋子内隐隐有回声作响。 “夫人前几日要见我,我便远远看着夫人的面相算了一卦,啧,这一算,可不得了!”苏月生弹了弹茶盏,看着严娇兰的脸色瞬间凝重了。
“还请神医明示。” “夫人府上近日是否怪事频发,而且事事夺命?” 苏月生这么一问,顿时问到了严娇兰心坎上,她神色惊奇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苏月生明了地淡淡一笑,“夫人不必忧心,那是你近日有邪气作祟,而这邪气已经缠绕您好多年了!” 话音刚落,严娇兰浑身明显一颤,瞳孔缩了缩,随即强笑道,“我不明白···神医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苏月生在心底冷笑,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吧,一时间不胜枚举? “那我只能再提醒夫人一遍,您十四年前的一个夜晚,可干过···什么?”低沉幽冷的嗓音透过面纱缓缓吐出,在这静谧的屋子里,严娇兰听得格外清晰。 果然下一瞬,严娇兰神色大变,保养如葱的手指开始轻轻颤抖起来,随着她的思考和回忆,渐渐颤得愈发厉害,苏月生将她的惶恐尽收眼底,却一言不发,唯恐打碎了严娇兰这片惧意。 明明是盛夏里炎热的日头,暖风透过半启的轩窗丝丝灌入,吹在对坐密谈的二人之间,严娇兰的嘴唇却苍白地可怕,她眼睛瞪得极大,而后脊背由于想到什么陡然生凉。 “夫人可是想好了?”伴随着轩窗合起的咿呀之声,严娇兰猛地惊醒,抬头望去,却不知何时,苏月生已经离开座椅,立在了轩窗边上,那无风而动的绢柔薄纱像是无尽的白幡,飘荡在严娇兰的眼睛里。 “我···我···”她咬着苍白的唇,不知从何启口,半晌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僵着脸笑道,“我来此是求神医救救小女,这些事情···似乎···” 苏月生当然不指望她会这么轻易说出口,严娇兰不是苏筱竹,哪怕是鬼神之说,她也不会轻易吐露一言半语。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苏月生将一张宣纸铺开,提笔蘸了点墨汁,写下几个字,“苏家小姐中是不是有一位至今尚未受到任何伤害?还是您苏府中唯一平稳安定之人!”她将写好的字递给严娇兰,含笑看着。 苏环娘!严娇兰浑身惊醒,只有她才是苏府上下唯一平安的人,神医说的半分也没有错! 难道···真的是她···,不!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离奇之事,正这么想着,严娇兰接过苏月生写的那张宣纸,却在瞬间,面如白纸! 纸上不多不少,唯有一个“月”字! 月娘!真的是你! 苏月生冷笑看着,严娇兰,这一次,我便以娘的名义,让你尝尽苦果,你放心,苏筱竹,我会好好地治,最起码,能让她活着看见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