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莺歌故人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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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受命于天,岂受人制。”师父点了点头,轻拍着木条道:“天帝之怒,伏尸千里。即使是人界的君王,可以因为你的才能而暂时容忍你,可是对于他权威的冒犯,却是任何功劳都抵销不了的。君王的心最宽大,但君王的心眼也是最小的,君恩宽广是手段,睚眦必报才是君王的本性。所以不论独孤紫夜死了多久,也难泄众仙心头之怒。调度六界不仅受命于天,也是平衡天下,护佑四方列国、千秋万代,任何人都不可以一己私欲而胡作非为,伤天害理。” 我不语。 沉默片刻,师父又轻抚墓上木条,轻叹一声:“可他死了以后,本座又觉得可惜。独孤虽然杀孽滔天,可他足够聪明,又有谋略,也做过一些对中天有用的事,若他还在,本座很想问问他是如何想到封印空寂山血族那一招的……”他叹息一声:“有些人活着你恨不得他死,可他死了又希望他还继续活着……” 他坐下来,倒了酒,给墓上洒一杯,自饮一杯,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了很久的话,一直到带来的酒都饮尽了。 风起了,黄叶飞舞,我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不知道如果紫夜教主还活着,两人若是相见,是互相闲聊呢,还是仍然互相憎恨呢? 对于师父来说,他到底是希望他活着,还是他死了? 或许,他是希望他死了的吧,只有死人,才是让人凭吊的,让人怀念的,活着,只会让人想杀了他。 “阿墨,你看远方九霄城高耸入云的大山,人站到山顶看,会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渺小至斯,令心胸瞬时博大,只会觉得过去的一切不过是天边的浮云,一挥手便可抹去;你看那山涧飞流直下的瀑布,奔腾入河川,不舍昼夜,且从不回头,看了瀑布,也会觉得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头,总是要向前看。” 国师抬目远眺,指着远处的一片坟冢,慢慢道:“可你再看看那些有碑文的陵墓,不管是人还是仙,死后却只在这小小的一抔黄土里,隔绝了生前的种种纷扰。其实本座很羡慕这片墓地里长眠的那些普通仙人……他们生平籍籍无名,沉默着活着,沉默着死去,如同蝼蚁,三代之后,不会有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但当他们死去后,却可以把墓xue空着一半,碑文上用黑字刻着伴侣的名字,等待着另一方寂灭后同xue合葬,再把名字涂成朱红。” 他喃喃地说着一些琐碎的话题,语气却是悲凉的:“本座很羡慕。本座一生都为了中天,刀剑如梦,却终其一生都生活在阴影里,不曾见过日光,永远都没有机会像个人界普通人一样体会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海风吹得师父的雪白衣衫猎猎飞舞,但是他的神色却沉静不动,眉宇间,有极度的寂寞。 我愣愣地看着,却是一句安慰之语都说不出口。身为中天国师,却体会着高处不胜寒的孤寂,究竟是师父的福,还是他的孽?多情灭心,多智折龄,尘世不饶人。天上星河虽然无比辽阔,那繁星在别人眼中如沙粒般不可胜数,但在师父的眼中却如自己的掌纹一样熟悉。 我静静地依偎在他身旁,心里却默默道,但是师父,阿墨会在你身边,永远都会在你左右。 这时,师父站起,手中一动,一星点的火光从他掌心升腾起,然后,落到崖下的枯草上。 火焰很快如蛇吞噬了墓碑下的枯草,火红火红的一片,翻滚着,漫卷着,围绕着一片荒凉的墓地烈烈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有恶灵在烈火中哀嚎…… 我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崖下在暮色中燃烧的野火。火尽后,墓地间只剩一片焦黑的土地,但我知道,未来将会有新的绿色生命从中缓缓生长起来。
“……都烧掉了。”师父忽然低声若有所失地说了一句。 我抬头看他,伸手握住师父的衣袖,仿佛他也会忽然消失在烈火中,道:“是的,师父……都过去了——您说过,只有让它过去,生死是空,情愁是空,一切皆空,才能圆满自在……” 国师听到这,抬手抚了抚我的头,淡淡道:“阿墨,你长大了。” 我抬手看着自己的掌心,独孤紫夜死了,师父想杀他却来祭奠他。那么,我有没有什么人,是我想杀了以后又会来怀念的?摇了摇头,我想杀的人,只有国巫女真岚,可若她死了,我是不会有任何怀念的。我只会觉得杀得不够快。 我怀念的人,有父皇、有母后、有朝颜郡主,还有东歌。 在未遇见师父这前,我只是看重人间最普通的亲情友情,白水鉴心,清澈如溪。在进入太上神宫之后,我才知这世上,还有像师父待我的这样高岸深谷的情意。三哥呢,一想到三哥,我的心就牵着疼,疼得厉害,我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现在站在这儿都不应该,我应该回到西凉去见他,可是就像魏无忌许下的诺言一样,除非我找到他要的东西,否则我将永远没有机会见到三哥,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正想裹紧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听得一个声音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我抬头,看到师父那双冷清的眼睛,“阿墨不知道,不过,我们应该赶紧回去了。” 国师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好,走吧。” 说着便往山下走去,我忙收拾了提篮,跟着他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