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出困
与前两层的燥热不同，夏初一踏上第三层的地面，温度骤降。整个第三层的地面都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这里没有光源，唯有那些四散的冰块反射出来的点点幽蓝光芒。 夏初走在冰层上，环视了一圈，不过此处光线黯淡，看不清远处的情形，于是拱了拱手，说道：“九尾天狐可在——” 四周寂静，唯有夏初的声音在这里回响。 过了一会，一个低沉而微带惊讶，柔和而有一丝苍凉之意的女子声音，在黑暗深处幽幽响起：“你不是上官策？” 夏初微笑道：“自然不是，晚辈此行骗走上官策，正是为了前辈而来！” 那女子声音哼了一声，道：“哦？你不是焚香谷弟子，竟然能够上到这玄火祭坛第三层，果然有些本事。上官老鬼被你骗走？不过就算他不在，你居然能够闯过由‘赤焰兽’守持的‘八凶玄火法阵’……”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下一刻，陡然尖声道：“不对！！” “不对，你就算道行再高，但除了上官老鬼，全天下只有……只有玄火鉴能够开此祭坛三层。你，你身上有玄火鉴？” 夏初说道：“正是！”说着，从怀中将玄火鉴取了出来，放在手心。 黑暗中，一道幽幽的目光，落在了夏初的手上。那里，玉环上古老的火焰图腾，似在缓缓燃烧。 “玄火鉴！” 一声尖锐长啸，那女子声音瞬间高亢，夹杂着无数痛苦、惊讶、悲伤、绝望，和一丝苍凉。 “为什么，为什么玄火鉴竟然会在你的身上？小六呢？小六呢……” 她尖声长啸，仿佛失去了理智。玄火祭坛神秘的第三层之上，黑暗深处，忽然间蓝光爆发，无数道阴影在淡蓝光芒下飞舞，在黑暗与光明的间隙游动不安。 一个身影，如从黑暗深渊飞出，又似从亘古苍凉中走来，九道如妖魔一般巨大的阴影，舞动在这个空间之中。 一只巨大的白狐，缓缓从黑暗中走出，九条尾巴在身后飞舞，一身纯白的皮毛如此美丽，平滑的绒毛如中原最好的丝绸般柔顺。 只是此时，这只九尾白狐显然处于激动的情绪中。 “玄火鉴在你手上，难道是你杀了小六！” 她声音尖锐，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同时，在这三层空间中，无数冰块发出了幽幽蓝光，腾空而起，而四周，不知何时也起了风。 而就在这些坚冰将在白狐的cao控下，向夏初砸过来的时候，夏初终于平淡开口了：“前辈，你身负禁制，被锁在玄火坛内，此刻强运法力，怕是要激起禁制的反扑。不如先冷静下来，先听我说。” 夏初话音刚落，只见九尾白狐身上腾起一道暗红色的光芒，白狐身躯一震，如被重击一般，眼神一乱，片刻间妖力尽数消散，身子竟是委顿地倒了下去。 同时，那四周飞舞的无数坚冰，好似也缺乏了某种力量的牵引，纷纷坠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冰尘。 夏初缓步上前，走到了白狐身前，哪怕白狐倒下，那巨大的身体仍然比夏初还高。夏初站在白狐身前，刚好与她的视线相对。 白狐低鸣一声，眼中满是痛楚无奈，她看着夏初，惨然道：“冷静？我儿被你弑杀，你叫我如何冷静？” “谁说你儿子死了？”夏初正视着白狐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悠悠道，“难道就只有你儿子死了，我才能拿到玄火鉴吗。就不许你儿子拜托我，持玄火鉴过来救你？” 一句话，仿佛枯木回春，白狐的神情明显一震，眼中出现了希冀的神色：“你说的是真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也不愿意接受自己儿子死去的事实。 夏初淡笑一声，说道：“是真是假，等我救出前辈后，不就知道了？与其在这里听我诉说，不如自己亲眼看看。” 白狐支起身子，目光凝视着夏初，声音中隐含一丝激动：“你要帮我？” “不然我为何耗费这么大功夫，引开上官策，来到此处呢。”夏初缓缓道。 白狐不说话，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三百年前，我们狐妖一族从焚香谷中抢出了玄火鉴，但死伤殆尽，除了小六侥幸逃脱，只有我活了下来，被禁锢在这玄火坛中，身受‘玄火链’煎熬。一身法力更是被这玄火链和玄火坛下的‘八凶玄火法阵’死死压制，日夜受苦。”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焚香谷若不是想从我口中得知玄火鉴的下落，早也将我杀了。” 夏初点头，这与他猜测的一样。 说到这里，她又凝视着夏初，准确的说，是盯着夏初手中的那一枚玉环，说道：“玄火链乃是天地异物，刚阳炽烈，一旦合锁，除非是通晓焚香谷密咒人物不能开启。但除此之外，只要有玄火鉴，一样能打开此物！” 夏初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玄火鉴，轻声说道：“那我该如何做？” 白狐转过头，看着后方，继续说着：“玄火鉴乃万火之精，开天神器。你只要走到我身后尽头石壁之上，有一个圆柱形状的石台，玄火链就是从那里伸出，同时深入地底火山岩浆，从中吸取无尽热力。你将玄火鉴放在石台之上，便能解开玄火链，没有这个禁制，单凭底下并无玄火鉴主持的八凶玄火法阵，已经困我不住了。” 说到后面，白狐的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显然心情激荡。 夏初轻轻点头，然后，就在白狐隐含期待的目光中，走上前去。 而就在夏初经过白狐身畔时，白狐眼中带着一丝异样，似乎没想到夏初会这么干脆的助她。突然开口道：“年轻人，你为什么要帮助一个妖兽？” 夏初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白狐凝望着他的背影，然后听夏初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天道之下，人与妖，又有什么分别呢？既然上天能将万物一视同仁，那我又为何不能呢？” 十年前，夏初修的是人道，以‘人’为中心，在乎的是正邪之分，视他族为异类。 十年后，夏初修的是世界之道，以天地为中心，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再也没有了区别。 人也好，妖也好，只要世界稳定，又何必怀有偏见。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夏初此时的道，几与此无异了。 说完这句话，夏初自身也颇有感触，身形顿了一下后，继续前行。同时，他的修为也悄无声息的突破了一层，达到炼神返虚第四层。 而在他的识海内，青萍也在缓缓蜕变，由三品莲变成了六品莲。 青萍轻轻传来一股意念：“恭喜剑主，道心已定，道种已成。” 道种吗？夏初心中轻哂，接下来，就是等待道种长成，然后立道吗。 就是不知，那是什么时候了。 九尾天狐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夏初走进了黑暗中，才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此间又要出一个大神通者了，难道将来又是一个天帝？” 此刻，夏初已经走到了那座石台上，拿起玄火鉴，将之轻轻放上。 下一刻，雄伟的几乎给人不可摧毁的巨大祭坛，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九尾天狐心有准备，定住了身子，没有倒下。反倒是夏初，身体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晃动。 束缚在九尾天狐腰间的玄火链，逐渐开始明亮，从深深的暗红颜色，慢慢变得鲜艳，远远望去竟似有火焰细流在奇异的铁质之中燃烧流动的感觉。 九尾天狐低低哼了一声，眼中似乎有一丝痛苦神色。 轰隆！ 忽地，一阵巨响，从他们脚下传来，瞬间一股炽热之气从玄火坛下喷涌而上，将这个原本冰冷的三层顿时化做赤焰之地。 周围无数巨大的坚冰开始融化，不断分解，原本闪烁着幽美蓝光的冰晶在消失前依然闪亮，将周围映射得忽明忽暗。 整个空间在热浪的嘶吼与冰块无声的幽舞间，呈现着世间罕见的奇景。 随着玄火鉴上火焰图腾上奇异光芒的渐渐明亮，巨大的玄火链开始发出“咔咔”的声响，链条本身上的光亮此刻也更加明亮，看去似要燃烧一般。 与此同时，九尾天狐眼中的痛楚之色更重，甚至连它腰间在玄火链周围的皮毛，竟然也有变得焦黄的趋势。 周围的气温越来越高，脚下的祭坛中不知何时开始了巨大的轰鸣声，听起来就像是奔腾咆哮的火山岩浆，在汹涌起伏。 轰！ 一声闷响，就在此刻发出。 夏初身前的石台，在玄火鉴奇异的神力作用之下，发出了沉闷的大响，仿佛带着一丝不情愿，缓缓向下沉去。而玄火鉴也缓缓从石台上漂浮起来，移到半空，散发着纯和的红色光芒。 随着石台的沉落，周围石壁开始逐渐颤抖，开始出现了一条深深裂缝，紧接着又开始出现了第二条。同时那条深深陷入石壁的玄火链也开始抖动起来，这抖动迅速变得剧烈，终于，在石壁上赫然出现了第七条裂缝的时候，一声轰然大响，曾经坚不可摧的玄火链如一条失去生命的死蛇一般，颓然失去了所有光彩，从九尾天狐的腰间掉落，跌落地面。 九尾天狐在冰与火、黑暗与光明间，仰天长啸！ 那声音凄厉而悠远，远远传荡开去，最后与脚下愤怒的火山咆哮融为一体，高亢不绝！ 那一瞬间，仿佛是被激怒的火焰力量，众人的脚底下那汹涌澎湃的热浪同时轰鸣，巨大的声响从脚下直传而上，片刻间地面上坚硬的石板就出现无数裂痕。 夏初一把抓回玄火鉴，匆忙见回头看了一眼。雾气中，九尾天狐巨大的身体缓缓缩小，一阵奇异的‘索索’声传来，片刻后，雾气中的影子，渐渐化为了人形。 洁白如玉的手，被炽热火光照耀得隐隐透明，仿佛看见细细的血液轻轻流淌。光滑的肩头，浑圆而不见丝毫瑕疵，隐约的起伏如温柔的峰峦，在这凶暴的世界里如此神秘而格格不入。 夏初转回头没有再看，下一刻玄火坛地底的火山终于爆发出来，无数岩浆冲天而上。 而夏初与化作人形的九尾天狐，不约而同的，向上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