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5 高泉市的先行之路很艰辛很漫长
高泉市有两层护罩，内层护罩损坏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就算是外层护罩坏了，只要破损面积不大，也不会出现客机在高空开个洞直接把人喷出去的惨状。护罩内的空气足够多，气压差形成的气流没那么猛烈，人们有足够的时间找地方避难。 不过不管是太空，还是行星上的移民区，安全重于一切，只是隐患就足以致命，更不用说现实的威胁。在高泉市，只要安全上有事故苗头，就会启动应急机制，让市民紧急避难。 每月的演习已经让市民们心里有底，腿脚有方向，井然有序的疏散到附近的舱室。魏江山、杜凯几个人则奔去附近的工程署，换上了有动力骨骼的重型太空服，坐着电动车直奔事发地点。 魏江山一路懊恼的念叨着：“我早觉得小林不对劲了！招待会没来，就该注意上他！” 杜凯也在训工程署的人：“当初我就说不该弄这种没有联网的大家伙，现在好了，妈祖都管不住！以后除了交通用的小电车，其他设备全得让妈祖管起来！” 小萍也套着太空服跟过来了，高泉市对她来说就是责任田，出了问题，她难辞其咎。 听杜凯这话，她急道：“现在说这个干啥，机器人警察应该过去了吧？” “那家伙坐在驾驶室里，超声波和微波都没什么用！” 妈祖传过来的影像里，几部像是长了一对粗壮鸟足的垃圾桶正围着铲车打转，却一点奈何不了铲车。 地球上正在普及的机器人警察有五花八门的装备，橡皮子弹、豆袋弹、催泪弹都算是通用武器，甚至还有装备狙击步枪等实弹武器的机器人，以及体型庞大，用于清障突击的机器人。 高泉市人少，也没什么治安问题，就只有十来部装备非致命性武器的治安机器人，搭载了微波、超声波和绳网，之前最醒目的战绩不过是兜住企图拆解自己的熊孩子。 “内层的石英玻璃已经裂了！里面的有机玻璃扛不了多久！” “护罩机器人怎么也滑过来了，妈祖没直接管吗？” “怕妈祖出问题，没让她直接管防护罩啊，得有授权才行，老魏，这是你的活，赶紧提醒妈祖！” “来不及了……” 魏江山跟杜凯正嚷嚷的时候，两部长条状的装置沿着防护罩横轴的滑轨，从其他地方滑了过来。 这种机器人在每层防护罩的内外都有，防护罩的清洁、检查、维修和紧急修补都靠它。防护罩的整个管理系统是一套机器智能，机器人由这套智能调度。 护罩就是高泉市的生命屏障，妈祖管的事情太多，再让她管护罩，出了问题很难收拾。所以非必要的时候，护罩智能就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自主运行，在需要的时候，才由市委会授权妈祖接管，处理护罩智能难以解决的复杂问题。 现在这种状况就是机器智能没遇到过的情形，察觉到护罩破损，直接派机器人过来维修。两部机器人一上一下，在破损的地方定好位，准备喷吐应急用的泡沫材料，密封裂口，防止进一步的损坏，这套技术还是从太空战舰损管技术上发展起来的。 护罩智能并没将市民开着铲车撞护罩的情况计算进去，下一刻，铲车再度重重撞在护罩上，将两部机器人硬生生撞瘪，趴在滑轨上没了动静。 杜凯念叨道：“我想起了八年前的一则新闻，也是有人开着铲车上街胡作非为，警察不得已开枪爆了他的头。现在这种情况，把林自强打成马蜂窝都不冤！” 魏江山叹气：“高泉市没有枪……” 小萍深吸一口气，语调有些发抖：“我有枪，今天正好带着。” 不仅魏江山和杜凯，车上其他人也都看向她，再看向魏江山，虽然都没说话，心意却是一致的，让魏江山说服小萍开枪。 “小萍……” 魏江山吞了口唾沫，刚开口，小萍就打断了他：“除非他撞裂了内层护罩，开始撞外层护罩，直接威胁到大家的生命，不然我不会开枪，带着只是以防万一。” “不过……”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如果你们认为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是对大家的致命威胁，投票决定开枪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高泉市没有致命性武器，小萍是星联的联络员，依照惯例配备了武器，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带在身上，这是针对小欢的安保措施。 “要不……问问小欢？” 电动车已经开到城市边缘，离铲车只有百来米的距离，杜凯踌躇着问。 虽然小欢在名义上管不了高泉市，但现在的情况跟她的安全也有关系，如果小欢愿意出头做决定，那自然再好不过。 小萍又气又急：“先试着拦住或者劝住他啊！总是一条人命，没到最后关头不能放弃！” 他们的心思，小萍当然明白，但她绝对不会把责任丢给小欢的。她也猜得到，魏江山和杜凯这些人肯定也在念叨她是圣母，紧急关头，还想着保住林自强的命。 她不觉得自己是那种无原则无底线抵制暴力行为的圣母，现在的情况是，内层护罩还没损坏，情况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就这么射杀林自强，跟美国警察有什么区别？八年前华夏警察处置开铲车在街上横冲直撞的司机，也是劝说和阻止都无效后才开枪的。 魏江山叹道：“对，咱们尽力试试，不过投票也是需要的，这个责任，大家得自己担起来。” 他点开PEI上那个醒目的仙女头像，连通了妈祖的交互界面。 “新青岛”酒吧离中心会堂不远，张翰和几个人都回了酒吧，关上两道气密门，让舱室维生系统上线待机，就成了小小的避难所。 现场实况正通过网络传到每个人的PEI上，戴上AR眼镜就能看到。 警察机器人依旧在绕圈，工程署的电动车试图靠近铲车，杜凯和魏江山都在朝林自强喊话，小萍也摘了头盔在劝说，但林自强丝毫不为所动，倒车的时候甚至想碾电动车，得亏杜凯反应快加速后退。没了干扰，铲车又撞上护罩，明显能看到中间的有机玻璃也在开裂。 张翰遮着脸道：“是我不好，昨晚没注意林子的状态，平常他也就是喜欢说点重话发泄，没想到……” “那帮拿良民证的总算是慌了吧？” 某个人却很是快意，这个叫赵兴豪的年轻人，昨晚就嚷嚷着要来硬的。 “别瞪我！瞧你们一个个胆子小成这样，有啥怕的？这不才是内层护罩吗？小林做得对！就要让那些假惺惺的家伙知道，爷们是有骨气的！不让咱们过舒坦，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赵兴豪没喝酒，脸上却泛着半醉似的红晕，不仅其他人跟他争论起来，张翰都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所有人的PEI都亮起了绿光，是全民投票，大家都习惯了。 高泉市的市民全都配备了最新的第三代火种PEI，样式倒是多种多样，腕表、腕带、怀表、手持都行，还有人标新立异弄个脚环。配合AR眼镜，沟通交流无比方便。高泉市随处都设有无线充电节点，也不必考虑电量问题。 PEI不仅成了网络工具，身份证、电子钱包以及各种证件都省掉了，没人敢不带PEI出门。当然对高泉市民来说，PEI也带来了一些烦恼，比如现在的市民投票，大多数人其实并不怎么关心政治，但被星联和蓝十字会强迫着走上“自治之路”，动不动就要投票决定公共事务，挺闹心的。 昨天魏江山一口气发起了五起投票，全是跟招待会有关，大家觉得是特殊情况可以理解，现在正满心不安，怎么又来投票了？ 张翰跟所有人一样，揣着满肚子不爽去看信息，投票提示不看不投，灯就一直亮着。 这一看，张翰两眼圆睁，其他人都抽了口凉气，赵兴豪更是一蹦而起：“开枪阻止！？” 他哈哈大笑：“杀人！投票杀人！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啊！老程还只担心他们投票伤风化，哪想到人家投个票，就可以决定谁死谁活了！良民们人最多，拳头上干不过，就搞这套翻身当大佬，可以，可以的！” 旁人不满了：“这不是说实在阻止不了才开枪吗？” 另一人也看不下去他这态度：“难道要真让小林撞破护罩？” “我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赵兴豪吐了口唾沫：“我只知道他们可以投票杀人了！” 张翰不动神色的在选项上点下同意，再对赵兴豪说：“小赵啊，什么时候你也成圣母了？” “以其道还其人之身嘛”，赵兴豪捋着袖子，对张翰说：“照这样下去，这个世道，还能过？老张，你有没有想过，小林的死活还是其次，等这事解决了，咱们还能置身事外？” 张翰等人一愣，这的确挺可怕的。小林平常都跟他们混在一起，出了这事，别说星联那边出不出手，就只是魏江山那些人顺藤摸瓜，就能把他们牵出来，然后定个阴谋集团，有很大的可能把他们丢回地球。 赵兴豪冷笑：“出了这事，他们还放心跟咱们呆在一起？把咱们弄回地球都算好的了！你们真的还想回地球，十多个人挤在笼子里，过那种集中营一样的日子？” 张翰头微微一偏，给谁递了个眼色，再平静的问：“小赵啊，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说说看。” “想法？还需要想吗？” 赵兴豪扫视众人，神色变得异常严肃：“拼一把！趁他们忙着处理小林的事情，咱们去找小欢！” “找小欢做什么？就请愿吗？”张翰继续问。 赵兴豪点头：“对，请愿！让小欢给高泉市定下新的规矩！” “什么新规矩呢？修改妈祖的核心意志，让张老大当市长，妈祖只听张老大的，这不是很简单吗？” 他胸有成竹的说：“你看，小欢那么尊贵的人，高泉市怎么过日子这种事情，连她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而且她也说了星联不管咱们怎么过日子，这事铁定能成！” “你是说……” 张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吃惊：“去劫持小欢，胁迫她答应这些要求？” “这哪里是劫持，哪里是胁迫呢，请愿而已，请愿！”赵兴豪终于露出以前身为街道活力组织骨干分子的本色，摊着手，狰狞的笑着。 其他人都被他这个计划给惊住了，要么低头，要么退开，张翰偏头，跟旁边两个人递了个眼色，再笑道：“说得也对，该是拼一把的时候了！” 他跟着那两个人凑到赵兴豪身旁，催促道：“说干就干！” 赵兴豪昂着头，正要迈步，三个人拉胳膊压脖子，当场将他压在地上。 “先绑起来！这家伙也疯了！比小林还疯！” 张翰喘着粗气，招呼其他人帮忙，见大家都动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刚才的情况录下了吗？” 他问旁边一个人，那人戴着AR眼镜，抱着胳膊，像是在看热闹，点头道：“从他说投票杀人那会就开始录了，那时候就觉得他不对劲。” 张翰朝手脚反绑，像掼猪般躺着的赵兴豪吐口唾沫，再道：“这下只用你回地球了！像你这种蠢货，也敢来蛊惑人？” 内层护罩边缘，铲车已经将一块护罩中间的有机玻璃撞裂，杜凯也拼了，让魏江山开车，自己准备趁两车交汇的时候跳上铲车，直接拿下林自强。 “投票结束，69%的市民赞同必要的时候开枪，符合法定要求，决议通过……” 妈祖的声音响起，听在魏江山耳里像天籁一般，他急急对小萍说：“可以了！可以开枪了！” 小萍摇头：“等杜凯再试试，现在还不是时候。” 魏江山咬咬牙：“要不把枪给我吧，我来担这个责任！别担心我打不准，以前好歹也当过三年兵。” 小萍无奈的道：“我们配发的枪都有指纹锁……” 小小的手枪也整这么麻烦，魏江山急得想扯头发。 林自强正在倒车，跟电动车反向擦过，杜凯纵身一跳，可他没注意到自己穿着重型太空服，这一跳距离不够，只抓着了车轮盖，不是赶紧推开落地的话，差点就被卷进了车轮下。 杜凯摔在地上，大叫出声，看样子摔得不轻。魏江山急踩刹车，但已经开出去了十多米，铲车停下，再度前冲。 “小杜！” 眼见铲车就要碾着杜凯而过，魏江山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砰砰砰…… 枪声响了，子弹打穿铲车驾驶室的玻璃，不知道打中了几枪，只看到林自强的脑袋耷拉下来，铲车在离杜凯三四米的地方拐了方向，绕了大半圈后，终于停下了。 看看脸色煞白，却在喘粗气的小萍，魏江山想说什么，小萍却摇摇头：“魏叔不必安慰我，我做得对，只是生理上还有些不适应……” 星联的人，就算是年纪这么小，心性都这么沉稳啊。 魏江山唏嘘着，再擦起额头上的汗，心思转到眼前的事情上。 没想到，最终还是这么惨烈的结局。 “林自强的心理状况一直不健康，这次估计是重度抑郁症导致的狂躁行为。挑选移民的时候，我也注意到了这方面的事情，专门做过心理状况的调查。但是没想到……应该是他在高泉市这种环境里没调整好……” “之前他跟张翰那帮人混在一起，我也不够了解，关署长又不懂心理方面的事情，结果，唉……” 图书馆里，小萍向小欢作着汇报，虽然这事按照程序她直接向蓝十字会和星联移民事务部门提交书面报告就行了，但小欢在这里，小欢就代表星联，她也得做口头报告。 小萍对小欢歉意的道：“对不起啦小欢姐，本来今天是好好接待你的，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欢摇头道：“小萍啊，不在你责任范围里的事情，你担起来就是妄自尊大哦，注意自己的心态。” 小萍依旧没释怀，小欢笑道：“不过，你做得很好啊，换了我，我都不一定那么果断呢。” 旁边程贵思叹道：“看来下一批移民里得找些心理医生了，在这之前，也有必要做一些心理测试项目放到PEI上，让医生注意这方面。” 小欢问：“这会不会让大家不舒服，觉得侵犯了隐私什么的？” 程贵思摇头：“大家投票决定嘛，我准备跟老魏还有其他人一起讨论下，弄个这样的议案。” 见他露出苦恼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议案的确让人左右为难，小欢也叹道：“自己决定日子怎么过，并不是很舒服的事情吧。” 魏江山也进来了，听到这话，脸上满是苦笑：“自由是有代价的……” 他再说到了赵兴豪的事情，张翰把赵兴豪的事情上传给了妈祖，再把人交给了治安署，暂时关在禁闭室里，要怎么处理，又是一桩麻烦事。 “说到投票，恐怕你们还得接受一个两难的决定，林自强和赵兴豪的事情，是不是可以放在纪录片里，这要看你们的决定。” 小欢的话让程贵思和魏江山下意识的呻吟出声，不告诉地球上的人，会让人觉得这里是天堂，移民对这种事情没有认识。但要公开的话，估计也会引发一波争论的声潮。 “之前我也以为星际移民的事情很简单，不就是搬到新地方过日子吗，没想到也会这么复杂”，小欢的话让两人深有同感。 这事到底能不能放进纪录片里，还得看大家的意见，总之小欢来到高泉市的第一天，就引发了这样的波澜，而后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看小萍缠着小欢想尽早回到星联宇宙军里，就知道很不乐观了。 作为星际移民的先行者，高泉市民们只能一步步摸索着前进，最终他们决定，不隐瞒，不修饰，将高泉市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人类。 2024年的冬季，这部的纪录片在地球播放，地球上几十亿人大开眼界，高泉市民并没有料到，除了少数搞社会学研究的学者外，大家压根不关心高泉市民怎么决定公共事务，目光全盯在各种充满了科幻气息的元素上。 巨大的玻璃罩，小巧的建筑，精密又自主的维生系统，满地的机器人。市民出门都是紧身太空服，胖子也灵巧自如，如此等等…… 纪录片首先掀起的是一股“安姆风”的流行时尚，服装界和工业设计界的设计师们把各种元素糅进设计里，模仿高泉市防护罩扁圆造型的女帽竟然成了最流行的冬装搭配。 之后引发的是一波星门综合症患者去留问题的讨论，最终发展成一场波及到方方面面的风潮，更是让各方都没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