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相见
他一双眸子认真得可怕，几乎要从我眼里盯出我的所思所想。两只手分别将我手腕锁在地上，令我更是动弹不得。 “你受伤了，我心疼。” 我正琢磨他下一步是不是得掀裙底了，不料他又出口道:“以后有什么事，你不许瞒我，听到没有？”看似疑问句，其实就是命令句。 以后必然有事，这个承诺，我万万不敢答应的。眼珠转一转，我故意蹙眉道:“哎呀，我也心疼。” 他好不容易塑造的霸气瞬间软化，从我身上脱开，将我万分谨慎地搂抱起来:“抱歉……我给我揉揉。” 也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让他给我揉心口。 我正靠他肩上好好享受最后的人生，他又是揉得一滞，屏息良久，幽幽道:“阿湄，你胖了。” 我胖了，哦……等等，我胖了！？我最近除了寿包都没吃东西好吗！ 腰部轻轻一疼，他拿手掐了掐，得出总论:“是胖了没错。” 我低头一瞧，千道惊雷直劈天灵，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先前上官婉儿说，神族怀娃要怀三年，是以我暂且没有在意，反正我死前也生不下来；现下、现下这过了几个月，本姑娘肚子居然大了！ 虽说他不提起我完全没发现，虽说只大了那么一丢丢，可里头确有个娃这没错！ 有期许是全然没料到这一层，只道:“等我们回去，我要看着你每天多活动活动。” 脑中自动构造，在炎炎夏日，在风景绚丽的增城，有期一面摇着折扇吃着西瓜一面呐喊助威，精神上支持我大汗淋漓跑圈减肥……那光景，亦是……十分美好。 我忍着眼眶润意点点头，依然把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享受难得的片刻安宁。 他仍在给我揉心口，时不时点些药水。那药水其实有些刺激，可在他的小心之下，反而缓和了许多。 我睁开眼，端详着他柔和好看的脸廓:“有期，我想……” “想什么？” “……没什么。” 不要再想了。那些不可能的事，最是憧憬不得。 有期，我想和你生一个男娃娃，然后，再生一个女娃娃。 …… 待到有期将伤口全好的我搀出来时，牛鼻子们已等得百无聊赖，甚至有人就地搓起麻将。见我出来，糟老头子轻咳一声，搓麻将的孩儿们立即爬起来，持剑肃立，那满地麻将也不见了踪影。 一切迅速进入状态，几个弟子在前头探路，本姑娘有期同糟老头子在后头跟着。其实探路委实多此一举，这魔宫近乎死城，没有半个魔影。 探路回来的弟子说，左右屋舍除却重物，柜子里东西都清得干干净净，似有故意搬走的痕迹。 糟老头子凛然一惊，大呼不好:“那魔神是知道我们将在此日前来，定有准备了！”将探路弟子召回，可怜兮兮地请示本姑娘下一步如何做。 我作挥师南下状:“无妨，继续。路用不着探，直接去魔宫正殿。”本想提提士气，可我挥师南下的手臂分明是抖的。 糟老头子急将我的命令经过法定程序上升为国家意志，全牛鼻子汹汹大军直扑最顶上的魔宫正殿。 正殿之外，黑气浮动，魔光四溢，云雾翻卷，森森然寒气浸人。 每一次见辛羽，她即便话少，也尽是柔和温婉的模样，如今这最后一次，在她身边的魔气已如此失控，那她自己…… “诸位远道而来，恕未远迎，本君在此补礼，还请笑纳。”那是和以前同样好听的声音，却再无半分柔和，只存空灵戾气。 我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半空中翻腾的魔气间忽然生出无数双眼睛，灼灼刺目，夹杂着嘻嘻笑声。我带头抄起忘尘剑防范，不料后头几声惨叫，回头一看，几名蜀山弟子刹那间被魔气卷为齑粉！ 我心中暗呼不好，手间飞速聚灵，扫开魔气，顺带将法障全数罩在仙门牛鼻子们身上。 我喊道:“魔神非凡仙所能抗衡，你们别再前进了，快些回去，好好自保！” 糟老头子惊道:“可神女姑娘，你……” “我什么我，我不会有事，你们在这只会送死！”见牛鼻子们少有地打算硬气，我提剑身前，“再不走，我此刻就可将你们扔出不周山！” 牛鼻子们面面相觑，一番热论，总算还是陆陆续续滚蛋了。 可我左观又看，这些被法障罩着的，却是少了个人。 待牛鼻子连同糟老头子都滚得差不多，背后忽地有人按住我手。待回眸看清是谁，我恨不得将他掐晕蜷成球踢出去。 有期微微笑得甚和蔼，那是我最喜欢的笑容。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纵他。将要施法将他送走，他忽地狠握住我手腕道:“你答应过我，无论怎样，我都要在你身边。” 承诺怎能拿性命开玩笑！我挣了挣，却怎样都挣不开。身侧暗光一闪，辛羽设了个障，得，我俩均被困在此处，谁都走不了了。 “你……”我有千言万语想骂他个狗血淋头，可滚到喉中，却一个骂字都说不出，只滚出了迷蒙泪水和四个全无气势的字，“你个笨蛋……” 他目光坚定:“我陪你。有什么，我陪你一起面对。” 现下我也弄不走他，他这是要抵死赖上我的节奏。 我抽噎抽噎，无奈:“要是有什么危险，你撒腿就躲，千万别管我。” 他满口答应:“好。” 好好好，待会又不好了，他的话几句能信。 我反握住他的手往前走去，抓得死死，生怕一阵风又把他吹没了；我的手隐隐冒汗，他的手却还如他的怀抱一般温暖，反而是让我渐渐安心。 魔殿内阴阴沉沉，空空荡荡。 身着赤色留仙裙的女子背身而立，黑煞魔气交错纵横，化作她身后暗光圆轮。没有风，我与有期的袖都是直直垂着，唯有她袖袂翻飞，如若红蝶。 “你来了。”她回过身来，伴着像过去一样平和的声音。 我仰头望着她，呼吸仿佛停滞。 那双赤色妖瞳没有半分神采，可怕得好像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我颔首，忘尘剑不由握紧:“我来了，辛羽。” 她唇角轻轻一勾:“我记得，你是来杀我的？” 我遏住心头痛意，还是点头:“是。” “如此……” 辛羽再没有说什么，看着我的双眸无神，平静，却冰冷。 我忖度着她并没有发狂，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便试着问道:“辛羽，我记得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可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我深吸了口气，“如果魔界灵脉恢复，你就不会祸害苍生了，对么？” 她笑道:“这个问题么……你何不现在就以忘尘剑血祭当场，如此一来，答案自可揭晓。” 语气平静得可怕，我还没动作，有期已一把将我右手死死摁住。他眼中盛的满是疑惑，因我从未与他提过血祭这回事，但他定已察觉，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沉下心，看着辛羽道:“我不相信现在的你。” “不错，非常明智~”她悠悠颔首，“既然如此，本君也不想回答。你还是将这个疑惑好生揣着，一辈子不甘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