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旧人
听了个新版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后,我内心很满足。但现实很骨感,也不晓得那魔树是个什么情况,我借草木之灵将陈州搜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有。 不过陈州一切正常,我方安下心来。或许此地根本就没有魔树作乱,权当来此旅游也不错。 我宅了几天,到庙会最热闹的时候,我就再也宅不下去,被有期忧心忡忡地又劝又拖出了房门,愣是推到街上去,免得我被关出问题来。师弟爱姐之心令我深受感动,虽说我确不太想出门。 归雁也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尽量显得贤淑些,因为她听说贤淑的女子招人喜欢,那她的晋郎回来一定会眼前一亮。 于是我们三人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情上街。 因有期担心自己蒙一条黑绫还健步如飞会很诡异,于是披了件连帽白斗篷,帽檐压至鼻梁。乍一看像个幽魂,可细细辨来,线条柔和优美的下巴、殷红的薄唇,加上若隐若现的笑意,简直尽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精髓,反而一路上被不少怀情少女暗送秋波。 他看不到这些秋波,我很放心,可我不知为何我会觉得“放心”。唔,一定是因为陆月,我得帮陆月看着他。 首先扎进的是一家规模化的珠宝铺。 铺中多为女子,人虽多,却大多安静,可见修养极好,都是有钱的顾客。 我们来此,是为了替归雁选首饰。 我挑出一支嵌了蓝玉的蝴蝶步摇,笑吟吟地比在她髻间:“这个很配你,你的晋郎到时定会按捺不住。” 她嗔怪我:“浑……浑说什么嘛!我才不喜欢这些小女人的东西……” 好吧,她是大女人,巴巴跑来买首饰的巾帼英雄,非常伟大。 我倒是盯这蝴蝶步摇看了半晌。 这步摇确实不错,戴上会让女子媚个几分,要是给我……呃,给陆月加以打扮,再好好引导,说不定就能解决他俩的问题了。 我默默将其放到一边:“我觉得吧,你就穿戎装最好看、最真实,用不着忸怩去作那个……小女人态。” 她果断回我:“那还怎么成亲啊?” 我再细想,发觉她说得很有道理。洞房花烛夜,左边一把重枪,右边一堆弓箭,中间坐个骁勇善战的新娘,那光景,甚是美妙、甚是美妙。 之前听说庙会甚是隆重,于是我买下那蝴蝶步摇,又给归雁订了过几日来取的花冠首饰后,她又带我要直奔千佛塔方向而去。 我自没忘记存在感类似虚无的有期,待要将他一起拉上时,却发觉他在出神地摩挲腰间一件东西。 那东西我远看不清楚,近了才发觉,是我之前赔他的那块寻常白玉。 我对玉除了好看不好看的定义,其余毫无了解,他莫不是突然觉得,这块玉比不上他以前那块蓝田玉吧? 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哎,你还在看……摸啊?” 他恍神过来,慌张将那块玉撩至衣后:“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还抵赖呢。我死死盯住他:“那你杵着不走在干什么?” 他异常纠结地默了一会,仰天高深莫测答:“我在领略老庄哲学,观察天地阴阳正气的流动。” 被我揪住帽檐拖走。 拖得恰到好处,没将他黑绫露出来。一路拖,一路有闲散杂人经过,继而在我背后发出一声长叹:“如此姣好的公子竟被河东狮子这般对待,这是怎样悲哀而沉痛的人世啊。” 千佛塔在陈州内一处湖泊的中心,我一路眼瞅着就快到湖边了,却不料,前方发生了严重的交通堵塞,里三层外三层,正巧堵住了去湖边栈桥的路。 有人在讨论。 “这个人犯了什么事要杀头啊?” “似乎是逃掉的洛家少爷洛元,就是八年前被灭门的那个,这下被抓回来,自然要斩草除根。” “啧,都八年了,咋还会被逮到呢……”声音很遗憾。 寥寥几句勾出了个大概情况,就是法场行刑问斩。有这么多人围观,我泱泱华夏礼仪之邦的劣根性真是一览无余。 不过现实来说,行刑占用了街道,连栈桥都去不得,是以我十分着急。
有期提议:“我们用术法飞过去吧。” 这不失为一个好建议,我方要同归雁说说,却发现她呆立着,一动不动,半张着嘴,眼中尽是伤痛而错愕。 我听到她喉中滚出的不清的字眼:“洛……元……?” 我拉住她问:“怎么了?” 她声音颤抖:“洛家……就是八年前被武后所灭的那个——” 我忽然想起,她同我讲过,八年前长孙家的一支旁系被武后所灭,被杀的还有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那就是这个洛家? “洛元是?” “是……我那时的定亲夫婿!阿元他还活着!他——” 他马上就会死了。 这种感觉,正是心中早已定义不在了的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可下一刻,你们又会阴阳相隔。正相当于把伤口的刀拔出来,然后再捅一刀,捅得透心凉、心飞扬。 这事严重了。 最好的法子是当路人,可最艰难的法子就是当路人。劫法场的话,这种事一般只有话本、小说里才能毫无顾虑地成功。不过,自然对我们而言不在话下。 归雁尽力拨开重重人影往前挤,我怕她激动也跟着挤过去,只留有期一人在外面继续毫无存在感。 我同她挤到前排,才真正是看了个清楚。 临时搭建的木台作法场,后面阴凉里躲着监斩官和一干随从,前方袒胸露乳的刽子手扛着磨得锋利鬼头刀,果真是标准的斩刑。 被缚跪在木台上的男子仅一身肮脏亵衣,披头散发,颓然垂着头颅,看不清相貌,背上正插了个“斩”字。 瞧见他,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草木生发之力有个附属作用,就是辨别生灵和死物。而这个人,借天生灵力,我明显觉到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新陈代谢、没有生灵该有的任何特征—— 他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