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智斗外夷
难得的平静的空气在紫禁城旋留了几日,皇后,太想与西太后一较高低了,她的骄傲与自尊竟被西太后如此践踏。 皇后一早换上黑丝礼服裙,硕大的裙摆闪耀着华缎委婉内敛的哑光,她丰满的身材在礼服的包裹下一览无余。厚实的貂皮坎肩在皮作妇人的巧手下紧紧地包住裸露的前胸后背与两肩,皇后头戴黑色呢子礼帽,上头的花朵皆由皮作妇人一朵一朵手工精心缝制,白若霜雪。皇后的心情也不比冬日的严寒暖多少,她脸无表情地坐在驶出紫禁城的南瓜车上,金色的南瓜型框架有如禁锢她自由的牢笼,樱花粉色的帷幔不时从车窗里探出不安分的胳膊,与皇后的冰冷形成好明白的对比。 马车停下,已到大使馆,在仆人的托扶下,皇后与那硕大的裙摆总算下了车,眼前的一切却令她心灰意冷,为了此次舞会,她特意学了基本的西方社交礼仪,交际舞舞步,可眼前迎接她的竟只有一片死寂,一个人也没有,皇后立马明白,西宫教她来参加舞会,实为调虎离山,她已把人都邀到紫禁城之中了,要她守这座空房子,皇后屈辱的泪水又一次噙满眼眶,她镇了镇,看到空旷的角落里放了一台西洋留声机,洋老师在教皇后跳舞时也有这么一台,留声机放入磁片便会响起曼妙的旋律,耳畔前的蓝调又唤起了她心底的忧郁,夫君生死未卜,自身前途不明,腹中的胎儿不知能否存活,如斯是最终结局,为何一定要让自己死得那样没有尊严,在这里,跳舞,不饮不食,不眠不休,至少可以死得干净。皇后独自踩着醉人的旋律,以这样浪漫的方式让死亡没有血腥,没有惊恐。 很可惜,她最终体力不支晕厥,奴才们还是将她带回了长春宫那个灼热的炕头上。暖阁的添柴加碳亦未让这位可怜的小皇后感受到一丝温暖,她只是觉得热气蒸的她好难受,细汗不断往外流。身体好像快被掏空了。突然,一股暖流注入心脏,是孩子,孩子责怪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至少让孩子看看这个世界,“皇后醒了,皇后醒了!” “别吵,让她多休息休息。”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却充满了力量,皇后只剩下沉睡的气力儿。而在不远处的御花园,一切如西宫娘娘所料,法方选择直接来紫禁城赴宴,目的,比地点重要,有任何机会,都要紧紧抓住,为法方争取最大利益,清方有没有是清方的事,现在没有,以后该有;一年拿不出来,十年,二十年,法方不在乎等多久,浩浩荡荡地法国使节气势汹汹地来到宴席上,此事若不妥善处理,两国则有可能兵戎相见。 法方代表一进入紫禁城便带来一股肃杀的气息,“圣母太后,此事虽影响恶劣,但本着友好相处的原则,我方乃希望中方自行处理此事。” “使节大人,今日咱们论事最好开门见山,中法两国早有条约,百年之内,我方仍需举国为战败赔款。此次事件主犯已按大清律例处认极刑。致歉诚意吾自有之,何况,此本为私人之间纠纷,吾等仅能承受此等层次之歉意。”西太后毫不退让,什么美味佳肴顿时黯然失色。 法方料到清方有所准备,使节端起红酒在杯中略荡了一下,“不愉快的事多说无益,浪费了西宫娘娘盛情款待吾等地心意,咱们且就事论事,这桌精致法餐,若无人享用,倒可惜了。” 西宫娘娘笨拙地握起刀叉,完全不懂西洋餐桌上这套进餐礼仪。 “娘娘,在西方,咱们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您若不习惯使用刀叉,请侍从为您切好罢。” 东太后也不会使用刀叉,但在前几日洋教士入宫时,见皇后学习使用过这种奇怪的餐具,才知原是西方进餐礼仪,便跟着一同学习了,西宫娘娘吃惊地望着东太后,心中却疑得很,“jiejie为何一上手就会?我却如此笨拙。” 东太后一如往常温润端庄地微笑回应西宫的窘迫与诧异,虽然开端不太愉快,但宴会由法籍大厨精心准备,每一道菜式的原材料都是从当地精心挑选,舌尖上的浓香滋味迅速攻占了众人的味蕾,美食就是有这样的能力。正宗的法式菜肴由开胃菜开始,顺下来的是汤,鱼,果冻,间菜,烧烤,色律,小甜品,咖啡,繁琐精致的用餐讲究让人不知不觉遗忘了烦恼的存在,最伊始的小冷盘,用以提高食欲,刺激口味,汤品则包括两品,一种是有味道的清淡炖汤,此宴选用勃良策蜗牛的rou身烤制后涂满黄油顿成浓香四溢的法式蜗牛汤,考虑到每人口味不尽相同,法厨还准备了酸甜爽口的法式花咲蟹海鲜汤,选用蚬rou一斤,花咲蟹蟹壳若干只,以大火烧热油锅爆香蒜粒,洋葱粒后,加入番柿粒与水煮至沸腾放入花咲蟹壳,将蟹壳煮至红色盛起,将番柿酱汁内下月桂叶,放入蟹壳等料炖煮一柱香,放入蚬煮至开口,最后聂入盐与黑胡椒碎红彤彤,酸者开胃的餐前鲜汤便做成了,在人们品尝了开胃冷盘与汤品后,大厨身着挺括有型的白色工作服,端着第一道主菜塌目鱼在清新的音乐中缓缓踱出,“塌目鱼产自法国本土诺曼底海域,产量虽尚算丰富,但因其极为细致的rou质与在法餐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塌目鱼一向十分昂贵,这道干煎塌目鱼乃厨师先以胡椒与盐腌制入味后,将牛油放入平底锅烧热,将腌制入味的鱼rou两面皆拍上若干面料,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撒上少量盐,在鱼rou旁还切了几块儿柠檬,食用前挤少量柠檬汁在鱼上别有一番滋味。” “兰儿,莫辜负了厨师的一番心意,你且切下小块尝尝,此菜着实清淡不俗,jiejie吃素之人亦不禁要品尝它的滋味。” “太后娘娘,请您品尝我精心准备的果冻,这份布丁可以直接用点心茶匙食用。”厨师将仅有拇指大小的茶匙毕恭毕敬地递到西太后手中。 西太后拿着茶匙却一脸为难地望着东太后,东太后对厨师解释道,“大厨你辛苦了,吾等不习惯餐中食用甜品,可还有主菜?” 大厨的中文虽有口音但十分流利,“还有还有。”他打开份量最和理的间菜——菲力牛排,“听说西宫娘娘不喜欢吃羊rou?因此原定的‘七时羊腿’换成了这道‘菲力牛排’。” “哦?谁告诉你哀家不喜欢吃羊rou?”西主子渐渐适应了法餐繁复的礼仪,每道餐菜都有配套的精美餐具,中式菜肴餐具虽同样十分精致,可中国人吃饭从头到尾用一套餐具,而法国菜差不多每道菜都要跟着换一套餐具。 “我听一同帮忙处理食材的人说的,说您在羊年出生,因此宫廷忌食羊rou以示对您的尊敬。” “是么?”西主子淡淡地笑着,法国人的警告她听得懂,“这菲力牛排好厚,都切不动。”
“娘娘,菲力牛排要这么厚才酥软劲道。” “为何?哀家最爱听那些最菜的讲究了,你讲给哀家听听。” “尊敬的娘娘,法国菜十分注重原材料的选择,为准备此次宴菜,许多食材皆是我从原产地当地农户手中买来的,比如此道‘菲力牛排’则是用黄牛牛只腰内rou部分,每头上千磅的牛只能切出几磅这样的牛rou,是牛rou最嫩的部分,牛rou是最精糙的rou类,因牛的运动量是所有牲畜中最多最劳苦的,而此部位的运动是最少的,因此牛里脊的rou质十分细嫩且油脂含量极低,再切到一寸半厚,这块牛排才算一块真正的‘菲力牛排’。” “这么多名堂?”西主子望着白色瓷盘中摆放精美的食物,完全不知了如何下叉,牛排上浅浅地划成十字方格,配着葡萄红色的芬芳酱汁,牛排下是土豆泥与罗勒香叶调成的酱,翠绿的笋被摆成精致的竹林,深沉的红撩动着诱人的奶白,不安分的奶白懒懒地靠在翠绿的怀抱里。慈禧用力一叉,谁知将牛排叉入土豆泥酱里,刀叉也跟着一声脆响,西主子尴尬极了。 法人冷冷地得意中有那么一丝嘲讽,这才应了中国那句俗语,“敬酒不吃吃罚酒”。“西宫娘娘,您今日可是东道,难道您认为法菜不配您这尊贵的身份?”法方使节一面熟练优雅地享用菲力牛排一面讥讽着西宫娘娘的失态。 西宫娘娘心中明白这次若“不忍小”必“乱大谋”,因此无论法方如何讥讽她,她依然从容地应对这一突发状况,慈禧缓缓地放下手中刀叉,“中国有句俗语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哀家着实失礼了,但哀家非刻意为之,只因东西方用餐礼仪大有不同之处,哀家本想主随客便,以示宴客诚意,岂料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呵呵。” 法籍大厨在中国生活多年,娶了中国媳妇儿,了解中国文化,也听得懂慈禧的话,大约因慈禧方才赞赏了他的厨艺,大厨迫不及待地为中方说话,“敬爱的使节大人,我能证明,此次宴会中方的诚意着实不假,桌上的菜是我亲自料理,从开胃菜的小面包到汤品原料勃良第蜗牛,还有珍贵的塌目鱼,与细嫩的菲力牛排,每道菜的原材料皆是由法国本土亲自运来,大清臣民是不允许私军耕牛的,我跑遍许多农贸市场均未见牛里脊rou卖……” “faitexpres!”使节不耐烦地让大厨闭了嘴,“做你的菜,这里的事和你没关系。” 厨师只好安安静静地上主菜后的甜品与红酒。 “对不住了,哀家自小不能沾酒,咖啡尚好,红酒,恐负了法方一片好意了。”西主子缓缓地品尝着法式咖啡,她知道这是处理李光昭事件最好也是最后的时机。“使节者,此次事件我方必严惩李氏,以正纲纪。所欠下货款,我方定尽早清结。大清皇帝如今身害天花之喜,诸事不便,绝非有意欺法国商人,望此事件不会影响两国长久之互惠互利,可好?” “天花?”此时的天花尚未被人类完全接纳,众人依旧谈花天色变,尽管欧洲已有琴约先生发现牛痘疫苗法,但尚未传入中国。长驻中法大使馆的使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匆匆忙忙甩下宴席跑离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