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阴差阳错真幸运
只荣晋抵京这日,安德海早早地亲自在城门口恭迎着,二人见面便寒喧几句“荣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奴才有失远迎呐。” “安公公说笑了,荣某不敢当,不敢当呐。”说着,两人对辑一个。 安德海便道,“有朋自远方而来,娘娘特嘱小安子带引荣大人参观参观京城风土人情,只不知荣大人看来,小安子是否够格呀?” “呵呵呵...安公公好大的礼性,这么说可折煞荣某了。” 二人有说有笑,不一会便到了阳平楼,“阳平楼前儿个才招进一批徽班梨园子弟,皆乃名师之徒,据说当地首演便博了个儿满堂彩,特招入京为娘娘万寿作贺,今儿个既打定主意款待荣大人,自是什么当家宝贝也得献出来先瞧瞧呐。”说完,安德海便引着荣晋上了二楼。 坐定后,荣晋便问了,“怎除了咱们,一个外头人也没有哇?” “娘娘定的场子,包了下来,这样清净也方便谈事。” 荣晋心说着,本官跟你个太监有什么好谈的,有这么个“拿着村长不当官儿”的阿玛,不怪荣玉儿当初那样对待安德海。 “荣某人素习不知戏中乾坤,只盼安公公支点。”荣晋一屋子大小老婆哪有时间听戏,只转念一想,安德海必定熟识京中各路权贵,要出手那些宝贝物件儿少不了通过安德海。 “这班子中最有名的便是‘贵妃醉酒’了,荣大人可愿赏脸与小安子一起一睹那贵妃芳容呐?” “随意便好,随意便好。”荣晋只做个“请”,表示一切由安德海安排。 随着熟悉的声乐与调子响起,徽班花旦马赛花出场了,那媚眼黛勾,一抹胭脂打出贵妃的娇柔,头顶顶天高髻,正中插一朵雍容富贵的大牡丹,一身戏服虽长拖及地,胸前却是雪晃晃的一片,安德海还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小调儿。 只叫荣晋大吃了一惊,即便装扮着,老子也认得出丫头的模样,“荣丫头!你...你怎作了戏子儿。” 一听到荣丫头的名字,安德海猛睁开眼,“这...” 安德海和荣晋指着马赛花惊呆了,马赛花却直甩了手中酒杯,“戏子怎么了,没有戏子你们大老爷们倒是哪里看戏去!”说罢,便怒气冲冲下了戏台,那身飘逸的襦裙随着那阵儿风摆得比台上舞动时还美。 “安公公,这,我家荣儿不是正在宫中服役么,怎沦落成民间戏子了。” “奴才斗胆问一句,荣大人所说是否服作局当差的荣玉儿呐?”安德海这一趟出宫可算足足晓得两个稀奇事儿。一是民间第一花旦竟与荣儿双生般相似,二是荣儿竟是织造臣荣晋之女。 “安公公认得我家闺女?”安德海一时不晓得如何回答了,只搪塞道,“哦,见过几面,有些印象,常到长春宫送袍子,素日瞧着文静,不想是荣大人千金。” “谈不上千金不千金,她额娘与老夫年岁相差甚远,她比家中meimei小了许多,那时便总说家中无趣儿,早早地便入了宫,这会子,不知在宫中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小丫头能干的很,两宫太后都喜欢,只等好差事儿有空下的,便作主给她。”安德海心里喜得快蹦了出来,念想着荣丫头真是个小福星,只要这荣晋不是来逼着要钱的,其他事儿都好想法子。安德海只一个毛病改不了,一高兴脸便憋得通红。 荣晋瞧着安德海这模样,便问道了,“安公公似是有极高兴的事儿?” 安德海稳一稳神,“荣大人笑话了,小安子失礼了。” 安德海一路眼笑眉飞地坐着八抬大轿车回了宫,直回了长春宫便给慈禧报喜。 “瞧你乐呵儿的。拾到宝贝了?” “娘娘喂,这可当真拾着宝贝了,您可晓得那荣晋为何事进宫?” “竟是为咱们荣丫头!荣丫头是荣晋的亲生闺女喏,今儿个瞧见个戏子扮相与荣丫头奇似,那荣晋当即气白了脸儿,后只说看错了,他才缓过来气的,后来跟奴才打听荣丫头在宫中情况,奴才没告诉他实话,只等安顿好她,再叫荣晋进宫如何?” “这样的事儿,想必jiejie也不会再为维护鄂嬷嬷而非要为难荣丫头了,那孩子可真是逢凶化吉的八字儿,小安子,陪哀家去趟钟粹宫罢。” 西主子着一身桃粉锻底紫色闪锻镶边绣兰两株长袍,头戴粉紫白边儿绒花儿,缀几支珍珠小花簪,采着花盆底凤头鞋一踱一踱迈入钟粹门。 “meimei来得不巧了,jiejie正在用膳呐。”西主子向东太后请了个安,便藏不住了那一丝得意的浅笑。 “什么巧不巧,几个素菜斋饭,meimei若吃得惯,不如也陪jiejie吃两口?”东太后向来把“劝斋”当作一种功德。 一面说着,慈禧一面笑笑坐下,“那当然是好的了,只今儿个meimei来有要紧事儿叫jiejie作主,望jiejie务必以国家之事为重,内廷之纷争与之相比不值一提。” “何事叫meimei如此重视?” “江宁织造署织造臣荣晋已押送新缎进京,哀家已派小安子去探了探,竟有意外发现。” “荣晋?那不是个债主头子么,他来京可不是除了要钱填补亏空便是要钱派发机户薪酬么。” “jiejie与meimei担心的同一个问题,康乾盛世之际,虽国富民强却暗滋出不少贪官污吏,一层层地剥剐朝廷派下去的银钱,一年一年,一项项的亏空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再到道光爷时,连番战事侵我大清,洋人巧取豪夺不成,竟以武力迫我大清臣民割地赔银,一来二去,户部已是有帐无银,打下的白条,进的出的却不晓得何时才能补个底来,此时荣晋进京想必与银子脱不了干系,只今儿个小安子去会了一会他,才晓得咱眼摸前的荣丫头原是那荣晋的亲闺女!” “可这荣丫头如今尚在北五受役呐,若叫她阿玛晓得自个儿闺女儿因一老嬷嬷给罚去了北五,怕是无事也要生事端呐。” “那日叫鄂嬷嬷嘴上得了理儿才凡事依了她的泼辣主意,只今后哀家再也不理会她,那荣丫头可怜的很,本是江南织造大家出生的娇小姐,如今却成了杂役所刷马桶的丫头,她阿玛不知前因后果,只当主子挑剔克薄他闺女,那人家还凭什么领着白条儿给皇家卖力呐。”东太后一席话却听得小安子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原来荣丫头是大小姐,为了给自个儿出一口气儿遭了这么多屈辱。
“那jiejie,咱们可如何应对?”慈禧表面询问东太后的意见,其实心中早有主意。 “这个…jiejie哪里有办法,meimei你说怎么办呢。”东太后顺势把“球儿”踢了回去。 “要meimei说呐,这事好办的很,只要那荣丫头还回服作局,顶个上徒的差便好,那丫头虽受了委屈,可到底不是什么光彩事的,她也不好跟她阿玛说宫中妇人那些口舌之争,何况主子也没为难她,说是罚役,只做个样子,最后还升了职,别的上徒可不是这般容易顶上去的呐。”西太后浅艳一笑,“最后还是jiejie的面子大,那佟欢花儿刚给派了下去,荣丫头这边就升了职,鄂嬷嬷许是要闹腾阵儿,她那人到底只把jiejie当主子,meimei也不愿和jiejie抢这风头,好歹等荣晋回了江宁,那佟欢花儿再做安排可好?” 东太后也笑了笑,“内廷之争到还有办法,你这呀,到底是把麻烦纷争甩给哀家,只为了大清,哀家也得尽绵薄之力,只荣晋那头全靠meimei再挡挡了。” “jiejie哪里的话,皇家的体面还得顾,meimei罚那鄂泼子若重了,她也是要闹腾jiejie的,jiejie干脆接了这为难,咱姐俩儿如今亦是同舟共济了,什么话儿说不得,只是不挡过这阵儿,盐务税收也回不来,没银子哪里变给他,只是若为私人心愿来倒还可想想办法,那荣丫头也是个好丫头,值得派好差事。” 安德海在西太后身边不自在极了,江宁织造署织造臣荣晋官品还高他一级,他也明荣丫头这无妄之灾纯是因他而起,如今又不晓得是否牵扯到织造钱款,这历年来是皇室财务的一个无底洞,从来没有填平过,一年拖一年,一任拖一任.荣晋为人有几分本事,上任以来这么些年都未曾给上头找过麻烦,不是穷途末路了也不会亲自上京吧,这回娘娘都没了主心骨,只不晓得荣丫头那里有没有什么法子。 第二天一道懿旨空降到北五所,这道旨是东太后下的,“奉母后皇太后圣恩,免除原服作局荣玉儿罚役,即刻生效,宫女荣氏回原处服役,钦此。” 荣丫头谢恩接旨后,还以为是安德海帮她求了情,便问传旨的公公道,“哥哥使了多大的脸面,竟就这样免了荣儿罚役?” 传旨太监抿嘴笑了笑,“荣姑娘才是真人不露相,谁料想姑娘这样的出身,屈尊到此却连声都不吱一个,当真真儿的是真性情的姑娘,这会子,安大总管自个儿还在着急哪,荣姑娘不提家世,谁能料想,一个江宁织造大家出身的娇贵小姐竟能这般忍耐?跟姑娘交个底儿,咱满汉包衣祖祖辈辈承蒙皇恩眷顾遇到些不公不正的事一会子心里就这去了,只姑娘身娇rou贵的,小主也做得,却偏做了宫役,不知姑娘到底是图个什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