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剑山城
剑山城,一座有剑气凛然关隘大城。 只因,城中有山,是名剑山,山上有剑,足足一万八! 十六年前,若是有人问起西厥第一剑派,所有人俱会指向九峰朝大宗的剑山。 剑山一派,门下弟子三千,遍布西厥江湖,更有九位盖世剑主坐镇,分居圣剑山九峰,当世无敌! 只奈何,这座骨气和剑气一样硬的剑道宗门,在当年西厥王庭迅速崛起后,各方犬牙交错势力的使尽各路阴谋阳谋,硬是派遣浩浩荡荡的十万西厥铁骑进攻剑山,更有军神百里春秋,猛将史将军,象王等一系列西厥高手随行。 那一战之下,箭如雨下,喊杀震天,百里可闻,十万西厥铁骑横扫上山,在强悍的冲锋之下,撕裂剑山一座座剑阵。 最后一战,军神百里春秋更是大发神威,一人独战剑山之主——谛剑子,鏖战三天三夜,打塌了三座剑锋,终是将谛剑子强势击杀。 可是如今,无论是西厥江湖之人,还是听闻过此的小老百姓,一旦言说其剑山,谁不是扼腕叹息,更有甚者,只知现在又剑山城,而不知当年曾有剑山。 江湖,终究会过去,逮到一切老矣,新人岂知老江湖? 剑山殒灭,西厥江湖之上,便传出江湖再无剑客一语。而这座在剑山基础之上建造而成的剑山城,自然也就少了那股剑意磅礴的生气。 有老人,犹记得,当年剑山之上,万八柄神剑悬空,剑气冲霄,退避! 犹记得,剑山之主谛剑子一剑开山,天雷滚滚,气势无敌,千里黄沙飞扬! 犹记得,七尊剑主联袂荡平西厥邪道,在西厥十万大军来犯之时,更是七剑合一,在十万大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斩首过万! 江湖老了,剑山老了,在这座生机勃勃的剑山城之中,没了江湖侠情,恍若被岁月磨平了棱角,顶多流传出小人小物的是是非非。 除了,那位唯一能从剑山万八蓄剑池拔剑换酒的酒癫。 偌大一座剑山城,几乎无人知这位酒癫的来历,只知道,多年前,这位还不是酒癫的中年剑客来到剑山城,腰悬神剑,气机凌霄,又是身姿挺拔,玉树临风,颇讨城中妇女佳人喜欢,听说,其还曾买醉剑山城最大的青楼花魁,夜夜笙歌,挥斥方遒。 只奈何,再大的家世,也挡不住中年剑客这般挥霍,两年不到,便是囊中羞涩,偏偏又好上了这一口,典当了锦衣玉袍,甚至最后还是典当了自己的配身宝剑。 买醉。 一醉方休。 夜夜不休。 穷极落魄,实在走投无路之际,中年剑客便迈步走上了残破剑山,从那口不曾有人能够取出剑的蓄剑池中,拔出了一柄光华璀璨,照耀十方的绝世宝剑。 典万金,且与红粉共从容! 当世之人,也就这位酒癫能从蓄剑池拔剑,当年军神百里春秋也曾到访过蓄剑池,怎么也不能拔出一柄剑来。 有人说,他是天上酒剑仙下凡,与人间共一醉。 有人说,他是天生剑心通灵之人,只是在青楼花巷中磨去了剑意,落了俗套。 但是,更多的人,只是将他看成一个只会买醉风花雪月的酒癫,醒了就喝,醉了就睡,如此而已。 这一日,又一次被青楼老鸨拿着扫把扫地出门的酒癫走在街道上,醉眼惺忪,松垮的衣衫亦是肮脏不已。 “哟,酒癫,又没钱了呀?是不是又要上蓄剑池偷剑了?这次带上兄弟我咋样,回来五五分成就是了。兄弟不会亏待你的!”街边有青皮打趣,看着酒癫踉跄欲倒的步伐,又是一阵大笑。 说到底,他们也只能在嘴皮子上打趣打趣酒癫,谁不知道当年这位悬剑策马而来的剑客还是有那么一两招真本事的,一般人还着实奈何不了,听说连将军府上一位老剑客,看到此人,还是要执晚辈礼的。 当然,青皮这些就更不敢跟酒癫去蓄剑池盗剑了,以前青楼一位有点武功底子的护卫偷偷跟随酒癫去蓄剑池,结果呢,还没到达蓄剑池百丈,便被浩然剑意给撕成了碎片! 所以呢,剑山是倒了,这那股剑山的气骨却依旧存在。 大腹便便,满脸肥rou的酒癫胡须拉渣,缓缓睁开沉重的眸子,打量了眼前这一座酒楼客栈,便迈步走了进去。 “老板,赊两坛酒给我。”酒癫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拍了拍掌柜身前的桌案。 那掌柜也是久闻酒癫大名,也颇是瞧不起这个为酒色伤了身子,堕落无为的男子,满是嫌弃地挥了挥手,喝道:“没酒,滚一边去!” 在大堂总招呼客人的店小二也是心思活络伶俐,抽下肩头的白布,骂骂咧咧奔过来,“酒癫,滚滚滚,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店小二犹如拍打苍蝇般那白布轰酒癫,也不知这酒癫是真醉还是假醉,不管不顾,犹如一滩烂泥一般,不断挥手拍打这桌案,向掌柜讨酒喝。 好像一只瘦猴儿般的店小二又招呼两个人过来,一起来把这尊上门的大佛给搬出去,谁知这位酒癫膀大腰圆,虽是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是一双胳膊还是有四五百斤力气,顺势一抖,就将三个小二撩翻在一旁。 “掌柜,上酒!”酒癫依旧拍案赊酒,眼皮似乎沉重至极,似乎要落下来一般。 吝啬老板登时急怒了眼,自己好好开一家酒楼客栈,整天忙里忙外,还不是有一大家子老小要养着,忒你这个酒癫不识好歹,非要请官府的人出马,好老老实实滚出酒楼吗? “掌柜,给他两坛酒,算我账上。”正值掌柜欲遣唤小儿去请公门中人时,一个爽朗声音响起。只见那人喝完白瓷碗中的酒水,向自己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去拿两坛酒送人。 若是旁人敢这般豪侠行事,掌柜再怎么胆小怕事,也要凑上去说一声“客官,小店是先付账,后卖酒。”仔仔细细把客人囊中深浅给试探出来,然而,遇到这披风悬剑的男子,自己也着实没胆子去招惹这种江湖中人,听说这些江湖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特喜欢做什么劫富济贫的事儿,也不知道那些被劫的富,是不是真的为富不仁。 掌柜招呼小儿送给酒癫两坛最劣的酒,“滚滚滚,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酒癫掀开泥封,端起酒坛就汩汩大灌一口,另一手臂则抱着另一坛酒,兀自走开了。 “为何给他买酒?”与悬剑男子同桌的女子挑眉问道,她就是一个小部落的女儿,哪懂什么江湖救急,见人救人的事儿,只知道,在草原沙漠之中,水是金贵物事,这酒啊,再这么劣,也是金贵得紧呀。 她以往不知道酒水的昂贵,自打半月前跟随这人离开部落之后,才知道,有些酒水,比自己命都金贵。 悬剑披风男子无奈一笑,说道:“救人之急嘛,无妨。” 女子似懂非懂,撅了一下嘴,算是抗议他这般挥霍用钱,继而低头吃饭,细嚼慢咽。 男子放下喝干的酒碗,也不动筷,反倒是拖着下巴,细细看着眼前的姑娘。 这一男一女,就是游历西厥江湖的陈乾元,以及离开部落的斛律小蛮。 自从半月前陈乾元帮斛律族部落斩杀了公羊玉等人,当夜斛律族部落篝火不息,畅饮开怀,一个接一个豪迈汉子找他灌酒,愣是把他都喝趴了。
可是,斛律长河也是有自己的隐忧,公羊部落远比斛律部落强大,就算这里灭了他们精锐百骑,可是双方的仇怨也是结大了,若是后面公羊族找上门来寻仇,斛律族还不是被屠杀的命! 看到老族长神色不安,陈乾元也算是好人做到底,将那枚百里奚所赠的白玉腰牌留给斛律族,说只要有人找上门来,这块腰牌就可解决一切祸端。 当时斛律长河看到白玉腰牌上刻着的“百里”二字时,神色大变,愈加惶恐,总觉得眼前这男子就像传闻离家出走,远游江湖的军神之子百里奚呢? 陈乾元慨然一笑,只说自己和百里奚有过交情,受赠一枚腰牌,让老族长安心使用即可。 “你看我作甚?”斛律小蛮脸色未窘,稍黑的脸庞上泛起两潮红晕,格外喜人。 “没啥。”陈乾元淡然一笑,也瞧出了姑娘脸上的疲惫神色。 毕竟,两人一路策马而行,从斛律部落一直来到这座剑山城,小半个月,一般的汉子都扛不住辛劳,这姑娘也是坚韧,不叫苦不喊屈,愣是跟着陈乾元骑马赶路半个月。 “吃完饭菜之后,你自己就呆在客栈里,我出去有事。”陈乾元淡然一笑,又想起斛律小蛮的身世,颇是感慨。 据斛律长河所言,这丫头并不是他的亲身闺女,而是自己在草原上捡来的孩子,正值那时自己痛失两子,悲痛欲绝,瞧得这粉嫩嫩的小婴孩,也就收养了下来。 这就样,一直养了十六年。 而此番混战一出,斛律长河也担心这个不是闺女却胜是闺女的小蛮会遭到其他不测,干脆就请求陈乾元,把斛律小蛮带到剑山城去。 只因,老族长收养的这丫头,胳膊上有一条细长的剑形胎记,以前他还不懂,后来四方打听才知道,当年剑山走出的门人,皆会在胳膊上烙上剑形印记。 这么多年来,斛律长河一是没那能力将斛律小蛮送到八百里外的剑山城,二来则是,若小蛮真是剑山后人,此事传扬出去,斛律部落还不是要遭受灭顶之灾。 着实容不得斛律长河帮孩子寻亲! 而此时,既然陈乾元要去剑山城,老族长埋藏心底十六年的秘密,自然也就说了出来,还是希望丫头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时老族长还特别担忧陈乾元不答应,岂料,游侠剑客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能有父母的消息,总比我一点都没有好啊。”陈乾元低声一叹,自己西来西厥,心中犹是有寻找父母的想法,只奈何,一路行来,压根就没打探到丝毫消息。 既然斛律小蛮和自己算是同病相怜,自然陈乾元也是乐意应承下来,再者说,他自己也格外想来剑山一观,看看这座享誉西厥中原两座江湖的剑宗有何神奇之处。 “出去鬼混?”想起陈乾元“胯下有杀气”一事的斛律小蛮挑眉一笑,一双好看的丹凤眸子细细弯弯。 西厥江湖,有一双丹凤眸子,中原江湖,也有一双丹凤眸子。 陈乾元若有神思,想起了跟随张邋遢而去的凌小薇,不知现在过得如何? 是学剑有成,还是已经回到了天南栖霞山? 见陈乾元茫然神思,斛律小蛮也放下碗筷,手托香腮,打量着这位奇男子。 相对无言。 两相望。 是否,未来,两人会两相忘,于两座江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