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侠客行(下)
(等会儿还有一章!)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声与名。 闲过信陵君,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赢。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失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这一首《侠客行》,乃是江湖上青莲剑仙所写,浩浩汤汤,周游春秋时数国遗址,感怀千古,从那处处断壁残垣之上,读出了千秋侠客之风。 朱亥锤击晋鄙,慨然解围,实乃当时游侠风范。侯赢愧而自刎,面北身死,亦是君子之风。 拔剑斩不平,当为侠客哉! 亦如,此时拔剑杀人,血流满山道的陈乾元。 山风卷动,扯得他背后一袭披风猎猎鼓动,手中提着的长剑血流滚滚,直淌而下。 在其身后,数十里山道上,皆是死尸遍地,血流成河。 “哪来的恶人,居然敢杀上我乱石岗上来?”一员彪勇汉子手持朴刀,怒目张须,威风大喝。在此人身后,则是乱石岗匪寇的老巢,足足有五里宽长的小广场,在东北角一端,赫然竖立着一张血红大旗,上绘有猛虎之象。 低头垂眸的陈乾元面色泛红,之前的酒意不断翻涌上来,着实有些难受,轻轻吐出一口酒气浓郁的浊气,抬眸看向战战兢兢的匪寇,淡然道:“杀人而已。” “杀人”话音一落,那名手提朴刀的匪寇人首分离,鲜血直喷三丈之高。 上山杀匪盗的陈乾元闲庭信步,走到小广场之上,看着从四面八方不断奔出来的山中匪盗,忽而想起了之前自己初入江湖,便在伏虎山遇见李啸天时的情景。 伏虎山的匪盗,是良盗,杀贪官,杀恶人,本来也只是伏虎山下的村民百姓,也是快存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跟着李洪上山落草。 然而眼前这一帮子人,光是那一身浓郁的煞气,陈乾元也知道不少人是军伍中逃出来的士卒,显然是双手宰过不少人的。 “哪来的小儿,居然敢跑到我乱石岗上杀人?”百十名匪盗蓦然裂开一条道,一个胡须大汉腰悬弯刀,大步流星而来。 陈乾元不着意皱了皱眉头,自己半载沙场,怎么不识这位大当家腰间的曲脊弯刀,全然是西厥步卒所配置的兵刃。 这种曲脊弯刀,弧线大,刀刃长,极善于劈砍,加之配合西厥胡人先天就高出中原战卒一截的臂力,挥舞起来,简直就是犹如月光罩落,绞杀一片,堪称步战利器。 也正是基于此,西厥国内,极少有人能私下佩戴曲脊弯刀,几乎是全数配备给军伍之人。当年西厥王庭还曾闹出赫连家族一位子嗣,愣是要在狐朋狗友面前充面子,通过不少渠道才找来一柄曲脊弯刀,结果呢,被王庭逮住了,管你家族有没赫连天王坐镇,依旧被杖责八十,活生生被打死了。 故而,也只有西厥二皇子阿史那布赫这等一流的天潢贵胄,能配备一柄象征无上身份的镶金裹银弯刀在身,出入江湖朝堂。 而此时,眼前这土匪头子居然敢明目张胆悬一柄曲脊弯刀,别说是自己照着模子打造的,就算是捡来的一柄,若是被发现了,还不是会引来西厥军伍大肆肃清,说不得这座偌大的乱石岗就变成了乱葬岗。 由此可见,这大当家弯刀在腰,除了那种故意找死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人是西厥故意按插在此处的人。 两国之战,不仅是大型军伍的死战硬战,还是小股游骑斥候探马的互相刺探情报,暗地里,更是双方密探碟子互相潜入,拿命换来一字一血的珍贵谍报。 故而,中原西北边关和西厥王庭,都看准了在两国边界上这些为祸一方,谁也不愿出大军来剿灭的流寇盗匪,反倒有些盗匪是两国故意按插在此的暗刺,已做打探军情之用。 “于情于理与国家,我都不得不杀你了呀。”陈乾元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道,手中的长剑又轻轻上提了两寸。 此番西厥之行,陈乾元也不仅是过来走走江湖,看看风土人情那么简单,背地里,还带着辅国大将军唐凌天交给他的任务,希望他在能这一路上,杀某些慢慢崛起的西厥年轻武将。 足足有十八人! 足足要辗转大半个西厥国! 既然此时能遇到西厥按插的暗刺,当然自己也能顺手拔除,说不定以后能救下很多自家袍泽暗探的性命。 “宰了小子,剁碎喂狗!”大当家虎须一抖,挥手发令,一众各持枪棒的盗匪皆是跃跃欲试,不断扑杀而来。 陈乾元嘴角冷笑,想起了朱亥锤击晋鄙,救国都之围的轶事,手中长剑一挑,直直穿透一名悍匪的心口,鲜血喷泄。 其余人也不管照顾这位被刺伤的盗匪兄弟,悍勇奔上来,提起兵刃便招呼下去。 也不能怪这些六亲不认,杀人如麻的家伙,山上的匪盗少了一个,也就相当于以后大秤分金的时候,自己能多得那么一钱半钱的金银,想想自己也能快快积攒起银钱,跑到山下的窑子里好好泄一身火。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剑影漫天飞舞,陈乾元游身而动,恍若一尾小蛇一般,在盗匪人群中穿来游去,出剑便是人头滚落,意气潇洒! “大当家,这人扎手得紧呀。”身形瘦削的二当家皱起吊梢眉,惨白的面庞上颇有悲急之色。 面若黑炭,三缕虎须的大当家闷哼一声,瞥了一眼二当家,又是重哼一句。 自己原来就是一个西厥步卒,武境的攀升,战功的累积,自己也慢慢爬上了都尉一职,结果呢,居然被安排到这鸟不拉屎的岗上做土匪,说什么聚拢悍匪,以做奇功,直他娘的憋屈。 然而更憋屈的事,就是安排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像病篓子的二当家,别人看不出来,难道自己就不清楚这是硬生生派一个人监视自己吗? 大当家抖了抖肩,唰得一声抽出曲脊弯刀,自己当年用这柄刀杀过数以百计的中原蛮子,此时却用来杀匪盗江湖恶人,怎生憋屈。 “老伙计呀,真是委屈你了。”大当家粗糙手指拂过刀身,悠悠一叹,继而大踏步冲出,拨开人群,天雷霹雳般的一刀直斩向陈乾元。 “嘿!”陈乾元陡喝一声,瞧得那一抹暴烈流光,浑身气机乍露,狂风突飚,连连震开身旁的三重人墙,顺势便和大当家厮杀在了一起。 大当家是军伍出身,挥刀杀起敌来,亦是直来直去,少有花俏繁丽的刀术,说杀人就杀人。 吼! 被陈乾元一掌震退,大当家怒吼一声,气势狂霸,乱发倒竖,双眸怒睁,体内滚滚气机沸腾,直若东海狂潮升起一般。 势境! 一个土匪头子居然是势境! 陈乾元都愣了一下,着实没料到这位从军伍出来的土匪当家竟然是一位势境高手,若是留在军伍之中,怎么也是都尉将军的职位呀。 大当家调动浑身真气,重脚踏出一步,青石地面嘭然爆碎,手中弯刀划出刚直刀势,气焰滚滚。 “逍遥一剑!” 剑势飘摇,似要随风而倒,陈乾元人随剑走,身形端然无方,竟是避过大当家那一刀,迅猛一剑刺在其肋间。
一个是沙场磨练出来的高手,一个是走江湖,千锤百炼剑法的年轻高手。放在战场上来,说不定江湖高手还抗不过沙场高手,但是一遇到这种单战厮杀,习惯了直来直往的沙场高手,怎么可能是江湖高手的一合之将。 再者说,陈乾元所习的剑法,哪一样不是经过前辈高手的实战磨练,可以说是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饮饱人血才创出来的。 受了一剑的大当家一手捂住肋间,鲜血从指缝流出,咬牙切齿,忍不住后退两步,“围上去宰了他!” “大当家,要不我们先走,这人太强了。”二当家过来扶住大当家,看到此人不多时便斩杀了十来名身手不俗的盗匪,眸光闪烁。 大当家咬咬牙,看着陈乾元大发神威,剑光冲斗牛,头颅滚滚落地,道道青龙剑气奔射,杀人无敌,“走!” 二当家扶着大当家,带领几名亲信,也顾不得正在浴血厮杀的匪寇了,一个劲往后山逃窜。 “逃?逃得了吗?”陈乾元轻呵一气,直灌大江,手中长剑诞起璀璨光芒,浩然一剑斩出,粗壮剑气流转百丈,所当者毙,尽留下满地尸身鲜血。 杀人不足换酒钱,且唤三千山中匪! 陈乾元杀尽小广场上的敌寇,浑身浴血,提剑便向大当家二当家所逃方向追去。 不多时,武学修为远超二人的陈乾元便在一处干枯山涧中追到了几人。 “上去宰了他!”大当家红着眼怒吼,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山寨,居然被神神秘秘,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小子给毁了,大怒欲狂。 这几个悍匪之前看到陈乾元一剑杀百人,早就吓得胆破心颤了,哪还有什么悍勇之气,一时进退不得,握着钢刀的手掌都忍不住打颤。 “养你们有何用!?”大当家怒极,迈出一步,直欲将一人砍杀,结果那柄弯刀落在悍匪头上不足三寸,就堪堪止住了势头。 大当家双目爆突,只觉胸膛一股子钻心蚀骨的疼痛,忍不住低头一看,只见一条血淋淋的手臂直直刺穿了自己胸膛。 “你……”大当家艰难转头,看向同是军伍出身的二当家。 两条吊梢眉挑起的二当家满脸阴笑,说道:“大当家,对不起呀,上头有令,若是逮住了中原高手,就算是大家都死了,也要把这高手性命给留下。” 被大当家弯刀罩头的悍匪心神崩溃,颓然坐倒在地,茫茫不知所措。 “为何杀我!?”大当家鼓起最后一股气力,狠声问道。 “因为呀,杀了你,才能杀那人。”二当家指了指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陈乾元,倏尔另一只手便搭在了大当家肩头,使劲一摔,就将其狠狠摔进了身后不远处的黑色深潭里面。 “你们也不用走了。”在乱石岗上十几年都未曾出手杀人过的二当家脚下轻移,恍若清风般,掠过几名悍匪身前,手掌连连拍落,当场排爆几人头颅,同样将鲜血滚滚的尸身掷入黑色水潭之中。 杀完自己人之后,满脸狞笑的二当家正视陈乾元,慢慢退步走到黑潭岸边,“小子,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是中原剑客,既然我留不下你,那就之后找另外的东西杀了你。” 另外的东西? 手中提着长剑的陈乾元眉头皱起,自从大当家尸身落进黑色深潭之中,自己就感觉到一股血腥凶猛的气机从深潭下滚滚升起,若真是如二当家所言,那深潭之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轰! 正值陈乾元神思之际,骤然便见到一条巨硕的黑影从深潭蹿了出来,倏尔扎落,就将二当家吞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