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零章 仙音初鸣

    旁人与你说的再多，讲得再通再细再明白，那还都只能算是见识或者知识。而由你自身亲过的，便叫做体会。这二者之间差别巨大，相距足有一个真实那么远。

    鬼哥的双眼火红莹亮，如一对被阳光照彻的金珠子。渐而火红消褪，金光又透射出来。持续良久之后，便又转为了漆黑。然而过不数息，等不到露出眼白，那一股赤红便又涌了上来。

    鬼哥此时必须站起身来，以踏歌鼓浪势向前迈出一步，于是在他目光及处，前方百多丈远的一座小丘瞬间崩摧，土石俱成尘埃，周围高温弥漫产生的野火浓烟不一会便会腾腾升起。

    释放了一部分阳力之后，鬼哥压力大减，便要立即坐下来稳定内息。在他神宫之内，一尊巨大的不动明王法象护持在元神之外，仍在苦苦承受这场仙阳之力引发的狂风骤雨。

    神庭内的阳力，他可以借势外放一些。然而此刻积郁元神之内的仙阳精华，却仍然难以消化。他虽以自残的方式将仙阳精华引入了元神中枢，可在神格的阻碍之下，想将其散满元神仍很艰难。

    这样一来，仙阳精华仍在不断向着神枢渲泻，已真正成为了压在他心脏上的一座山。而施展踏歌鼓浪亦产生元神内的阳力动荡，也渐渐变成了他的催命符。

    鬼哥已经渐渐把持不住这种平衡，rou身的皮肤上渐渐变得细腻晶莹，这已是此金灵体的液化开始之象。然而直到此刻他仍然没有找到解决困难的办法。

    最为可怕的是，在他强行收纳仙阳精华之后，这股巨大的力量虽不在他控制之下，却似乎已经与他成为了一个整体。即使他曾前后三次动用过梵天之力来影响时间，可阳力随他一体而存快慢随同，也是无能为力。

    当此之时，不但道机对他本体与元神几乎毫无作用，就连他元神与道图中的诸般至上伟力，亦如视而不见般，一同选择了沉默。

    魔魂不敢显现，本魂正自坐困，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释魂。可是在此等阳力的重压之下，即使号称不动的这尊明王法象，此刻也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鬼哥忽然有些后悔将自己的两大护法都派了出去，否则有那二位仙级护法坐镇时轮净土之中，此时当能更多得一些喘息的时间。现下嘛，只能动用那些净土中的亡魂，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这些亡魂不是鬼哥刀下鬼，便是各次大战中的炮灰。虽然生前皆元神之属才能得以在净土中显化存留，可真实力量却万不存一，数量也不过区区数百。

    可当他们微弱的声音传来之时，鬼哥还是感到了一阵心宁神和。他不由感慨这明王渡世经的神妙，此经乃是由他所聆之天音真经自行衍化而来，由时轮净土渡化的亡魂自通自明，即能让亡魂自证固存，又可为净土贡献愿力。

    只可惜这愿力虽然独特，此时却还很弱小，对敌出奇或可得一二分胜机，当得锦上添花。但在绝对力量的对抗中，鬼哥实不敢指望它能成雪中炭火。

    然而，能缓这么一口气也是好的啊。鬼哥稳了稳心神，迅速调整好了真元，准备应对愿力溃散后的冲击。然而一二三息过去，四五六息又逝。十息之后，他皱了皱眉头，发现这股冲击并未到来。

    鬼哥的双眼立即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因为他此时蓦然发现，在净土愿力抵消了些许阳力压迫之后，那阳力虽然缓了一缓，实际上却并未削减多少，毕竟他吞纳的仙阳精华实在太过巨大了。可让他震惊的是，他元神之力消化仙阳精华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不少，这才让他突然轻松了很多。

    愿力竟有如此之能！？鬼哥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此时此刻，几乎又陷入绝境中的他似乎又看到了生路。事关老命，焉能让人不喜。然而他突然想起，即使愿力如此神异，可毕竟实在太弱小了，绝不可能一直撑到他彻底消化仙阳精华。

    这让鬼哥的心又冷了下来，虽然事与愿违，可他所料既精且准，净土愿力太小，不过又经十余息便在阳力的冲化中消磨殆尽。净土中的亡魂颂经声渐渐消去，很快便没了声音。

    鬼哥深叹一声，却猛地咬紧了牙关。他知道，此时他已经不能再有任何幻想。已经吞纳的仙阳精华已近四成，完全消化不过一半。这个过程不可控制亦不可逆转，接下来唯有靠自己的意志支撑，直至完成，或者死亡。

    他横下心来，再次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消化元神内的仙阳精华。不过他很快发现，他的消化速度增加了不少。而他能如此迅速消化，是因为元神内的仙阳精华已经不再如先前那般激荡无序，反而如同水波一般涟涟涌动。这种奇异的变化本不可能，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这是为什么？明王渡世经的威能么？不大可能！若是明王渡世经之力，元神外的阳力理应同样发生变化。可这一变化，就产生在方才，到底是什么呢？鬼哥脑海中迅速思索，不过数息间，他的眼神微微一亮，似有所明悟。

    不过这时，元神中本来已见平静的仙阳精华在后续阳力的冲动下，又开始变得凌乱起来。鬼哥深吸了口气，这次却没有再站起来施展踏歌鼓浪，竟反手一掌，正正印在自己的天灵之上。

    这阴虚阳实掌深得阴阳虚实相化玄妙。鬼哥这一掌，是希望印证自己的猜测。因为释魂之净土愿力，本质上是他的虚魂及三虚魄力。

    若在平时他还能自在逆动魂内阴阳，从而调动阴虚之力。而于现在的情况下，却须重手催发才能办到。虽然这一掌很重，甚至会伤及元神，可一旦成功的话，还是非常值得的。

    咚！

    手掌与天灵相击，已是发出悦耳的金铁之声。掌势大力穿越重重阻碍，直落元神之上。鬼哥的元神蓦然一颤，不动明王法象登时明灭不定，一时竟无法承受，再加上周遭阳力的挤压，登时一下子被压散。

    阴阳之力逆转相生，虚魂的阴力迅速在变得丰沛。可鬼哥的元神挨了这一击，却是被打得天旋地转，口溢已然变成金红色的魂血。然而这个时候，他敏锐的感应到，元神体内的仙阳精华再一次平静下来。

    这种平静，不是彻底的静止不动。而是按照某种节韵，整体而有序的波动，对仙阳精华的影响竟比明王渡世经愿力更加强烈。鬼哥福至心灵，登时发现了其中关窍，于如此重伤之下，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仙阳之力本就强横霸道，鬼哥在吞纳了如此巨大的仙阳精华之后，自身阴力便再增十倍百倍，也实无法与这等阳力正面相抗，更何况降伏。所以说这一掌，所逆动的那点阴力屁用没有，还差一点将自己打杀。

    然而这一掌的妙处在于，它发出一声阳骨碰撞的声音，而这一声鸣响本是阳骨震动而生，彻彻底底的对仙阳精华产生了共震。没错，先前能够影响仙阳精华的，不是什么明王愿力，而是那些亡魂的颂经声罢了。

    阴质之声虽也对阳力有一定的安抚作用，但却主要是助力盛纳消化。而阳骨之声与仙阳精华却是同质同源，以这般的律动才能使得驾驭二字成为可能。不仅是元神之内已经吞纳的，就连神庭之中那些散漫的同样渐能稳定。

    鬼哥翻手间无稽琴已现膝前，他十指按在弦上，心中一片畅然。他慢慢拨动琴弦，虽然十指痛若刀割，心下却是喜难自抑。恍惚间似能看到一个白衣僧人多年前曾在此调琴自娱，又仿佛他正在聆听什么。

    眼下他以阳质之音制约元神内的仙阳精华，又同时以阴质之音加速消化圆融，再无半点困难惊险。虽然净土亡魂太弱，只能隔一会才得颂经数句，远远达不到他心中‘阴阳同律’的理想境界，可消化全部仙阳精华却也只剩下时间问题。

    时间一时一刻的过去，鬼哥能清楚感知到自身的变化。

    他此次坐关，第一个目的是神格完体，第二个便是吸收全部仙阳精华，争取让阳骨的等阶再上一层。不过现在看来，阳骨再晋一层是不可能的了。

    因为在空尘之上，下一层阳骨的境界便号称仙音。虽然未入此境，鬼哥还并不能通彻详细。然而根据此刻的体会来看，至少要等到他有能力让体骨阴阳同律合鸣，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才有可能，而不是如现在般借助外力。

    而说到神格完体，其实现在就已经可算是完体了，但这却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他此刻的神格在阳质骨音与仙阳精华的同时震动挤压之下，一分一毫也不曾固定。那被挤来压去七扭八拧的细密神格，此刻犹如片片花纹，还在一点点向更深层次的压缩。

    而他的元神除了表面显化的密鳞之象，其内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蜕变。在他消化了大量的仙阳精华之后，元神中开始绽发出澎湃的生机。这股生机在修复元神的伤损同时，亦开始由阳骨向rou身发散。

    于是鬼哥的金灵体已变得愈发饱满起来，大量的新鲜血液由心脏强力泵发，迅速将这股生机传导至肌体各端，一股股充实的力量和久违的温暖很快就遍布了他的周身。

    现在鬼哥所缺的不再是神元阳精，甚至静修的时间也已不需先前考虑的那样长了。由于神格凝缩以及仙阳精华的蕴化，他现在的灵元反而不大够用。

    鬼哥惯好兵行险着，今次也没有例外。既然此刻最大的危机已经化解，那么接下来补充灵元之事，似乎也无须那般谨慎小心了，毕竟接下来或许还有大场面需要赶时间的。。

    因此他心念一动，身躯已立即向地底沉将下去，不数息间便来到了数百丈深的地下。他踏步前行，周身无形之力碾得土石如水流一般向两侧分开，已是向着最近的一条地下灵脉而去。

    而在同时，他身外魔气缭绕，缩灵魔功已然全力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