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三章 去脉来龙
何谓生,何谓死? 天地间的生灵从何而来,死后又向何方而去,这是一个困扰世间无数智者的难题。此事何其艰深,人生何其短暂?不过这都不影响人们对于这个问题不懈的探寻与思索,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尽有不少人杰为此著书立说撰经成典。 有人说世间生灵,尽是神塑而成,死后魂入阴曹地府。也有人说生灵一得日月精华所聚之体,二得阴阳融合成魂,死去自然还化天地再无其余。更有生死轮回之论,信者同样不在少数。不过这些说法是对是错,当世并无哪一人说得清楚,自然也就见仁见智了。 不过这些说法,大抵只是猜测。世间真知灼见,无不是从亲身体会中来。若问生死事,还须由生死间走上一遭。 当鬼哥的元魂被一剑击碎,魂念亦同时尽散,可知觉却并未就此完全消失。被杀死之际,元魂破碎的痛苦在达到一个短暂的极致之后,便转化为了一种窒息般的压抑。再接下来,便是绝对的寂静。当这份寂静来临,鬼哥竟意外的感到安宁释然。 元魂的碎片似星星点点的光芒,如尘埃一般欲飞天而去,身躯却似游子还家一般与地相融。 而当于此时,鬼哥的知觉竟然愈发的清晰起来。不曾瞑目的双眼渐渐看清,此地是一个极其宏大的圆形殿宇。其间烟云缭绕如同仙府,周遭殿壁上雕浮着不计其数大阿修罗若隐若现,散发着阵阵慑人的战意。 在殿壁之前,更有十二座青石墩,石墩之上则列插着柄柄神剑。其中三个青石墩上空空如也,只余下了九柄。不过就是这九柄神剑,也仍在不时散发出阵阵光芒,似是在与壁刻上的阿修罗战意相抗。 四根数丈粗细的巨石柱撑在四五百丈高的殿顶,竟显得颇为纤细。不过在殿顶之上,却雕着一条巨龙。仔细看去,便可见这条巨龙鳞爪光鲜头角峥嵘,似是活物,散发着一股涛天的凶煞。若非双眼仍是黯淡无光,便几欲脱壁直扑而下。 四根柱脚之下向殿中心十丈处,各有一个银光闪烁的巨大符纹。而大殿正中心处,则是一块浅白色圆形砖石,其上隐隐有符纹流转。此时此刻,王不愁、慕容青远以及云北雁各自于一个符纹之上盘坐。不过奇怪的是,这四人身上不时有道道银光游走,倒像是锁链一般。 而四人的任何细微举动,都丝毫不落的映入他的知觉。 王不愁长长吐出一口银色气息,满脸尽是疲色,这才睁开眼来,向对面的慕容青远冷冷道:“慕容兄这柄青伞,怕是可在数息之内镇压一位元神修士了吧?当真是好手段!不过你突然这般吸取仙元,差点便抽去王某的元婴,到底是何用心?” 慕容青远更是口角溢血,却见王不愁的目光中杀机暗伏,当下只是苦笑道:“事变仓促,小弟也没想到第四个人会赶在这个关节之上。而且小弟妄动仙元,比王兄伤得更重。还请王兄不必多疑。” 王不愁眼中精光暴闪,立时追问道:“你先前说,进入一念堂之法除我三人之外,唯有古老鬼一人知晓。现在为何进来的是这个小子?” 慕容青远也是神色凝重,沉声答道:“此事鄙师亲口所说,理应不会有错。此人如何能进得来,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也正因如此,小弟才临时决定击毙此子,以免徒增变数。” 王不愁冷哼道:“经此一事,慕容兄想教王某再相信你,恐怕没那么容易。” 此时云北雁也睁开了双眼,淡淡道:“王兄稍安勿躁,在下以为慕容兄的决定并无差错。此子虽然修为不高,但他的厉害,我等都是见识过的。合我三人之力,又有仙元之助,杀他仍这般艰难。可想若是他再施展出那魔阵,后果不堪设想。” 云北雁一开口,王不愁便再不言语,不过目光却是渐冷,显是对他颇为忌惮。 慕容青远则接口道:“北雁兄所言极是,这小子邪门得紧,小弟前番也曾在他手下吃了大亏。幸得有北雁兄这柄神剑,否则胜负当真仍未可知。” 王不愁哂道:“我三人与仙符相融,虽能借用仙元,却也被它死死锁住。若非如此,他焉有抵抗的机会?外间盛传北雁兄当年初入此堂,就得了大造化,此剑不会就是当年击败尘缘圣僧的那柄神器吧?” “道听途说岂可当真,云某若真有这个本事,当年就不必远走北境,冒生死大险闯圣火宗总坛寻找王兄了。”云北雁语气平淡,面色却十分严峻,正凝望着三人面前殿中心那块圆型的浅白砖石。 王不愁微笑道:“话虽如此,云兄以元丹修为,就能在火圣前辈手下全身而退,却也足以耐人寻味了。” 云北雁这才将目光转向王不愁,也是笑道:“亏得焚天老贼将你藏得够深,否则王兄恐怕早成了鬼王老儿腹中餐,岂有我等抵抗的余地。” 慕容青远讪笑接口问道:“这中间的玄机,小弟莫明其妙,云兄是否能为我解惑?” 云北雁与王不愁对视了一眼,王不愁怔了一怔,然后便略一点头。 云北雁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叹道:“西灵国四支血脉被种下莲灯灵种之事,想必慕容兄弟已然知晓。四脉余孤分别被元神老怪裹挟之情,如今也不必多说。不过慕容兄弟想必不知,那灯灵实在太过庞大,即使只是灵种,也非区区婴孩可以承受。所以四盏莲灯灵种,就被西荒四神各分成几部。” 慕容青远讶道:“可是凭元神修士的手段,若单是种灵入体,似乎并非无法办到。” 王不愁道:“确实如此,凭这几个老贼的厉害,种灵并无大碍。但在今日看来,种灵于一子对他们来说却有诸多不便。一者仙种的灵力的确太过庞大,反而会成为极大的负担,影响我四脉之子修行。若想在启仙之日到来之前,就让我们拥有进入此地的能力,非如此不可。二来世事无常,寄大望于一人,既容易出差错,又不便隐匿仙气。这几个老贼相互勾心斗角已非一日,虽然还未曾大打出手,相互阴谋戗害弟子却不是一次两次了。”
云北雁也叹道:“王兄明见极是。我等在他们眼中,只是几个玩物棋子罢了。西灵血脉与守臣之间虽互有咒誓相连,可一旦真正的白莲圣种出世并为他们所得,其力势必足以抗衡咒誓。那时以这四个老贼的心性,恐怕第一件事便要灭我西灵血脉,再次则抹尽修罗道统。嘿嘿,得圣种者得东辛,这话可不是说笑的。” 王不愁沉声道:“东辛何其浩大,高手不计其数,圣种当真有这般强么?” 云北雁轻轻摇头道:“这已是相当保守的估计,若按预世真书所述,何止是东辛一洲,若是圣种大成,便独尊当世也未必不能。若非如此,何以这四个老贼从祖上十八代便开始筹谋。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对于西灵后嗣的保护与培育也更加隐密精心,否则我等多半难以安然活至今日。” 慕容青远道:“血灵种于洛芷柔与邵轻狂,火灵种与王兄与火圣前辈,双灵种于云兄昆仲,墨灵的身份小弟起先以为是商九幽与古朝荒,可如今却是有些糊涂了。” 云北雁不由得露出一丝讶色道:“墨灵实乃极为精纯的死灵,其气息独一无二,最难作伪。不过也正因如此,一旦有精于此道者略动手脚,则更不易为人察觉。想不到慕容兄弟连这一点也看得出来,当真是目光如炬。” 慕容青远谦道:“云兄谬赞,小弟奉师命与古朝荒汇合后,确是在他身上感应到了明显的墨灵气息。不过外庭一战,古朝荒却意外陨落。适才小弟又从这小子身上,感应到了墨灵的气息。而云兄先前却断言墨灵仍在鬼王身上,不知是何道理。” 云北雁叹道:“此子已死,可以不论。而古姓一脉的秘密,可就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了。” 他就此闭口,似是不愿再说下去。不过慕容青远却仍然道:“小弟倒是愿闻其详。” 王不愁也出奇的接口道:“不错。云兄要王某叛门,慕容兄叛师,与你一同踏上这条不归路。眼下已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卖关子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此刻再想斩杀我二人之一,恐怕也不大可能。不如把话说个明白,我等方有衷诚合作的可能。” 云北雁沉吟一时,便点了点头道:“要打开最后一扇门,让圣种现世,非至少三人合力不可,也是时候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们了。二位想来都已知道,云某已不是第一次进入这一念堂。但二位不知道的是,当年进入一念堂者,并非云某自己,而如同今日一般,是三个人!” 王不愁与慕容青远听到此处,齐齐惊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