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初次渡化
犹如光与影的关系，爱和恨亦如是。 这是两种强大的极端情绪，像张文绣锦这种性格外向，没头没脑的家伙特别容易被感染。钟圻脑海中的一切唤起了张文绣锦潜意识里深藏的恨意，是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绪。就像把一粒盐放到显微镜下看，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一般，占据了她内心的所有空间。 曾经的一点点小事变成了不可原谅的错误：令她陷入这种诡异境地的简莨，说话尖刻的胡大姐，甚至连暗恋着夏帆的裴琴也成了她怨恨的对象，尽管她一直将夏帆当做好朋友和哥哥来看待。而这一切，她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更别提憎恨了。 熊图和胡大姐见张文绣锦和钟圻这一人一鬼正在渐渐被怨憎的心理所吞噬，心下都甚为着急。 胡大姐不管三七二十一，祭出自己的一对芒刺，狠狠朝钟圻扎了过去。然而此时日渐西落，加之钟圻和张文绣锦之间相互的共鸣，他已经比之前不知强横了多少，任随胡大姐如何狂催法力，这芒刺竟然扎不进去。 “你个臭狗熊！叫板儿的时候倒是挺厉害，动真格的你就怂了啊！”胡大姐渐渐不支，急得直骂熊图。 熊图这边也只顾得上稳定法阵，尽量不要让这二人从中逃脱。好在时辰已经渐渐有利于熊图，他这边相对比胡大姐轻松，却也显得有些无暇旁顾。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熊图振奋精神，压制住阵中的张文绣锦和钟圻。他不时地留意着四周的变化，担心张文绣锦长时间如此迷失心智，不仅会对她的精神造成损伤，更担心她魂魄离体时间太长，最后枉死在此，那他这一世都不得心安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清脆的“叮铛”声。这声音像是夏日里的风铃，在午后随着清风摇曳出的凉爽，又像是古刹高塔上，入夜时被不知名的妖物掀起的吵闹。铃声时而沉稳悠扬，时而萧杀肃穆，时而清脆欢快。 在众人听来，这铃声相当诡异。熊图却扇了扇小耳朵，金色的眼眸里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飘忽的铃声猛然来到了法阵前，稍顿片刻，蓦然声如洪钟，震得四周的空气也跟着波动起来。法阵内的钟圻顿时显得有些萎靡，张文绣锦也愣在了原地，凶厉之色竟有消退的趋势。 一阵听不清内容的咒语声急急传来，紧接着一团银色的光芒自空中绽放，两道银练直扑向法阵中的钟圻。之前胡大姐无论如何也扎不进去的钟圻，此时倒像一团黑色的果冻，一下就被叉子穿透了一般。 “呜哇——！”钟圻发出一声怪叫，周身的黑雾不受控地四处逃窜，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蟑螂。 熊图见此情景，也毫不懈怠，迅速催动法力，身形暴涨，又变成了威武不凡的模样。发出一声嗥叫，守在八角中的八头形态各异的妖兽浑身异光闪动，化作色彩各异的光带猛地朝钟圻卷去。而他自己则快速闪现到张文绣锦身旁，迅速将她带离了法阵。 “我好恨啊！好恨啊！”钟圻痛苦地嘶嚎着，被各色光带法咒缠了个结结实实，渐渐散去了护身的黑雾，显出了一个头生犄角的怪物身形，嘶嚎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虚弱起来，最后竟然呜呜咽咽地抽泣了起来。 银光流转，一名黑衣男子出现在了此地。只见他面孔上戴着狰狞的半截红色鬼面，一双银钩在夜色中闪闪发光，胸口的衣服上一个醒目的九字，此人正是夜游神第九队的队长——殷九。但见他双手翻转，挽起一团银莲便要上前了结了钟圻。 “不要！”一个虚弱的女声传来。殷九身形一滞，头也没回，淡淡地问道：“你醒了？” “九爷，让我跟他谈谈。”张文绣锦躺在熊图的臂弯里，由他带着自己来到了殷九的身旁。殷九鬼面下的脸孔看不到表情，但却静静地飘向一旁，默许了张文绣锦的请求。 熊图走到钟圻面前，放下张文绣锦，便在一旁警惕地盯着他。 张文绣锦看着形状可怖的钟圻流下了眼泪，在刚才的接触中，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钟圻对秦香草的那份挚爱、悔恨、不甘的情绪，她由衷地为钟圻和秦香草感到难过。 “我知道你苦，也知道你恨，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这样耗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体会更多的恨意又有什么用呢？秦香草已经不在这里了，你为什么不随她一起去？你对她的这份情义，就算再转世多少次，一定，一定也会让你们重逢！所以，别再这样痛苦地生活在仇恨中了，好吗？” 张文绣锦说着走上前，张开双臂，轻轻地揽住了这头怪物。 刹那间，一层光晕从张文绣锦身上缓缓地弥漫开来，钟圻身上的各种光带咒印竟被一一驱散，最终光晕将钟圻笼罩其中。 众人眯起眼睛，看着光晕中怪物的黑影正在逐渐变化，当光晕散开后，钟圻恢复了人形。 “好一次漂亮的渡化！”胡大姐在心中暗暗感叹，脸上却依旧平静如常。 熊图则在一旁收了法术，驱散了众幻兽，还不忘给张文绣锦叫了一声好。 殷九依旧一言不发，冷冷地站在一旁，鬼面下的嘴角仿佛略微往上翘了一下。 钟圻满怀感激地看着张文绣锦，两人又交谈了一阵，言语中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深表歉意。 见时间差不多了，殷九走上前，冲钟圻淡淡地说道：“跟我走。” 钟圻看了看张文绣锦，张文绣锦笑着安慰道：“跟九爷去吧，他不会为难你的。” 感觉到殷九的目光瞟了自己一眼，张文绣锦冲殷九咧了下嘴，随即想到了什么，连忙上前说道：“九爷！简莨不见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还有啊，要是有事我要怎么找你啊！” “你找他作甚？本大爷不能保护你吗？”熊图不乐意了，在一旁嘟囔道。此时的熊图又一次进入节能模式，变回了小熊的模样，看起来憨态可掬。 殷九瞪了熊图一眼没吱声，转头望向了胡大姐。胡大姐连连摆手，迭声说道：“别看我啊！跟我没关系啊！我可不认识什么简莨！”看胡大姐那神情，好像对殷九颇为忌惮。熊图见此，又显露出不屑的神情，张文绣锦则是充满了好奇地观察着这一切。 殷九冷哼一声，对张文绣锦说道：“简莨没有教你鬼面信印的使用方法吗？”张文绣锦连连摇头。殷九撇了下嘴，用秘术传音给她使用方法，又再次告诫她不要和灭魂师扯上关系，简莨的事情他自然会留心。 说完之后，殷九锁了钟圻，两人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空中。 “唉，折腾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捞着！白费了一番功夫！真是亏大发了！”胡大姐打了个哈欠，脸显疲态，更显得面目臃肿，说完自顾自地就要走，却被张文绣锦一把抓住。 “胡大姐，我朋友还没醒呢！”张文绣锦急道。 胡大姐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帅哥和小姑娘躺在一旁呢，看来是给累坏了，竟然把他们给忘了。胡大姐走到二人身旁，正准备解开二人的咒语，张文绣锦又连忙制止了她，问道：“等等，他们要是醒过来我该怎么说啊？” “啧！要怎么说是你的事儿啊！我又不是包娶媳妇还包生儿子的观世音菩萨！”胡大姐白了张文绣锦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这有何难！让你看看本大爷的手段！”熊图说着身形一晃，跳到胡大姐身前，嘀嘀咕咕地呢喃一阵，一只蓝色的幻兽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此兽名曰幻梦，能吞噬记忆，并进行修改，保管他们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一切！”熊图得意洋洋地看着胡大姐和张文绣锦，心想这下总算能扳回一点颜面了。若不是之前跟黄蜂小怪斗法，何至于如此狼狈！竟差点折了他阴帅的名头！ 张文绣锦见熊图如此笃定，再一次向他确认不会有危险后，这才点头答应。 蓝色的幻梦在熊图的催动下缓缓扭动着身躯，漂浮到夏帆和裴琴的上空。微光闪动，身形竟变得透明起来，渐渐隐没入二人的头颅内。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幻梦再次出现在二人的头顶，扬起脑袋晃了晃，懒洋洋地游到了熊图的面前。熊图手掐法诀，低呵一声“退”，一片蓝色灵光闪动，幻梦应声消散。 趁着熊图和张文绣锦忙活的时候，胡大姐脚底抹油早就开溜了，她才不要被这些麻烦事给缠住呢，于是剩下的收尾工作也全部落在了熊图身上。 当夏帆和裴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间俭朴的旅馆里，一旁的沙发上蜷着张文绣锦正在酣睡中。 夏帆和裴琴只记得三人一起来饮马乡散心，虽然两人都觉得饮马乡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但是张文绣锦坚持说这里的河鱼三吃很棒，所以才来到这里。对于钟宅的那番恐怖经历，两人完全不记得，而对于胡大姐的记忆，夏帆只记得是在河边碰到的一位“好心”的大妈。至于钟圻和简莨之间的事情，夏帆也已经记不得了。 熊图对张文绣锦说过，为了不对夏帆的记忆造成太大的影响，他只能控制幻梦对其记忆稍加修改，所以夏帆还是记得那篇加密文档，只是不再记得钟圻这个人。因此，张文绣锦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将夏帆的那份文档进行修改。同时，也是出于对夏帆和裴琴身体健康的考虑，术法并不强大，所以二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梦到发生过的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慢慢彻底地遗忘。 至于为什么要远离灭魂师，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些偏执的灭魂师为了达到利用魂魄增强自身灵力的目的，会刻意蓄养恶灵，更有甚者是将具有超强灵力的人变成厉鬼，再进行豢养，最后为己所用。就像是牲畜养殖场，只不过正常的人养殖供人食用的rou禽，而他们养殖供给他们灵力的厉鬼。 三人收拾行装，打道回府。表面上还是有说有笑，其实却各怀心事。夏帆还在感伤着母亲的离去，裴琴想着的是让她心中小鹿乱撞的夏帆，而张文绣锦烦恼着的却是无法对任何人诉说的糟糕的“前程”。 回家的路上，张文绣锦显得比平时沉默，时不时望着车窗外发呆，或者看着自己的掌心暗自叹息：简阿姨，你在哪儿啊！再找不到你，我可就要一命呜呼了！